對越自衛反擊戰親歷記《五》

（五） 第二次攻擊

沖擊中的我軍指戰員

 2月21日，部隊又進行了新的戰斗動員，動員會上領導們才告訴我們本團執行的是佯攻任務，盡量擺出主攻的架勢，拖住敵人的主力部隊，保證我軍、師主力部隊穿插到敵后，圍殲敵346師主力。并說我們占領“兩嶺”高地又迅速撤出，就是出于這樣的戰略意圖，要死死拖住敵人主力。接下來我們要再次進攻就是要消滅更多的敵人有生力量，減輕穿插部隊的壓力。我所在的二營在下一戰役中將擔任主攻任務。三營依然是助攻。

 2月27日下午3點左右，我們接到命令再次發起攻擊。這次我排配合5連打主攻，我班主要任務是配合5連2排掩護該連1排奪取15號高地，然后視情況向815高地發展。當我部行進到距離拇指山只相隔一座山峰時，誰也沒有意識到拇指山已被敵人占領，依然大搖大擺行進著。

指戰員們在向陣地運動

 隨后，我們繞道來到了拇指山計劃要占領地段的山腳，沿著山腳有一條小路通向一個山埡口。稍作部署后，我們一口氣沖上了拇指山這個山埡口的鞍部。我帶領本班沿鞍部右側山脊向上運動了約20來米，準備在一簇石叢上方架上機槍射擊，無奈，大家急速沖鋒時體力消耗太大，都氣喘噓噓，四肢哆嗦，一時無法將槍身結合到槍架上去。此時5連2排長催促我們壓制敵人火力點，掩護1排攻戰15號陣地。我們七手八腳才架好槍，裝上彈藥，開始向15號高地敵火力點進行射擊。山埡口向南是通向15號高地的小路，雖然植被茂密，能檔住敵人的視線，卻擋不住敵人的子彈。這條小路是我們進攻的必經之路，敵人不難判斷出我們的進攻意圖和路線，他們集中火力阻擊山埡口前面一片灌木林，前出5連1排傷亡較大。

  我軍戰士陣前沖鋒

    就在我們拼命壓制敵人火力的時候，越軍用打飛機的單管高射機槍向我們掃射，用直射火炮、火箭筒直接殺傷我們的士兵，又發射了凝固汽油彈把山埡口前面燃成一片火海，我沖擊前出的戰士傷亡很大。我命令兩名射手繼續壓制敵人火力，其余人員立即投入救護步兵行動。這時，我親眼目睹了一個個傷員被抬到山埡口后側平坦點的地方進行救護。第一個被抬上來的是一名左胸中彈的新戰士，他喊著"：我不行了，完了！”然后抽泣著流出了傷心的眼淚。我想他確實不甘心就這么離去，哪么小的年紀誰又愿意與世作別?據說救援人員想把他抬下山時還沒離開搶救地一百米就犧牲了。他也是我見到的和聽說的唯一一名在戰場上哭泣過的傷兵。與他不同的是，有一名老戰士一條胳膊被炮彈炸斷，衛生員給他作了簡單包扎處理后，救護人員準備將他抬離戰場，臨行前，他面帶微笑，揮手向我們告別，說道“：兄弟們，我現在死不了啦！可你們隨時隨地都還有危險，要多保重！”確如他說的戰場不比平常，平常我們形容人處境十分危險，一般都是用的危如壘卵、朝不保夕等詞匯?？蓱饒錾鲜翘┥綉翼敗⒋艘幻氩槐Ｏ乱幻?，如果因傷殘能保住性命，也確實是不幸中的萬幸。這時，我們聽到往后方運送傷員的戰士和民工說，就在我方排干邊境公路旁，有一些年紀大的將軍看著一個個從陣地上被抬下來的傷員，總是眼噙淚水，躬身注視每一付擔架上躺的傷員，并向神智清醒的傷員詢問陣地上的戰斗情況，最后深情的目送每一個去后方醫院救治的傷員，直到傷員遠去的擔架消失在視野里為止。

  此時，我們這些負責掩護進攻的戰士，冒著敵人槍彈和熊熊大火去搶救已受傷的戰友，有的背，有的抬，有的拖，還有的用槍桿、木棍、竹桿伸到火海里去拉，戰斗之慘烈非親歷者難以體會。那時我軍裝備較落后，戰士們沒有鋼盔，戴的是軟布軍帽，所以，頭部和胸部負傷幾乎成了死亡同名詞。武器也落后，我們重機槍班只配有一枝沖鋒槍和一挺重機槍，沖鋒槍是班長專用，彈藥手都是赤手空拳，只負責彈藥攜帶和保障。在敵人猛烈火力面前，明顯感到自己火力不足。因此，我要求每名彈藥手找一枝輕武器，最好是沖鋒槍，（當時步兵一般用的都是半自動步槍）大家一齊射擊，以提高火力密度和提高目標命中率，增加全班作戰效率。

