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帝書董邦達繪《西湖八景詩圖》卷 這是董邦達董誥父子創作的《西湖八景詩圖》和《西湖十景》圖冊。董邦達所繪,其實是北京玉泉山靜明園西南的圣因景色。圣因綜繪,為靜明園十六景之一,仿的是西湖圣因寺的行宮。乾隆帝于乾隆十六年(1751年)南巡,對康熙帝的西湖圣因寺行宮非常喜愛,作《西湖行宮八景》詩,回京后在玉泉山仿建。后,董誥又繪《十景》。 董誥《西湖十景》——柳浪聞鶯 董誥《西湖十景》——花港觀魚 柳浪聞鶯,花港觀魚。魚泳鶯啼,似乎是兩種美妙樂器的對立與共存。想起莫扎特的《C大調長笛與豎琴協奏曲》。長笛與豎琴都是音色最美的樂器,長笛柔美清澈明朗,像極了夏日清晨的陽光。他的溫柔婉約又似林間的月色。長笛,不就是鶯啼嗎。豎琴音量不大,柔美時像雨后彩虹,朦朧中透著暗香浮動,行云流水,像不像魚泳?鶯啼魚泳,像兩方至純至善的仙子在演繹唯美西湖。這是莫扎特豐富多彩的內心世界,亦是乾隆透過二董畫境傳遞的斯情斯想,畫境與樂章,感情表達的清新自然,感情傳遞的柔和溫暖。乾隆比莫扎特早出生近半個世紀,莫扎特卻比乾隆早了八年辭世。乾隆是有機會聽到莫扎特的,當氣質相似的兩種藝術表達方式同時呈現在這位東方帝王面前時,他會不會更能體悟到美的普世?曠世奇才們,終究心性相通。 董誥《西湖十景》——曲院風荷 董誥《西湖十景》——雙峰插云 曲院風荷,雙峰插云。云是行走的荷,荷是云的影,都那么孤高。西湖的荷也繁茂也沉郁,簡淡清雅是底色。 何為“清”?心骨俱冷。西湖的荷,荷上的云,皆有著“嘗盡愁滋味,欲語還休”的恬適,也有著淘洗盡浮世名利后的平靜。西湖的荷西湖的云,書寫著文人仕族內心的傷痛與堅毅。西湖的表達,更加內斂,仿若涓涓細流,微弱,卻深入人心。靜寂清涼,是燦爛之極后,歸于平淡。荷,是文學哲學繪畫宗教音樂,永恒的母題,是生命之荷。山色空濛,云亦奇,荷亦思。 董誥《西湖十景》——平湖秋月 董誥《西湖十景》——斷橋殘雪 平湖秋月,斷橋殘雪。半月殘雪斷橋,不完滿不完滿。“如此半生,可有遺憾?”“不完滿的人生,才是真正的人生。”他是盛世天子,他關注國本民生,來杭州的首要任務是考察河工,督促修筑錢塘江海塘。他是盛世天子,《四庫全書》成就了一個時期的文化大業。他是盛世天子,“十全武功”奠定了現代中國的疆域基礎。然而然而,他的人生完滿嗎?晚年的朝政廢弛,引出了后期滿目蒼夷的大清。他一生情系的孝賢皇后富察氏,追隨兩個乾隆珍愛的幼子,于37歲離世,與高壽的乾隆陰陽相隔五十載。“水深水淺,東西澗。云去云來,遠近山。”乾隆留戀西湖景致,想必也多了個人情愫。乾隆第六次下江南,已是年過七旬的老者,敘景詠史,也有點點哀傷吧。西湖,寧靜且悠遠,莊嚴且柔善,她離紛繁世界是遙遠的。似乎,她靠近著她的天涯。頭上,浮云太遠。心底,情愫太近。 董誥《西湖十景》——南屏晚鐘 董誥《西湖十景》——蘇堤春曉 蘇堤春曉,南屏晚鐘。曉春時節,最好是黃昏,一定要來蘇堤獨自走走。貴為天子的乾隆,大概也沒什么機會獨自行走,反倒不如我們普通人來的隨性。你在蘇堤上獨行,堤邊沒有碑文沒有對聯,沒有匾額沒有題跋,是的,沒有文字,也就沒有了文本文化對自然生態的侵凌和傲慢。