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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璞《游仙詩》十九首

     靜心718 2017-08-26

      一
      京華游俠窟。山林隱遯棲。朱門何足榮。未若托蓬萊。臨源挹清波。陵岡掇丹荑。靈溪可潛盤。安事登云梯。漆園有傲吏。萊氏有逸妻。進則保龍見。退為觸藩羝。高蹈風塵下。長揖謝夷齊。


      二
      青溪千余仞。中有一道士。云生梁棟間。風出窗戶里。借問此何誰。云是鬼谷子。翹跡企潁陽。臨河思洗耳。閶闔西南來。潛波渙鱗起。靈妃顧我笑。粲然啟玉齒。蹇修時不存。要之將誰使。


      三
      翡翠戲蘭苕。容色更相鮮。綠蘿結高林。蒙籠蓋一山。中有冥寂士。靜嘯撫清弦。放情凌霄外。嚼蘂挹飛泉。赤松臨上游。駕鴻乘紫煙。左挹浮丘袖。右拍洪崖肩。借問蜉蝣輩。寧知龜鶴年。


      四
      六龍安可頓。運流有代謝。時變感人思。已秋復愿夏。淮海變微禽。吾生獨不化。雖欲騰丹溪。云螭非我駕。愧無魯陽德。回日向三舍。臨川哀年邁。撫心獨悲咤。


      五
      逸翮思拂霄。迅足羨遠游。清源無增瀾。安得運吞舟。珪璋雖特達。明月難闇投。潛穎怨清陽。陵苕哀素秋。悲來惻丹心。零淚緣纓流。


      六
      雜縣寓魯門。風暖將為災。吞舟涌海底。高浪駕蓬萊。神仙排云出。但見金銀臺。陵陽挹丹溜。容成揮玉杯。姮娥揚妙音。洪崖頷其頤。升降隨長煙。飄飖戲九垓。奇齢邁五龍。千歲方嬰孩。燕昭無靈氣。漢武非仙才。


      七
      晦朔如循環。月盈已復魄。蓐收清西陸。朱羲將由白。寒露拂陵苕。女蘿辭松柏。蕣榮不終朝。蜉蝣豈見夕。圓丘有奇章。鐘山出靈液。王孫列八珍。安期煉五石。長揖當途人。去來山林客。


      八
      旸谷吐靈曜。扶桑森千丈。朱霞升東山。朝日何晃朗。回風流曲欞。幽室發逸響。悠然心永懷。眇爾自遐想。仰思舉云翼。延首矯玉掌。嘯傲遺世羅。縱情在獨往。明道雖若昧。其中有妙象。希賢宜勵德。羨魚當結網。


      九
      采藥游名山。將以救年頹。呼吸玉滋液。妙氣盈胸懷。登仙撫龍駟。迅駕乘奔雷。鱗裳逐電曜。云蓋隨風回。手頓羲和轡。足蹈閶闔開。東海猶蹄涔。昆侖螻蟻。堆。遐邈冥茫中。俯視令人哀。


      十
      璇臺冠昆嶺。西海濱招搖。瓊林籠藻映。碧樹疏英翹。丹泉溧朱沫。黑水鼓玄濤。尋仙萬余日。今乃見子喬。振髪睎翠霞。解褐禮絳霄。總轡臨少廣。盤虬舞云軺。永偕帝鄉侶。千齢共逍遙。


      十一
      吐納致真和。一朝忽靈蛻。飄然凌太清。眇爾景長滅。


      十二
      縱酒蒙汜濱。結駕尋木末。翹手攀金梯。飛步登玉闕。左顧擁方目。右眷極朱髪。


      十三
      四瀆流如淚。五岳羅若垤。尋我青云友。永與時人絕。


      十四
      靜嘆亦何念。悲此妙齢逝。在世無千月。命如秋葉蔕。蘭生蓬芭間。榮曜常幽翳。


      十五
      登岳采五芝。涉澗將六草。散髪蕩玄溜。終年不華皓。


      十六
      放浪林澤外。被髪師巖穴。髣髴若士姿。夢想游列蒛。


      十七
      翹首望太清。朝云無增景。雖欲思靈化。龍津未易上。


      十八
      安見山林士。擁膝對巖蹲。


      十九
      嘯嗷遺俗羅。得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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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璞與游仙詩的不解之緣》   文/連鎮標

     

    郭璞為兩晉之交的方術大師、堪輿家,又是著名的詩人、賦家。其詩被稱“中興第一”,詞賦為“中興之冠”,在中古文學史上占有重要的位置。然而,長期以來學術界鮮有人對郭璞《游仙詩》的創作動因做全面、深入的剖析,這就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對郭璞《游仙詩》的認識,從而也影響了對郭璞其人的認識。本文在鉆研郭璞著作的基礎上,結合史書所載郭璞的行狀,深入發掘郭璞創作《游仙詩》的諸種原因(主要是:特殊的社會處境~長期受壓抑,特殊的思想文化修養~儒道雙修,特殊的個人愛好~對神話情有獨衷),庶許為郭璞《游仙詩》研究填補一項空白。

     

    在中國文學史上,有一個與“游仙詩”這種詩歌體裁緊緊聯在一起的名字,這就是郭璞。游仙詩源遠流長。根據現存的文獻來看,游仙詩作為一種新興的詩歌樣式,源於漢代以前的詩賦,經過漢、魏、西晉諸階段的發展,到了東晉,蔚為大觀。其技巧之嫻熟,境界之幽美,意蘊之深邃,令後世文人望洋興嘆,高山仰止。

     

    而發展游仙詩之最有力者,莫過於郭璞。在中國詩歌史上,郭璞是第一個全力創作游仙詩的詩人。在他之前,創作游仙詩的人雖多,但不過是興之所至,偶一為之,并不把它作為抒情述志的主要形式。而郭璞卻情有獨衷,以“游仙詩”來命題自己的大多數詩作,借“游仙”來傾吐自己的情懷。其創作的《游仙詩》,數量之多,質量之上乘,為他之前的文人所無法企及。在游仙詩王國中,郭璞詩似乎成了不可逾越的頂峰。稍後於郭璞的南朝梁蕭統已經意識到這一點,故他編纂《文選》時,特地在“詩乙”下為“游仙詩”辟 一類別,且只收入何敬宗(何劭)?一首、郭景純(郭璞)七首。

     

    那末,郭璞何以如此青睞游仙詩這一詩歌樣式,并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就呢?

     

    這是郭璞特殊的社會處境、特殊的思想文化修養及其特殊的個人愛好使然。

     

