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能雄/文 賈探春邀請賈寶玉、林黛玉、薛寶釵等人到秋爽齋,共同商量起詩社的事。詩社成員要先給自己起一個別號,李紈住在稻香村,自稱“稻香老農(nóng)”,賈探春住在秋爽齋,自稱“秋爽居士”,林黛玉住在瀟湘館,別號“瀟湘妃子”,薛寶釵住在蘅蕪苑,別號“蘅蕪君”……這些都是依據(jù)她們的住所起的名號。 輪到給賈寶玉起別號時,李紈說賈寶玉以前叫“絳洞花主”,就仍舊用這個舊號吧。薛寶釵半開玩笑半認真地給賈寶玉起了兩個別號,都和他的住所特點毫無關(guān)系。一個是“無事忙”,一個是“富貴閑人”,這聽起來庸俗不堪,和詩人的雅號搭不上邊,而且還帶些調(diào)侃的意思。 “無事忙”,是指有些人無事可做,又成天忙忙碌碌的,不知道在干些啥;“富貴閑人”是指富貴閑散之人,大凡富貴顯達之人,都在官場商海中拼搏,哪有清閑自在之時?而那些好逸惡勞的閑人,又怎么會謀到富貴呢?賈寶玉卻是幸運的寵兒,富貴與閑散兼而有之,自小含著金鑰匙長大,有一大堆丫鬟婆子服侍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不像我們這些普通人要忙于工作,為了賺錢養(yǎng)家四處奔走。 薛寶釵說賈寶玉是“富貴閑人”,從表面上看是贊美羨慕之意,其實是嘲諷他終日無所事事。賈寶玉不喜歡繁瑣的俗務(wù),只想享受現(xiàn)成之福,而不去創(chuàng)造福祿基業(yè)。他如果生活在現(xiàn)代社會里,即便父親是集團公司的董事長,讓他當一個總經(jīng)理,管理公司大大小小的事務(wù),我想他也是懶于工作的。賈寶玉厭倦官場上應(yīng)酬之事,賈雨村這么欣賞他,幾次來賈府都要求見他,他對此表現(xiàn)得極其厭煩;薛寶釵、史湘云勸賈寶玉安心讀書,考取功名,多和為官做宰的人來往,才能光耀門楣。 這些有關(guān)于仕途經(jīng)濟的話,賈寶玉都聽得耳朵生繭了。他逃避世間俗事,只想和幾個知心知意的女孩子一起玩耍,偏偏史湘云還說:“沒見你成年家只在我們隊里攪些什么!”這讓賈寶玉覺得有些刺耳,他沒有給史湘云面子,直接回敬說:“姑娘請別的姊妹屋里坐坐,我這里仔細污了你知經(jīng)濟學問的。”賈寶玉和史湘云的關(guān)系很鐵,毫無拘束,是以賈寶玉聽到令他反感的話,會直言不諱。而薛寶釵就不同,賈寶玉對這個寶姐姐有些敬畏,在她面前不敢隨意講唐突冒昧的話。當薛寶釵規(guī)勸寶玉讀書上進時,賈寶玉不好反駁,也不好攆她出去,只裝作沒聽到,咳嗽幾聲,自顧自地抬腿往外走了。 賈寶玉這么清閑的人,有時候吃頓飯也慌慌亂亂的。探春取笑他:“二哥哥,你成日家忙些什么?吃飯吃茶也是這么忙忙碌碌的。”薛寶釵知道他是要趕著去見林妹妹,正經(jīng)事不做,盡干些雜七雜八的閑事,無怪乎給他起個“無事忙”的綽號。賈寶玉在追求功名方面興趣不大,對詩詞書畫卻非常癡迷,在八股取士的年代,詩詞又派不上多大用場。這就像有些學生喜歡看課外讀物,沉迷于武俠小說,影響了高考成績。在薛寶釵看來,作詩詞、看戲文都不是“正經(jīng)事”,最會移性情。賈寶玉偶然和薛寶釵談起詩詞,寶釵還會樂于交流,次數(shù)多了,薛寶釵就會批評他,勸他不要再看雜書,把精力用在《四書五經(jīng)》上,兩人一說到這就變冷場了。 而林黛玉不同,她和寶玉志趣相投,可以一起賞花賞月,吟詩作賦,一起閱讀《西廂記》、《牡丹亭》……林黛玉尊重寶玉的人生選擇,不會逼著他去做不喜歡的事。賈寶玉視林妹妹為知己,說她從來不講仕途經(jīng)濟之事,要不然早和她生分了,而林黛玉也把二哥哥當做知冷知熱的人。 薛寶釵給寶玉起個“無事忙”和“富貴閑人”的別號,無意間還攪亂了寶黛二人之間名號上的默契。賈寶玉年幼時自稱“絳洞花主”,把書齋取名為“絳蕓軒”,林黛玉曾親眼看到他把自書的“絳蕓軒”三字貼在門斗上。有些版本的《紅樓夢》里,賈寶玉的別號是“絳洞花王”。但不管是“絳洞花主”,還是“絳洞花王”,我們會發(fā)現(xiàn)這兩個別號和林黛玉的“瀟湘妃子”是和諧的一對。當賈探春幫林黛玉起了個“瀟湘妃子”的別號,林黛玉低頭不語,也許她心里正偷著樂,癡癡地想著“絳洞花王”四個字呢?花王對妃子,多般配啊! 后來,賈寶玉在海棠詩社中的別號是“怡紅公子”,這個與“瀟湘妃子”也是一對。而薛寶釵起的那個帶有貶義的“閑人”,讓人怎么也不會和“妃子”聯(lián)系上?更別說“無事忙”這種低俗的名號。薛寶釵的有些話,傷了寶玉的心,從這也可看出,賈寶玉為什么沒有把她當作人生知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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