這種觀點,乾隆大抵是不認同的,他也缺少了一個人充分領略湖光山色陰晴寒暑的機會。蘇軾,筑一道長堤,讓人們擺脫兩岸的一切,走一走朝拜自然生態之路。蘇軾的生命經驗,使他完美的融合了儒釋道思想。他在宗教上的領悟,不是說達到了多么高的境界,而是他發現自己沒有達到多么高的境界。認識自己是個大智慧。乾隆這樣描寫南屏晚鐘:“凈慈掩映對南屏,斷續蒲牢入夜聲。卻憶姑蘇城外泊,寒山聽得正三更。”每個人都從梵音中祈求智慧,尋找清凈的自我。無論是乾隆蘇軾,或是文人騷客布衣百姓,概莫能外。乾隆每每流連于此,內心也帶著問題困惑和希望吧,他在聽鐘的同時,也期待佛陀傾聽自己的內心吧。寒星寂寥時,那些以原始梵語發音的密語,一如它們最初來到中土時那樣,飽含佛陀從容的智慧,也經歷了太多人世滄桑。聞鐘聲,煩惱清,智慧長,菩提增。 董誥《西湖十景》——三潭印月 董誥《西湖十景》——雷峰夕照 雷峰夕照,三潭印月。雷峰塔孤山凈慈,它們把深奧的佛教道教轉化成了山水美景。千遍萬遍演繹著的,是白素貞。杭州用一池清清凌凌的湖水,用一弧宜雨宜雪的斷橋,用一座坍而又建的雷峰塔,來侍奉她。她是妖也是仙,因此什么事都難不倒她。但當她只想做回一個普普通通的人時,那就難了。白娘娘追求做回人,如同杭州追求人間之美,人間之美的基礎,是生態美,宗教層面的禪參悟道,就在眼前的一山一水間。說起月,月夜月色歲月,總是明亮中透著距離與感傷。想起了近兩年的新昆曲“春江花月夜”。他是張若虛,27歲那年,他考中探花,他邂逅16歲的辛夷,他,死亡。當辛夷第二次與他相見時,她26歲,已為人婦。他仍然27歲。她是人,他是鬼。她在寧靜的空氣中嗅出他的味道。他穿越生死,迂延流轉地府五十年,時光盡逝,泱泱大唐已然由雄渾步入頹敗。置身于浩渺的宇宙時空,人生的輕重,人世的磨礪,卻顯得那么云淡風輕。經歷了生死,經歷了渴望與無望,經歷了轟轟烈烈。他與她,在最后的最后,回到最初的最初。春江依舊。他與她的心境,回歸到一種耐人尋味的淡然遼闊與寧靜。他,27歲。她66歲。“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當歷史的塵埃一層層的靜靜脫落,升起一輪月色,照亮了張若虛永恒的詩篇,也照亮了白娘子許仙的故事。無論朝代幾經更迭,無論是白素貞還是張若虛,生生死死死死生生,人與妖妖與人,最終都跨越了輪回,指向宗教指向宇宙。他們通過流傳的詩詞文章故里古跡山山水水,喚起當下人們的反思。 西湖十景,已經被歷代文人傾注了太多的描寫。一如我們看到的多位畫家筆下的十景圖。乾隆留戀西湖愛好書畫,他幾乎成就了整個清王朝的宮廷書畫收藏,中國的書畫收藏史也因此留下了絢爛的一筆。無論是在乾隆年間還是當下,能夠看到屬于那個時代的真跡,是多么彌足珍貴。千百年來,書畫的聚散流遷總與帝王的命運王朝更替相關。今天,我們還能在展廳里看到這樣的作品,還能通過作品“沉思”,也襯托了我們當下所處的太平盛世。 作者:子銘 |圖:趙夢蝶 |
|
來自: 天涯心岸 > 《[國畫 * 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