    郭璞生於晉武帝司馬炎咸寧二年(西元276年),卒於晉明帝司馬紹太寧二年(西元324年)。郭璞出身非豪門。其父郭瑗在西晉時初任尚書杜預的都令史。據段熙仲先生考證,都令史有如後代的書吏,在官府中擔任抄寫、起草檔之類的冗務。在劉宋朝,都令史官價不過七品,俸祿不及四百石,位在郎下。郭瑗的出身可以說是低賤的門客。而兩晉社會承襲了曹魏九品官人制,取士用人,重門閥,重出身,“上品無寒門,下品無世族”,“世胄躡高位,英俊沉下僚”,在政治、經濟以至文化方面確保了高級士族世代不易之特權。貧寒出身的人在政治上根本沒有施展自己才華的機會,寒門與世族之間永遠存在著一條不可逾越的階級鴻溝,兩晉歷代統治者誰都不想去填平它。這就注定了郭璞一輩子不可能獲得高官顯職。針對這種不合理的社會現象,有個叫陳郡的有識文人挺身而出,痛加鞭撻。他在給王導的信中說:“中華所以傾弊,四海所以土崩者,正以取才失所,先白望而後實事,浮競驅馳,互相貢薦,言重者先顯,言輕者後敘,遂相波扇乃至淩遲;加有莊老之俗傾惑朝廷,養望者為弘雅,政事者為俗人,王職不恤,法物墜喪。夫欲制遠,先由近始,故出其言善,千里應之。今宜改張,明賞信罰,拔卓茂於密縣,顯朱邑於桐鄉,在後大業可舉,中興可冀耳。”但王導不予理睬,晉元帝亦不聽其勸告。由於陳郡“數有奏議”,加上其出身“孤寒”,“朝士多惡之”,結果被逐出王府,去做譙郡太守。晉元帝是“中興”皇帝,王導是位頗有政治遠見和治國才能的丞相,他們不是不知道西晉門閥制度的弊端,但為了維系脆弱的江左小王朝,他們必須依賴南渡四大士族(王、謝、桓、庾)以及南方諸大士族(如顧榮、賀循、紀瞻等)的支持,必須讓這些高級士族分享政權。而郭璞雖千里迢迢來投靠東晉王朝,但因他不屬於南渡的四大士族之列,故不得朝廷重用。最能說明這問題的一件事,是晉明帝司馬紹在東宮時(即做太子時),與溫嶠、庾亮并有布衣之好,郭璞亦以才華卓異見重,埒於溫、庾二人都被擢升,先後執掌朝政,而郭璞卻被冷落一旁,屈居下僚。司馬紹何以不重用郭璞呢?《晉書》作者認為這是郭璞自身的原因:“性輕易,不修威儀,嗜酒好色,時或過度。”從古到今都有人持這種看法。但筆者認為,主要的原因并不在於郭璞的行為失檢點。眾所回知,魏末兩晉社會玄風大熾,所謂名士文人,大都反對儒家的傳統道德和禮教,一味追求任誕曠放的生活。東晉著名道士葛洪對此作了生動而真實的敘述:

     

    (名士)蓬發亂鬢,橫挾不帶,或褻衣以接人,或裸袒而箕踞。朋友之集,類味之游,莫切切進德,誾誾修業,攻過弼違,講道精義。其相見也,不復敘離闊,問安否。賓則入門而呼奴,主則望客而喚狗,其或不爾,不成親至,而棄之不與為黨。及好會,則狐蹲牛飲,爭食競割,掣撥淼摺,無復廉恥。以同此者為泰,以不爾者為劣,終日無及義之言,徹底無箴規之益。誣引老莊,貴於率任,大行不顧細禮,至人不拘檢括,嘯傲縱逸,謂之體道。嗚呼!惜乎!豈不哀哉!

     

    即使在達官貴人中,亦不乏此種人。其放蕩狂妄的程度,與郭璞相比,可謂有過之而無不及,但這并不妨礙他們的仕途。最明顯的事實有二:其一,周顗襲文職,為東晉尚書左仆射,後因反對王敦篡晉而被殺。像周顗這樣的晉王朝的重臣、忠臣,其私生活之下作,令人惡心。《世說新語?任誕篇》載:有人譏周仆謝(周顗)與親友言戲,穢雜無檢節。周曰:“吾若萬里長江,何能不千里一曲?”劉孝標注引鄧粲《晉紀》曰:“王導與周顗及朝士,諧尚書紀瞻觀伎。瞻有愛妾,能為新聲。顗於眾中欲通其妾,露其丑穢,顏無怍色。有司奏免顗官,詔特原之。”但東晉最高統治者卻原諒了他,不予追究。其二,號稱“八達”的謝鯤、胡毋輔之、阮放、畢卓、羊曼、桓彝、阮孚、光逸,其日常行徑無異於禽獸。《晉書?光逸傳》載:

     

    (光逸)初至,屬(胡毋)畏之與謝鯤、阮放、畢卓、羊曼、桓彝、阮孚,散發裸袒,閉室酣飲,已累日。逸將排戶入,守者不聽,逸便於戶外脫衣,露頭於狗竇中,窺之而大叫。輔之驚曰:“他人決不能爾,必我孟祖也。”遽呼入,遂與飲,不舍晝夜,時人謂之八達。

     

    《世說新語?德行篇》亦曰: 王平子、胡毋彥國諸人,皆以任放為達,或有裸體者。

     

    劉孝標注引王隱《晉書》曰:魏末阮籍嗜酒荒放,露頭散發,裸袒箕踞。其後貴游子弟阮瞻、王澄、謝鯤、胡毋輔之之徒,皆祖述於籍,謂得大道之本。故去巾幘,脫衣服,露丑惡,同禽獸。甚者名之為通,次者名之為達也。

     

    《晉書?謝鯤傳》載:鄰家高氏女有美色,鯤嘗挑之,女投梭,折其兩齒。時人為之語曰:“任達不已,幼輿(謝鯤字)折齒。”鯤聞之,傲然長嘯曰:“猶不廢我嘯歌。”

     

    就是這“八達”,多為東晉王朝所器重,封侯賜爵者大有人在。阮瞻為太子舍人;謝鯤生為豫章太守,死後謚號太常;阮放生為吏部郎、交州刺史,死後追贈廷尉;桓彝更是大紅大紫之人,先被晉元帝召為中書郎、尚書吏部郎,後被晉明帝辟 為散騎常侍,以功封萬寧縣男、丹陽尹、宣城內吏,死後追贈廷尉。

     

    上述事實足以證明,行為放浪不羈,乃晉代上層社會的一種時尚,它得到了最高統治者的縱容和默認。因而《晉書》本傳所稱郭璞的“嗜酒好色”,也決非是其仕途偃蹇的根本原因。其根本原因乃是東晉皇帝的重門閥、重出身。東晉王朝是草創於江左的新政權,面臨著權力的再分配。南北諸大士族都覬覦著為數不多的顯要官職,這就產生了“僧多粥少”的問題。晉元帝、晉明帝尚且無法滿足他們的欲望,以致叛亂迭起,哪里會想到出身於寒門庶族的郭璞呢?

     

    此外,郭璞之所以終其生無法躋身於重臣之列,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在統治者眼中,他乃一介方術之士,屬社會末流,不能登高堂殿宇。郭璞在治學門徑上既接受儒家傳統,又承襲漢儒董仲舒陰陽災異學說,祖尚焦贛、京房《易》象數學,兼綜方術,精於卜筮,洞曉堪輿,成為儒術、方術、堪輿術融為一身的大家。但其社會地位卻遠不如其先師鼻祖。在漢代,董仲舒為今文經學大師,一代大儒,漢武帝奉若神明;京房因占術精湛,曾一度博得漢元帝的寵幸,出入宮廷,品評權貴,躊躇滿志,世人亦競相學習京氏《易》象數學。但自魏始,由於失去統治階級的支持,儒學呈現著極度衰微無力的狀態。儒家的社會地位一落千丈。作為從儒學衍生出來的方士,更為世人所不屑(漢末曹操還曾一度把各地的方士術者拘禁在京都,以防其作亂)。而郭璞立身行事,往往以方士面目出現。“璞消災轉福,扶厄擇勝,時人緘言京(房)、管(輅)不及”?這與世人心目中的儒家形像大相徑庭。如此之人,即使對於打著尊儒旗幟、企圖恢復儒學正統地位的東晉統治者來說,亦失去了利用的價值。充其量只能讓他當一名臨事卜問吉兇的術者,而絕不能讓他參與管理國家大事,否則有損朝廷聲譽。故終其生不過是王敦府下的一名幕僚。這跟漢武帝把大學問家東方朔視為插科打諢、消愁解悶的俳優,何其相似乃爾!