我軍坦克向敵人進攻 

 戰斗一直延續到傍晚，我進攻部隊始終無法前進一步。介于此種情況，上級指揮所調整了戰斗計劃，要求5連1排待天黑后，利用夜幕的掩護，在27號天明以前摸到15號高地上去，拿下陣地。5連2排轉移到東面另外一個山埡口，另有任務安排。我班隨2排行動。我們受命后，沿著拇指山頂部背面一條羊腸小道向東轉移。這條小道上邊是峭壁，下邊是懸崖，狹窄的羊腸小道上擠滿了我們的士兵、傷員和烈士，黑暗中我們時常不小心踩到他們的腿上、身體上，我們一邊小聲向他們道歉，一邊不停向前運動。終于到了目的地，5連2排長領著我班通過山埡口前出到一大片荒坡中間，指著前面一座隱隱綽綽的山峰對我說：“那就是815高地，你們今晚要在這里構筑射擊掩體，并派好崗哨，防止敵人偷襲”。朦朦朧朧中，我看不清自己周邊的環境，更判不明敵人的方位和距離，只得估摸著組織大家就地構筑工事。

我軍行軍在越北水網稻田間

  這時，有人通知我到5連指揮所接聽電話。我不知道又有什么任務，趕緊隨他跑步到了指揮所。接過電話才知道是我們連長丁發順打給我的，他十分嚴肅的對我說："你們排長潘聲婉下午不幸犧牲了，我已經請示上級，從現在開始你接替他指揮全排，明白了嗎?我馬上讓7班長把你排長的手槍送給你。"不論是對排長的犧牲，還是讓我接替他的職務我都感到很意外，愣了半晌，我嘟嘟囔囔的說："手槍在7班長那兒，就讓他指揮全排得了。"連長有些慍怒，對我吼道："這是戰場，是黨支部的決定，沒有價錢可討！"隨后，指導員又接過電話對我進行了一頓訓斥。此時我只得表示堅決接受任務。一會兒，7班長過來了，把排長的手槍交給了我。我知道排長和7班長是同鄉，戰斗中他們一直在一起。就問他排長是怎么犧牲的，他說，下午5點鐘左右，他和排長隱蔽在拇指山后的一塊巖壁底下，偏巧有一發炮彈落到了他們的身邊，他自己僥幸只負了點輕傷，可排長腦蓋骨都被炸散，當場就犧牲了。我們想起排長前幾天講的讓我們要把每個負傷、犧牲的戰友帶回家的囑咐，心情感到很沉重。我接著讓7班長先下去治傷，把指揮權暫時委托給副班長，他接受命令就離開了。

  是夜，我們繼續搶修著工事。步兵5連有人在背后山脊一線高聲呼喊第一仗沒撤下來的戰友，有人吹著小號和口哨與他們聯系，斷斷續續直到下半夜。在接近半夜時分，我又一次被叫到了5連指揮所，這一次是來領從廣西省軍區補充來的6名戰士，7班副、9班長也到了指揮所。半夜天空特別的黑，真正是伸手不見五指，我只能根椐6名戰士身影高矮搭配，讓3個班各領兩人。9班回去后就要向15號高地出發了，他們臨行前告訴我兩個消息。一個是4連找到了康迂生的遺體，他是在撤退時背部連中數彈，當場犧牲。由于越北白天氣溫較高，遺體已經腐爛變形，4連只得將他的遺體就地焚燒。還有一個是第一仗配合4連的營部通信兵，也就是指導員只給我看的躺在303高地頂部塹壕里的那個通訊員，當時戰友們幫他包扎了十幾個搶救包，所有人都以為他犧牲了。在我們撤退4天后偵察兵提前去摸情況時，發現他不但沒死，還向國內方向山下爬行了兩三百米。偵察兵們把他帶了回來。（后來聽說他是特等殘廢，住在湖南某榮軍醫院）聽到這兩個消息我胸口象被堵了起來，心頭一酸，眼淚止不住流了出來。

  奔襲中的我軍指戰員  

 5連戰斗英雄程全剛也在這一日犧牲。我從心里懷念他們，懷念那些曾為祖國獻出青春和熱血的戰友們！

    這一日我八姑嶺方向4連仍然進攻303、13號高地，6連依然向14、16號高地進攻，三營繼續攻占八達嶺相關陣地，只是主攻方向調整到了15、815高地方向，我配屬的步兵5連由第一仗的預備隊變成主攻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