     

    上述諸種情況,決定了郭璞在仕途上不可能飛黃騰達。這對素懷濟世大志的郭璞來說,無疑是沉重的打擊。他痛苦憤懣,卻又無可奈何。晉元帝是他的相知、同年人;晉明帝與他有布衣之好;先後執政的王導、溫嶠、庾亮,又是他的老上司、摯友。礙於情面,他沒有勇氣同這夥統治者直接抗爭(即使抗爭了,也是無濟於事,因為統治者要維護的是門閥制度,而不是私人交情)。但心中憤懣則是必須通過某種渠道洩露出去的,於是他仿效先人,遠至屈原《離騷》、《遠游》,漢之樂府,近至魏之三曹(曹操、曹丕、曹植),阮籍《詠懷詩》,左思《詠史詩》,創作了大量《游仙詩》,以更隱晦曲折的手法表達了自己的坎壈之懷。也正因為自己同東晉統治者有千絲萬縷的關系,故其《游仙詩》反抗封建王朝之程度不如阮籍之激烈,思想也不如左思之進步。

     

    如果說個人仕途的偃蹇是促使郭璞創作游仙詩的內在原因,那末社會環境的險惡則是導致其創作游仙詩的外部動力。上述已提及,郭璞生於晉武帝司馬炎咸寧二年,四年之後,中國重新統一,接著是十年的“小康”局面(太康元年迄太康十年)。少年的郭璞生活是安定的,無憂無慮。他十五歲時,司馬氏皇室發生了內訌,開始了“八王之亂”。二十五歲時,司馬倫掌握了政權,殺重臣張華、裴頠以及著名文人潘岳,次年篡位。氐人李特不堪晉王朝的重壓和盤剝,率領流民在四川綿竹起義。匈奴左賢王劉淵及羯族首領石勒蠢蠢欲動,叛亂在即。有識之士見國勢岌岌可危,為全身避禍計,或辭官去職(如張翰思鱸魚味美而辭官歸鄉),或避地山林(如葛洪遯入羅浮山煉丹)。郭璞家在河東聞喜(今山西聞喜),離劉淵的大本營平陽(今山西臨汾)不遠,具有高度政治敏感的郭璞不能不感受到戰爭的威脅。他預知“黔黎將湮於異類,桑梓其翦為龍荒”?,但作為寒門細戶,他無力回天。郭璞在政治上既沒有喚起民眾抵御異族入侵的號召力,在經濟上也沒有力量招兵買馬筑堡自衛,為保全身家計,他只得“潛結姻昵及交游數十家”避地東南。一路上“觀屋落之殘,顧徂見乎丘棗。嗟城池之不固,何人物之希少”,“雄戟列於廊技,戎馬鳴乎講柱”,一派兵燹景象,多愁善感的郭璞不禁哀嘆欷歔。在這期間,匈奴劉淵在離石起兵,建國號漢,其勢發展迅猛,陷晉陽、平陽,直逼洛陽。如此一來,在神州大地,同時進行著幾種戰爭:司馬氏集團爭權奪利的內訌,匈奴野心家的攻城掠地,農民戰爭。正如郭璞在《答賈九州愁詩》中所說:“顧瞻中宇,一朝分崩。天網既紊,浮鯢橫騰。遠首北眷,邈哉華恒。……亂離方焮,憂虞匪歇。”郭璞雖對國家前途憂心忡忡,但對在江左建立的東晉新王朝,仍寄予收復失土、振興晉室的厚望。他在《與王使君詩》中希望王導佐助晉元帝完成統一大業,并積極為之出謀劃策:“懷遠以文,濟難以略。光寶岳謨,折沖帷幙。凋華振彩,墜景增灼。穆其德風,休聲有邈。方恢神邑,天衢再廓。”他不遺馀力為東晉新王朝唱頌歌。先是著《江賦》,述長江之美,“其辭甚偉,為世所稱”,極大地激發了群臣庶民戮力晉室的愛國熱忱;後復作《南郊賦》,盛贊東晉王朝的開國大典,為晉元帝司馬睿登臺涂脂抹粉。但晉元帝乃平庸之主,王導乃胸無大志的守成之相。上層統治者一味貪圖享樂,并不把收復失土放在心上,反而排擠、打擊主張北伐的愛國將領祖逖、劉琨,對人民橫征暴斂,濫施刑罰,加上太興初年江南災荒頻仍,百姓流離,國用匱乏,致使東晉新朝沒有一點中興氣象。為國家利益計,郭璞利用各種可能利用的機會,不斷上書晉元帝,請求省刑減賦,實行大赦,驅逐奸人,以正視聽。但晉元帝置若罔聞,我行我素。郭璞感到徹底失望了。他清醒地意識到,江左只是表面的安靜,一場內亂正在醞釀之中。自己位卑言輕,無補於世,卻又被野心家王敦征為幕僚,卷入了東晉內部權力斗爭的漩渦而無法擺脫,真是進退維谷,左右為難。這時的郭璞陷入了巨大的精神痛苦中。他感到極端的失落,社會現實布滿荊棘,無路可走,結果產生了對超現實的神仙世界(或隱遯勝地)的追求,以讓心靈有所寄托。正是為了滿足這種心理需要,郭璞采用了“游仙”這種詩歌題材來描繪神仙世界(或隱遯勝地),以此展現自己的理想社會,表達自己的抱負,洩露自己對東晉社會現實的不滿和憤慨。從這個角度,我們可以這樣說,郭璞的游仙詩是其進退兩難的社會客觀環境,同企求擺脫世網、爭取自由超脫的主觀愿望之間的矛盾沖突的藝術產物。“人窮而詩工”,我們還可以這樣說,此時處境窘困的郭璞具有最佳的創作心態,最富有藝術情思,最容易進入自己夢寐以求的理想王國、神仙世界,因而最有可能創作出飽含激情、富於藝術魅力的不朽詩篇。故筆者以為,郭璞的那些游仙詩主要寫作時間,當在東晉初年,即晉元帝執政期間及晉明帝太寧年間。

     

    或許有人會問,同樣是抒發對現實社會的不滿,同樣是采用隱晦曲折的藝術表現手法,為什麼阮籍以“詠懷”命題?,左思以“詠史”命題,而郭璞卻取“游仙”這一詩歌樣式?這是三者各異的思想文化涵養及愛好使然。阮籍稱“昔年十四五,志尚好《書》《詩》”。《書》即《尚書》,《詩》即《詩經》。《書》《詩》并舉,代指儒家經典。是說阮籍從小喜愛儒家經籍,接受的是儒家文化傳統。《晉書》本傳說:(阮籍)博覽群籍,尤好莊老。”是說阮籍知識廣泛,涉獵各種領域,尤其愛好《莊子》和《老子》道家典籍。如此說來,阮籍一身兩任焉:既是儒家,又是道家。但從阮籍的立身處事來看,他的思想似乎經歷了從儒家到皈依道家的演變。由於社會的險惡,他放棄了儒家的“濟世志”,轉而步莊老之後塵,遺落世事,縱酒酣昏。如果我們再作深層分析,不難發現阮籍的思想主流仍是儒家,其隱遯避世的種種手段(主要是酣飲)只是免禍存身的權宜之計,是不得已而為之。且看阮籍教訓兒子的一段話就很清楚:

     

    (阮籍)子渾,字長成,有文風。少慕通達,不飾小節。籍謂曰:“仲容?已豫吾此流,汝不得復爾!”太康中,為太子庶子。

     

    這最清楚不過地說明阮籍內心并不贊成自己任誕曠放的行徑,他不過藉此以反對“俗儒”(即以司馬氏集團為代表的偽君子)所提倡的“禮教”。這正如魯迅所說:“表面上毀壞禮教者,實則倒是承認禮教,太相信禮教”。內心思想與實際行動之間的反差如此之大,而要把這二者統一在一個人身上,這個人所承受的痛苦是難以想像的;而要把這二者“融洽”地形諸詩篇,亦非易事。詩言志,阮籍作詩“志在刺譏”,發泄對現實社會的不滿,但又恐因之招來殺身之禍,故多用隱晦的象徵的語句,并給自己的八十馀首詩冠以一個總名稱:詠懷詩,這無異於涂上一層保護色,意即我抒自家情懷,不干典午政事。正如顏延年所說:“嗣宗?身仕亂朝,常恐羅謗遇禍,因茲發詠,故每有憂生之嗟。雖志在刺譏,而文多隱避。百代之下,難以情測”,鍾嶸所說:“厥旨淵放,歸趣難求。”左思是典型的儒家知識分子形象。他深受儒家文化的影響(在他身上幾乎見不到玄學的色彩),建功立業之心極為強烈。後雖因門閥制度作梗,官止於秘書郎,“立功”無緣,退而“立言”,專思著述,思想上亦經歷了由積極到消極的過程,但傲氣不減,高潔之志未損,沒有一點失意文人嘆老嗟卑之悲哀。儒家所謂“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的立身原則,在左思身上得到圓滿的體現。由於左思嫻熟歷史典故,仰慕古之高人(如魯仲連、段希木、揚雄)的立身處事,故給自己的一組詩命名為《詠史詩》。這組詩題目雖叫做“詠史”,卻并非專詠古人古事,“或先述己意,而以史事證之。或先述史事,而以己意斷之。或止述己意,而史事暗合。或止述史事,而己意默寓”。詠史與詠懷水乳交融,互為表里。“詠古人而己之性情俱見”。詠史詩到了左思手里為之一變,成了抒懷抱、砭時弊的現實性、批判性很強的詩篇。故鍾嶸評其《詠史詩》“文典以怨,頗為精切,得諷諭之致”,可謂中鵠之言。

     

    相較之下,郭璞是東晉學識最淵博,興趣最廣泛的“雋上之才”,不愧為“中興第一”。在思想文化修養方面,郭璞儒道雙修,不僅精通儒家經典,而且對道家經典也了若指掌。在魏晉時代,儒家式微,玄學勃興,老莊之學披靡天下。士人以研莊、注莊為事業,名士以談玄而成名。史乘稱揚某士人的學問,也總以“精《老》《莊》,通《周易》”為美辭。筆者認為,這是時代風尚使然,帶有強制性,并非人人都嗜好老莊。如阮籍由儒入道并非自愿,是為全身保命計,其任誕曠放的行徑不過是惑人的幌子,其骨子裹仍是儒家思想。郭璞則不然,由於家庭環境的熏陶和個人獨特的稟賦,他“好經術”,對儒、道二家學說都有天然之愛好,且都信之篤,鉆之深,付諸實踐,在理論和實踐上都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就,這在士林中是極為罕見的。除此之外,郭璞還少得秘傳,“妙於陰陽算歷”,精於堪輿術,被歷代奉為術數大師、堪輿之祖。當時上流社會因之鄙棄他,但郭璞卻無悔無怨,樂此不疲,終其生一直以卜筮為手段,藉“明災異”為由,規諷皇帝改革弊政,激勵賢臣奮起衛國,勸諫叛將懸崖勒馬。而這一切都是假托神祗的名義進行的。因為在時人看來,神祗的威力是至高無上的,其旨意是不可違逆的。此外,《晉書》本傳還記載了郭璞種種“高明”的法術,尤其是他在廁上“裸身被發,銜刀設醊”的表現,似乎可以把他看成是道教中人。因為魏晉道教盛行,而術數是道教道術中十分重要的內容。俗話說:“道無術不行”,道教在很大程度上是憑法術來擴大其影響的。然而從現存資料我們還查不出郭璞正式受度入道的記載,故還不能斷定其為道教徒。但他與道教徒的關系極為密切,則是肯定的。郭璞對道教的理論與方術,亦有較深的了解,他本人甚至被後來的凈明道奉為“凈明法師”。

     

    必須指出,在思想文化方面,郭璞雖是儒道雙修,但其思想主流仍應是儒家。這從他給晉元帝、晉明帝的一系列奏疏及其詩賦中看得很清楚。“上念國政,下悲小己”,憂國憂民,盼望天下統一,始終是郭璞夢牽魂繞的主題。特別是當軍閥王敦即將發動叛亂時,郭璞冒險諫諍,慷慨捐身,集中體現了儒家重義輕生的節操和“威武不能屈”的崇高氣慨。有人認為,郭璞是在統治階級的內部斗爭犧牲,成為晉室的忠臣,不能如與他齊名的劉越石(劉琨),留在敵後,力圖恢復,為民族的自由而死,是可以惋惜的。筆者不同意此種看法。誠然,郭璞是在東晉司馬氏政權與豪門王氏的斗爭中獻出自己的生命,其動機是為了維護東晉王朝的利益,但客觀上也是維護江左半壁河山的完整,有了江左作根據地,才有可能收復失土,完成統一大業。如果東晉王朝內亂不已,勢必給外族野心家南侵提供機會,這不啻是永嘉之亂後的又一場民族災難。故郭璞此舉於國於民是有貢獻的,我們不能僅以“晉室忠臣”目之。他與劉琨,一南一北,一文一武,都是為民族利益而死,我們不能厚此薄彼。至於道家的高蹈遺世的主張和道士隱遯山林的逍遙生活,郭璞心向往之。尤其是在其仕途偃蹇時,他何嘗不考慮激流勇退,散發裸足,棲息於深山幽壑呢?道教徒的服丹輕舉,郭璞亦何曾不想嘗試一番?儒、道兩種思想始終在郭璞頭腦中激烈斗爭著,無法得到調和。思有為,卻被門閥制度所阻;欲隱遯,又恐負平生志向。欲仕不能,欲隱不忍,使其痛苦萬分。這亦是郭璞悲劇命運之所在(從某種角度上說,郭璞這種欲仕無門、欲隱不甘的窘況,亦是封建社會裹廣大知識分子的共同境遇)。而郭璞的以身殉難,表明儒家舍生取義、殺身成仁的思想最終占據了主導地位。有人根據郭璞的詩文中流露出來的道家思想就判定他為純粹的道家,因為郭璞平生好卜筮就目之為地道的方士術者,這種看法未免失之偏頗。誠然,在郭璞身上,道家思想和方士氣息是很濃厚的。但如果是十足道家的話,當野心家王敦行將叛逆時,他會像莊周、老萊子偕妻避禍全身於荒山僻林,而絕不會冒死勸諫,以至丟了腦袋;如果是道地的方士術者的話,勢必憑藉其法術故弄玄虛,迎合君主、權臣,博取其歡心,以求高官厚祿,如漢代欒大之流,而絕不會像他那樣借占卜的結果去觸權貴的黴頭,做賠進性命的虧本生意。也有人(如東晉道士葛洪)因為郭璞料事如神,法術高明,占筮靈驗,就視之為神仙?,這更為荒謬可笑。誠然,郭璞嗜好卜筮,有濃厚的神仙思想,這亦是他以“游仙”為題材來抒情述志的主要原因;但是《晉書》本傳所載郭璞諸多高明的法術,如救活趙固良馬等,據曹道衡先生考證,純屬子虛烏有之事;至於其占卜“靈驗”,亦并非來自神佑,而是依靠其卓越的政治遠見和豐富的社會生活經驗作出的正確判斷。正如范文瀾在《中國通史簡編》中指出的:“郭璞非常博學,識見比那些清談家高出無數倍。”是博學方能識見高,方能料事如神。

     

    尤值得一提的是,出自搜奇好異之癖,郭璞對神話傳說有著特殊的愛好,把古代神話志怪著作視為至寶,潛心鉆研,為開拓、發展中國神話學作出了巨大貢獻,被後人奉為中國神話學的開山鼻祖。他曾花費大量時間、精力,為《楚辭》、《山海經》、《穆天子傳》等著作做注。對它們所記載的神怪及神話傳說,郭璞認為有其真實性和合理性。他在《注〈山海經〉敘》中說:

     

    世之覽《山海經》者,皆以其閎誕迂夸,多奇怪俶儻之言,莫不疑焉。嘗試論之曰:莊生有云:“人之所知,莫若其所不知”,吾於《山海經》見之矣。夫以宇宙之寥廓,群生之紛紜,陰陽之煦蒸,萬殊之區分,精氣渾淆,自相濆薄,游魂靈怪,觸象而構,流形於山川,麗狀於木石者,惡可勝言乎?然而總其所以乖,鼓之於一響;成其所以變,混之於一象。世之所謂異,未知其所以異;世之所謂不異,未知其所以不異。何者?物不自異,待我而後異,異果在我,非物異也。故胡人見布而疑黂,越人見罽而駭毳。夫玩所習見而奇所希聞,此人情之常蔽也。今略舉可以明之者:陽火出於冰水,陰鼠生於炎山,而俗之論者,莫之或怪;及談《山海經》所載,而咸怪之:是不怪所可怪而怪所不可怪也。不怪所可怪,則幾於無怪矣;怪所不可怪,則未始有可怪也。

     

    郭璞在這里為《山海經》所記的怪異的真實性辯護,有其高明之處。誠然,寥廓之宇宙,對於人類來說,任何時候都存在著諸多未被認識的領域,正如郭璞所說:“人之所知,莫若其所不知”。而人又往往“玩其習見”,對自己經驗以外的事物感到“奇”。故郭璞云:“物不自異,待我而後異,異果在我,非物異也”,認為“異”不在於物,而是人本身由於受其認識能力的限制、暫時無法揭示事物本質而產生的主觀感覺。應當說,這是一種樸素的唯物主義觀點。但郭璞畢竟是封建時代的士大夫,而不是徹底的唯物主義者。他對《山海經》所載之神話傳說亦往往信以為真,并在注釋中加以闡發、辯護。這反映了其認識能力上的局限性。魯迅在《中國小說史略》中說:“自晉訖隋,特多鬼神志怪之書。其書有出於文人者,有出於教徒者。文人之作,雖非如釋、道二家,意在自神其教,然亦非有意為小說,蓋當時以為幽明雖殊途,而人鬼乃皆實有,故其敘述異事,與記載人間常事,自視固無誠妄之別矣。”郭璞自然不能超脫他所處的時代,這亦是其神仙思想產生的歷史根源。“然而值得注意的是郭璞賴以進行辯護的理論基礎,乃是對人們認識相對性和對於寥廓宇宙、紛紜群生具有超越於人們認識之外的極端廣大性的承認,并且在他的辯護之中又正是有著一種‘追求對更大范圍的自然進行認識的合理的愿望’。正是這種承認和愿望,是人們一步步擴大對未知領域的認識的前提。”這是對郭璞自然觀的鞭辟入時的分析。

     

    郭璞如是自然觀,必然導致其神仙思想呈錯綜復雜的變化。一面是對人們認識相對性的承認,誘發其對於神仙世界的企慕,對於道教道家養生之道的信仰,從而他的游仙詩中對隱遯山林和服藥長生也就表現了真誠的熱忱、由衷的贊美,而這正是歷代論者所稱“列仙之趣”的主要內容;另一面是追求對更大范圍的自然進行認識的強烈愿望,驅使著他面對現實進行更深入的探索,從而動搖了其根深蒂固的神仙信仰,消釋了其長生之夢,所以他的游仙詩中對於時光流逝、人生短促、壯志難酬也就流露出其“憂生之嗟”和“憤世之嘆”,而這恰恰是歷代論者所謂“坎壈詠懷”的核心內容。正是由於郭璞把表現“列仙之趣”與“坎壈之懷”的兩種內容都集中在其游仙詩中,發揚光大了曹魏時代游仙詩的傳統,故其游仙詩“拔文秀於叢薈”,振響兩晉。

     

    總而言之,郭璞之所以與“游仙詩”這種詩歌樣式結下不解之緣,除了其特定的社會處境、個人坎壈際遇之外,更有其特殊的思想文化修養、愛好及其信仰的根源,尤其是後者,過去無人提及或語焉不詳,故筆者在此詳加論述,并就教於大方之家。

     

    (本文承蒙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研究員、博士生導師曹道衡、上海復旦大學文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蔣凡、福建師范大學中文系教授、古籍研究所所長穆克宏、蘇州大學文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王鍾陵審閱,值此表示謝意。)

     

    注釋:

     

    郭璞不僅是東晉著名的文學家,而且是東晉著名的語言學家、神話學家,在多種知識領域裹作出了杰出的貢獻。

     

    《晉書》本傳載:“(郭璞)父瑗,尚書都令史。時尚書杜預有所增損,瑗多駁正之,以公方著稱。”

     

    郭璞出生後,其父郭瑗由尚書都令史而擢升為建平太守,官至五品,祿至三千石。家庭的社會政治地位的上升,這就必然要求郭璞接受其時官方規定的儒家經典修養,同時郭瑗的敢於駁正上司,以公方著稱,又顯然是個典型的正直的儒家知識分子。父輩的言傳身教,對郭璞儒家思想的形成有著不可低估的影響。此外,隨著家庭經濟條件的改善,天性好獵奇搜異的郭璞必定經常外出游覽。山川原野的博大、秀麗、奇異,開闊了其眼界,拓寬了其知識面,誘發了其豐富的想像力乃至於幻想,滋養了其浪漫氣息,從而對神話傳說和宣揚超脫現實的道家學說由衷地喜愛。

     

    郭璞對儒家經典所作的貢獻,主要有:一、為《爾雅》做注,此書已成了儒家經典《十三經注疏》之一種;二、撰《毛詩拾遺》;三、撰《夏小正注》;四、以“周易》為指導思想,結合自己的卜筮經驗,作《周易洞林》、《周易新林》以及《卜韻》。對道家學說所作的貢獻,主要表現在:一、為道家典籍《山海經》、《穆天子傳》作注;二、在其詩賦疏表及各種注本中,對道家理論予以闡發,擴大了道家學說在社會上的流傳和影響。尤值得一提的是,郭璞以死來勸諫王敦的叛逆,更是實踐儒家舍生取義、殺身成仁的壯舉。

     

    《晉書》本傳載,郭璞少時,“有郭公者,客居河東,精於卜筮,璞從之受業。公以《青囊中書》九卷與之,由是遂洞五行、天文、卜筮之術,攘災轉禍,通致無方,雖京房、管輅不能過也”;此外還善於堪輿術,“璞嘗為人葬,帝微服往觀之,因問主人何以葬龍角,此法當滅族。主人曰;‘郭璞云此葬龍耳,不出三年當致天子也。’帝曰:‘出天子邪?’答曰:‘能致天子問耳。’帝甚異之。”據說,郭璞還撰有《葬經》、《玉照定真經》,其真偽不可考。

     

    《晉書》本傳載:“璞素與桓彝善,彝每造之,或值璞在婦間,便入。璞曰:‘卿來,他處自可徑前,但不可廁上相尋耳。必客主有殃。’彝後因醉詣璞,正逢在廁,掩而觀之,見璞裸身被發,銜刀設醊。璞見彝,撫心大驚曰:‘吾每屬卿勿來,反更如是!非但禍吾,卿亦不免矣。天實為之,將以誰咎!’璞終嬰王敦之禍,彝亦死蘇峻之難。”

     

    有的學者認為郭璞是道教徒,似證據不足。

     

    據詹石窗考證,郭璞與上清道派世家許邁交誼甚厚,曾勸許邁學“升遐之道”。郭璞過江後,引他為參軍的宣城太守殷佑一向深信道術。與郭璞過往甚密的著作郎干寶,其撰《搜神記》亦充滿了道教色彩。

     

    關於郭璞與道教的關系,參見詹石窗《道教文學史》第88~89頁,上海文藝出版社一九九二年版。

     

    東晉葛洪《神仙傳》為郭璞立傳,記載了郭璞的生平事跡,稱其得兵解之道,死後脫殼成仙,為水仙伯。另,《文選》李善注引臧榮緒《晉書》云:有人見其(指郭璞)睡形變鼉,是鼉精也。

     

    范文瀾《中國通史簡編》(修訂本第二編)第410頁,人民出版社一九六五年版。

     

    《晉書》本傳稱“(璞)好古文奇字”,可見有搜奇好異之嗜好。

     

    經筆者考證,郭璞注《山海經》,從西晉太康六年(西元285年)始,迄東晉大興四年(西元321年)止,即從其10歲到46歲,共用了37年時間。

     

    王鍾陵《中國中古詩歌史》第484頁,江蘇教育出版社1988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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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鐘嶸《詩品》關于“晉弘農太守郭璞詩”評曰:“憲章潘岳,文體相輝,彪炳可玩。始變中原平淡之體,故稱中興第一。”其中贊賞之情溢于言表,郭璞的詩歌成就獲得了文學評論家的肯定。且其開創性地大力創作“游仙詩”,令這一詩歌類型從源頭的《莊子》和《楚辭》發展到魏晉時代,得到成功的突破,成為與山水詩、田園詩并駕齊驅的三大修身養性詩作。湯衡所言:“景純跌宕,游仙獨步。”給郭璞《游仙詩》組詩作了貼切的評價。

     

    一.創作緣由

     

    劉勰《文心雕龍·才略篇》寫到:“景純艷逸,足冠中興,郊賦既穆穆以大觀,仙詩亦飄飄而凌云矣。”劉勰對郭璞如此之高的評價,是以他對中興文壇的卓越貢獻為基點的。郭璞的文學功底深厚,在詩作藝術表現上不同于魏晉玄言詩措辭層面淡乎寡味的說理,而是選擇文藻粲麗的文風。其《游仙詩》組詩突出體現了這樣一種特征。游仙詩在魏晉開始進入發展階段,經過曹操、曹植等文人的著手創作,至郭璞蔚為大觀。郭璞選擇用游仙詩這樣一種類型的詩歌表達自己的情緒,究其創作緣由,可以從以下三分方面去探究。

     

    其一:社會處境。兩晉采取曹魏的九品官人制,選才任人,看重出身,這和兩晉在政治上所處的尷尬境地是分不開的。為維系江左小朝,朝廷不得不依靠南渡的四大家族以及南方大士族的支持,因而給予他們特權,分享一部分政治權力。這樣的一種門閥制度在兩晉是不可逾越的,這就注定欲“修身、治國、齊家、平天下”的寒門學士入官門,獲重用無望。 這是文人雅士失意的根源。據《晉書·郭璞傳》 “郭璞,字景純,河東聞喜人也。父瑗,尚書都令史。”魏晉尚書都令史,相當于后代的書隸,于官府中擔任抄寫之類的繁冗事務。郭璞的這一出身,決定了他在政治舞臺上不能施展自己的才華,導致他抑郁不得志。這樣進而拋開凡事,追求隱逸,為郭璞《游仙詩》的產生提供了可能性,是其游仙組詩形成的必要條件。

     

    其二:思想構成。郭璞在治學上既接受儒家傳統,又好經術,精于卜筮。《晉書·郭璞傳》上記載他“洞五行、天文、卜筮之術,攘災轉禍,通致無方”,對道家學說亦有較深造詣。從記載郭璞的諸多法術來看,道家學說在他的知識構成中占較重比例。給郭璞一種形象的描述就是儒道雙修。這樣就不難理解郭璞既上念國政,不悲小己,又對道家高蹈遺世主張及隱遁山林生活心向往之了。可以說,道家思想給郭璞在精神上留有了余路,是他發泄對東晉社會不滿和憤慨的避舍。因此,在郭璞對社會極端失落的時候,他會在精神層面上用道家思想去給自己尋找一個心靈的出口,于是產生對神仙世界的追求,便采用游仙這一題材來描繪神仙世界,去實現自己的人生理想,展現抱負。思想構成,間接促成郭璞游仙組詩的產生,這是它形成的充分條件。

     

    其三:獨特稟賦。《晉書·郭璞傳》有言:“景純篤志綈緗,洽聞強記,在異書而畢綜,瞻往滯而咸釋;情源秀逸,思業高奇。夫語怪征神,伎成則賤,前修貽訓,鄙乎茲道……謝浮榮而捐雜藝,賤尺寶而貴分陰,游德棲真,超然事外”,“沈研鳥冊,洞曉龜枚”。郭璞曾注釋《周易》、《山海經》、《穆天子傳》、《爾雅》等。特別是對《爾雅》的注釋,不僅解釋古老的動植物名稱,而且還為它們注音,作圖。這些都表明,郭璞有種很強烈的獵奇心態,因此他對于易學、陰陽、經術都有一種天生的喜愛。神仙世界對郭璞來說不陌生,相反更得其所愛。屈子作為中國失意文人的代表,是之后很多中國文人的楷模。郭璞身處精神困境之時,也會追尋心靈寄托。這個時候《離騷》,《遠游》都會反復被詩人咀嚼,和詩人獨特稟賦交相呼應,使郭璞《游仙詩》更大程度地得以發掘,發揚。這是它形成的基礎。

     

    在看待郭璞為何創作游仙詩而不是其它類型詩上,社會處境最為重要。正是社會處境的進退兩難,將詩人在精神層面直接推向針鋒相對的一個完美和諧的神仙世界;以儒入世,于道解脫,思想構成主導詩人入則思輔佐王政,退則出世登仙,獲得絕對精神自由;獨特稟賦牽引詩人于游仙詩源頭得到精神力量,在游仙中得到精神層面的新生。此三者缺一不可,共同構成了郭璞游仙詩的創作緣由。

     

    二.“坎壈詠懷”與“列仙之趣”

     

    “坎壈詠懷”是歷代文人研究最多的地方。自鐘嶸《詩品》稱郭璞游仙詩“文體相輝,彪柄可玩”,“詞多慷慨,乖遠玄宗”,下結論“乃是坎凜詠懷,非列仙之趣也”。筆者贊同“坎壈詠懷”,對“非列仙之趣”抱有疑慮。

     

    《三維人生》處事篇第五節談到道家的最高境界“內圣外王”。文中這樣寫道:“所謂的‘內圣’是指養神藝術,不管這個人在現實中做什么,只要能夠做到‘內圣’,他就能夠在精神上超越現實的一切,在精神上達到逍遙自由的出世目的;‘外王’是政治領導藝術,雖然這個人主觀上無意于做事,但在客觀現實中,他卻把一切該做的事都做得井井有條。這就是說,思想境界最高的人,能在入世中求出世之樂,在出世中得入世之利”。這一點在郭璞身上是矛盾的。其一,儒家思想中的積極入世觀念,主觀上要求他去做事,而且客觀上也想要去做的很好;其二,郭璞的“內圣”是在他沒有達到“外王”的境界之后才產生;其三,儒與道兩種不同學說的處事風格,讓郭璞在“內圣外王”上只能分割對待。

     

    第一階段,是“外王”。前文說過,郭璞參與政治是沒有可能達到自己愿望的,最后他死于王敦之禍說明了這一點。郭璞以身殉難、殺生成仁的舉措,是對“外王”的一種補充。想要有所作為,卻被門閥制度阻隔;想學古人隱遁山林,卻又不甘平生所學無用處,內心痛苦,乃作《游仙詩》。今存完篇及殘篇19首,其中對人生作更深入思考,對時光流逝、人生短促、壯志難酬的感慨,正是“坎壈詠懷”的核心所在。

     

    最能體現“坎壈詠懷”的是第五首:“逸翮思拂霄, 迅足羨遠游。清源無增瀾, 安得運吞舟。圭璋雖特達, 明月難暗投。潛穎怨青陽, 陵苕哀素秋。悲來惻丹心, 零淚緣纓流。”從本詩流露出來的情緒看,作者通篇在哀嘆有才之士,無伯樂慧眼識珠,終不得所用。這首詩沒有提到關于神仙世界的任何內容,而是將關注點放在人才任用上。儒家有“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之語。先達,后窮,也不枉入世一場。門閥制度的阻隔,詩人入門無望,雖為“圭璋”,卻還是如明珠在暗中投擲于人,不能施展才能。《游仙詩》開篇即表達對政治的失落,退而游仙,“京華游俠窟,山林隱遁棲。朱門何足貴,未若托蓬萊”在游俠,隱遁,朱門和游仙中,選擇的是逍遙自在,精神自由的神仙生活。和隱遁相比,游仙比它來的更徹底,完全脫離世俗的羈絆。《游仙詩》其二“翹跡企潁陽, 臨河思洗耳。閶闔西南來,潛波渙鱗起。靈妃顧我笑, 粲然啟玉齒。蹇修時不存,要之將誰使”,從贊揚隱士品格之高轉向對仙女的歌詠,盡情抒發詩人隱遁避世、企慕列仙、高蹈出世的情懷。郭璞詠嘆隱逸,感慨道家隱士苦于冥寂,向往的是一種超脫人世的神仙式隱逸。“蹇修時不存,要之將誰使”,列仙無門,更添感慨。郭璞這種想要超越卻不得超越的矛盾,是他兩種思想在處世上的沖撞,體現了“坎壈詠懷”的復雜性。

     

    相對儒家積極入世的處世姿態,儒道雙修的郭璞在心理層面上有著同時代文人多沒有的困惑與思考。他不僅要在社會處境中思考如何發揮自己的才能,去治國、平天下,而且還要保留對社會的清醒認識,并時刻在隱遁和朱門中選擇。無法解決這種矛盾的時候,便轉向脫離人世生活的飄渺游仙,激發三者之間的矛盾,陷入僵持狀態,最后在坎壈詠懷中選擇死諫。“外王”雖然出發點和郭璞不同,客觀上想要達到的效果卻是一樣的。正是因為不能“兼濟天下”,所以才轉向游仙,死諫在另外一種形式上來說,是郭璞自身王道的最好詮釋。“坎壈詠懷”,是失意后憤懣不平的宣泄,也提升了《游仙詩》的主題。

     

    第二階段是“內圣”。它代表的是一種精神愉悅的狀態。這是道家宣揚絕對精神自由的精準提煉。郭璞游仙詩是他仕途阻塞、壯志難酬的一種宣泄方式。詩人希望能通過對列仙之趣的詳細描述,來解決心中苦悶之情。郭璞退而尋求精神自由,是客觀上無奈的舉措。《游仙詩》十九首,很大一部分篇章寫到了神仙世界比山林隱遁生活更自由、更能帶領它脫離生活苦痛的優越之處。筆者竊以為,這就是“列仙之趣”。

     

    鐘嶸所認為的郭璞《游仙詩》“乃是坎凜詠懷,非列仙之趣也”,在這里有個盲點。郭璞游仙組詩有三方面的內容:一是坎凜詠懷,二是列仙之趣,三是道家隱逸。三者中,列仙之趣是一個很重要的因素。試想,如果只是枯燥得抒發苦悶,會顯得空洞無實。列仙之趣作為坎凜詠懷的反襯面,起到藝術烘托作用,激發這種坎凜詠懷。而且,如果沒有列仙之趣,郭璞的游仙詩就如之前游仙詩作一樣,會平淡無奇,也就不會出現劉勰所說“足冠中興”、鐘嶸所言“中興第一”的美譽了。這兩點正是鐘嶸所否認的“列仙之趣”的立足點。

     

    與喧囂仕途、山林隱遁不同,郭璞游仙詩發揮出“仙隱”的獨特主題。和山林隱遁相比,仙隱更加虛無縹緲。山林隱遁仍沒有脫離俗世,這和仙隱是有本質差距的。郭璞《游仙詩》獨特的仙隱主題,和中國傳統神仙思想一脈相承。郭璞獵奇的性格,加上對中國神仙觀念的新發展,對幻想中神仙世界加以詳細描繪,“列仙之趣”更為豐富。

     

    《游仙詩》里關于神仙世界的描繪,光怪陸離。《游仙詩》其二“閶闔西南來,潛波渙鱗起。靈妃顧我笑,粲然啟玉齒”,明水神女仙風采。其三“赤松臨上游,駕鴻乘紫煙。左挹浮丘袖,右拍洪崖肩”。赤松子、浮丘公與洪崖先生皆為傳說中的仙人。這兩句完全是不摻雜苦悶情緒來寫眾仙之樂,表達欲與眾仙同樂的仰慕之情。其四運用六龍駕日之宏偉氣勢,揮戈退日之英雄氣概,雉雀蜃蛤的神奇,加上仙山勝景等神話,賦予詩歌色彩,表現震撼。更有“舟涌海底,高浪駕蓬萊。神仙排云出,但見金銀臺。陵陽挹丹溜,容成揮玉杯。姮娥揚妙音,洪崖頷其頤。升降隨長煙,飄飖戲九垓。奇齢邁五龍,千歲方嬰孩”之語,眾仙同享宴樂之盛況,悉數道來。仙山勝景。非凡夫俗子所能領略。在這個神仙世界力,一舉一動契合天道,無權謀之爭,無生死之憂,列仙之趣來的更為瀟灑自如。更為稱奇的是“登仙撫龍駟,迅駕乘奔雷。鱗裳逐電曜,云蓋隨風回。手頓羲和轡,足蹈閶闔開。東海猶蹄涔,昆侖螻蟻堆”,從旁觀者轉向仙人本身來寫列仙之趣,更為傳神。郭璞游仙詩,或寫采藥游名山,得到成仙;或寫奇特際遇,目睹眾仙之樂。從這兩方面極力營構出讓人高山仰止的“列仙之趣”,企望“永偕帝鄉侶,千齢共逍遙”。

     

    當然,鐘嶸所言“非列仙之趣”,也有一定的道理。就傳統觀念來看,鐘嶸所說的“列仙之趣”是完完全全地表達對神仙世界的贊揚,沒有融入個人苦悶情愫。這種游仙詩便是正格的游仙詩。前人總結十六字言為“滓穢塵網,錙銖纓紱。餐霞倒景,餌玉玄都”,是一種純粹的對神仙世界的渲染。如首次以游仙名篇的詩人曹植,在其《游仙》和《仙人篇》中描繪出一個明凈、高潔的神仙境界。但列仙之趣不止于純粹的表達神仙信仰,和明凈的神仙世界框架。游仙詩離不開對列仙之趣的營造,從主觀意愿和客觀藝術感染兩方面來說,都不可或缺。本文所認為的列仙之趣便源于此。沈德潛《古詩源》所言“《游仙詩》本有托而言,坎壈詠懷,其本旨也。鐘嶸貶其少列仙之趣,謬矣”,可謂中肯之論。

     

    三.內容傾向與藝術魅力

     

    從游仙詩的發展脈絡上來看,早期的游仙詩內容單一,大多為政治寄托,入屈原《楚辭·遠游》篇“悲時俗之迫陀兮,愿輕舉而遠游”。《中國文學史》談到魏晉南北朝文學時,緒論中說到“魏晉以后,游仙主題成為生死主題的補充。郭璞的多首《游仙詩》,使游仙主題成為魏晉南北朝文學中不可忽略的一個主題”。究竟郭璞游仙詩何以獲得如此之高的評價,以下從內容傾向和藝術形式兩個方面去探討。

     

    郭璞游仙組詩首要的一點是內容上有傳承,同時生活環境和知識結構的復雜多樣性,也造就此組詩內容的超越性與復雜性。就懷才不遇這點來說,郭璞對屈原的思想是直接繼承的,因而具有政治寄托的意味。但郭璞空有才能,卻未被授予大任,堅守儒家立身原則不動搖。遭遇門閥制度戕害、仕途失敗之余,擺脫不了進退維谷的心理斗爭。這樣其詩作中便多了份對命運無常的感慨,憤而發感慨之情,思想層面的斗爭較前人更為激烈。知識結構的復雜,更是游仙詩創作中的一個未定數,給他的創作帶來與眾不同的風貌。

     

    首先,區別于一般意義上的托物言志和單純神仙信仰作品。郭璞《游仙詩》糅合了個人情懷、士大夫隱逸思想以及對仙道的全新認識。郭璞不僅將自己列入仙門,而且借神仙之絕對精神自由,以達到對社會門閥制度蹂躪人才的控訴,不單單將神仙世界作為抒發個人際遇的載體。其次,儒道思想貫穿十九首《游仙詩》,既有對人才選擇的論辯,如其五中“清源無增瀾,安得運吞舟”;也有對神仙世界的精彩描繪。一儒一道交互相纏。詩人關注社會民生、人才選舉任用。游仙詩的社會角度拉大,不局限于單純地抒不平之氣,這是儒家思想在作品中的流露。最后,是郭璞詩作中最為可貴的“仙隱”,同道家摒棄仕途的“道隱”不同,是他在精神層面的矛盾與追求。

     

    郭璞游仙組詩獨特的藝術形式是它們有別于當時玄言詩的根本。劉勰《文心雕龍·明詩篇》這樣贊揚郭璞:“江左篇制,溺于玄風;嗤笑徇務之志,崇盛亡機之談。袁、孫已下,雖各有雕采,而辭趣一擲,莫與爭雄。所以景純《仙篇》,挺俊而為俊矣。”鐘嶸說他“始變永嘉平淡之體”,認為他“中興第一”,劉勰則稱其“足冠中興”。郭璞的游仙組詩無論是在寫隱逸還是神仙,都沒有枯燥的說理,而是文字華美,他筆下的山林之美和仙隱之美,都極具形象性,境界優美,意蘊深邃。因此,在當時時風平淡無奇的文壇中,郭璞的游仙組詩,非同凡響,“仙詩亦飄飄而凌云矣”。

     

    而郭璞《游仙詩》的藝術特色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兼用《詩經》中比、興表現手法。中國的詩歌,從《詩經》發展至郭璞,表現手法已經成熟。《游仙詩》其一便是兼用比、興手法的賦體詩。在這首詩中郭璞運用了惜墨如金、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藝術手法,并以多種對比發人深思。以用典、比喻擴大意境,因而全詩顯得感慨遙深,有效表達了作品用理想來否定世俗的深刻主題。

     

    第二,詩風“艷逸”,用詞精煉、傳神。葉嘉瑩認為“這一首詩(《游仙詩》其三),就最能代表郭璞‘艷逸’的風格。所謂 ‘艷逸’,一方面是他所用的辭藻是美艷的,一方面是他所表達的精神是超脫的。”“艷逸”最能概括郭璞的詩風。一個“逸”字更加把郭璞《游仙詩》的境界托出。煉字上,“翡翠戲蘭苕,容色更相鮮”,二句用語灑脫,意象明快。這兩句寫景,竭力勾勒出一幅明快鮮麗的畫面。而后以“綠蘿結高林,蒙籠蓋一山”接文,氣勢闊大,突顯出蒼翠欲滴、生機勃勃的畫面。這兩句不僅寫真實的山林景物,更重要的是通過珍禽芳草的交相輝映,綠蘿青松的互相攀附,象征高士棲山林與天地共存,與自然冥契的意蘊。

     

    第三,意境深遠。意境是郭璞《游仙詩》超越前人的地方。不僅在于他的批判力度,而且在于他對神仙世界的細致描繪。這樣就在深刻思想的基礎上,表達一種更為虛幻卻又可及的意境。郭璞《游仙詩》對神仙世界的精彩描繪,從側面烘托和正面描寫兩種角度來表現,藝術效果更加突出。

     

    四.地位影響

     

    郭璞《游仙詩》處于游仙詩發展的中間階段,變正格游仙詩成郭璞式游仙詩。在他的游仙組詩里,滲透著作者對儒家、道家學說的思考,對神話傳說的恰到好處的運用以及對傳統游仙詩的大力改造,注入了新鮮養分。魯迅先生在《魏晉風度及文章與藥及酒之關系》中總結這一時期的文學特點由漢末魏初清峻、通脫轉向兩晉空談。而郭璞《游仙詩》在這種社會風氣下,變玄言詩的枯燥,以文采富麗著稱于世。

     

    郭璞的《游仙詩》是對傳統游仙詩的變革。詩中所加入的諸如道隱與仙隱的區別,對人才任用的的思想,對古之隱士的反思,特別是一反傳統游仙詩中一味崇拜神仙的信仰或宣揚拋棄仕途,郭璞的《游仙詩》在現實與理想世界之間徘徊,想要在仙隱中得到解脫,卻又難忘作為社會一份子的強烈的責任感。郭璞并非拋棄仕途,相反是積極應對的,卻苦于無法進入,于是轉而求仙。“雖欲騰丹溪,云螭非我駕”。這樣的一種復雜主旨,再加上郭璞游仙詩構思奇特,辭章艷麗,使得這些詩作更加匠心獨特,影響了后世的諸多作家。

     

    《離騷》開浪漫主義的先河,郭璞游仙詩奇詭瑰麗,想象奇特,也是承續《離騷》浪漫主義文學的重要作品。郭璞游仙詩的影響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是對南北朝山水詩的推動,一是對唐朝浪漫主義文學的影響。郭璞游仙詩對道隱的描寫,著眼點皆為山林。《游仙詩》其三即有“翡翠戲蘭苕,容色更相鮮。綠蘿結高林,蒙籠蓋一山”等語,對山水的描寫客觀上為南北朝的山水詩寫作提供了經驗。隱逸本就脫不開山水,再加上魏晉南北朝借山水自然之道談玄理,一起推動了南北朝山水詩的興旺,產生了謝靈運等山水詩大師。

     

    最突出的影響表現在唐朝詩人曹唐的作品中,他的代表作為五十首《大游仙詩》、九十八首七絕《小游仙詩》。曹唐發揚了郭璞游仙詩中的“列仙之趣”成份,獨抒游仙詩“列仙之趣”的獨特魅力。在他的作品中,神仙世界更為廣闊,內容光怪陸離,想象豐富奇詭,游仙詩區別于其它類型作品的獨特性得到極大挖掘,游仙詩也成為古典詩歌中非常特殊的一種文學類型。同時,李白也受到郭璞《游仙詩》的影響。詩中表現出來的飛騰云霄,俯視大地,“東海猶蹄涔,昆侖若蟻堆”的神奇想象和藝術構思,李白《古風·西上蓮花》“西上蓮花山,迢迢見明星。素手把芙蓉,虛步躡太清。霓裳曳廣帶,飄拂升天行”與此頗為相似。李賀《夢天》中“遙望齊州九點煙,一泓海水杯中瀉”,與郭璞《游仙詩》其十三“四瀆泣如淚,五岳羅若垤”何其相似!

     

    結語

     

    魯迅先生在《魏晉風度及文章與藥及酒之關系》一文中寫到:“即使是從前的人,那詩文完全超于政治的所謂‘田園詩人’,‘山林詩人’,是沒有的。完全超出于人間世的,也是沒有的。既然是超出于世,則當然連詩文也沒有。詩文也是人事,既有詩,就可以知道于世事未能忘情。譬如墨子兼愛,楊子為我。墨子當然要著書;楊子就一定不著,這才是‘為我’。因為若做出書來給別人看,便變成‘為人’了”。說的便是超世與在世進退不得的的處境。這段話用在郭璞《游仙詩》創作上可謂入木三分。

     

    郭璞《游仙詩》是亂世文學,它注定脫離不了政治的影響。詩人復雜的知識構成,也造就了《游仙詩》復雜的主題。詩中所表現出來的坎壈之懷與列仙之趣,糅合了諸多因素,較郭璞之前的游仙詩創作有了更多的思考空間;藝術表現上的精練傳神,提升了游仙詩的品質。這四點造就了郭璞《游仙詩》的不凡,使之具有極高的研究價值。

     

     

    郭璞《游仙詩》十九首 - 輕歌 - 何以笙簫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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