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時間是個無聲的審判官,過盡千帆后,它把錯過的都留作風景,經典的化為記憶。 幸好世間有了攝影師,將過往的歲月隨時定格,等待我們隨時翻閱。 他叫肖全,今年五十有余。 也許你對他的名字感到陌生,但三十年前,一群文化英雄初長時,是他用平視的鏡頭記錄了他們磅礴的野心。 多年之后,這些作品似乎成為一個時代的斑駁光影。 看了年少的竇唯,終于知道為什么王菲對他愛得死去活來 何勇像修羅,振聾發聵怒目圓睜,這樣的人終究在世俗難得圓滿 張楚死了,何勇瘋了,竇唯成仙兒了。一個黃金時代在我們身后倒去 很難想象,這樣一群自由的靈魂窩在一個破舊的四合院里寫出《夢回唐朝》 80年代成都藝術圈里非常搶眼的一個女子,幾乎所有見過的女孩子都羨慕的說道:這輩子要是照一張這樣的照片就好了! 有緣無分,一直感慨為什么他們到最后還是沒有走到一起。 這個搖滾老炮一開嗓,最麻木的人也被喚醒了 …… 在那樣一個傲氣的年代,在那樣一群獨立特行個性極強的人當中,唯獨是肖全的相機將他們維系在一起。 姜文雙手插兜,頗有俯視眾生的睥睨豪氣 ▼ 張藝謀正在大聲叫嚷,露出不整齊的下牙 ▼ 陳凱歌穿著他頂好的皮夾克 ▼ 不霸氣的鞏俐,也是極少見了 ▼ 殘雪沖著鏡頭露出門牙,余華站在團結湖車站前縮起脖子 ▼ 食指手上系著三把鑰匙,可以打開他在瘋人院病房的柜子 ▼ …… 20年前,在肖全的取景框里,這些人還不是神,他們仍不脫青澀,仍不免輕狂。 肖全用手中的相機,記錄下了那個黃金時代。 詩人朋友柏樺,對肖全說:你不要輕易拍,因為你只要拍了誰,就是那個人一生當中,最好的一張照片。 竇唯在北京雍和宮的家冥想 但肖全只是微微一笑,擺擺手:我就是個拍照的。 和相機結緣是在1976年,肖全擺弄著借來的相機,在成都家里,對著坐在院子里看報紙的奶奶按下了一張。 ▲第一張照片 17歲,一個少年就這樣被快門戳中了心,從此便是相機不離身。 10年后,肖全從海軍航空兵部退役,當年愛擺弄相機的小屁孩已經蛻變成文藝青年。 他和詩人們一起,光著膀子。在酒瓶子碰撞的間隙,詩句像子彈一樣,噼里啪啦亂飛。 生活沒有什么不對,只是差了點滋味。 直到有一天,肖全在鐘鳴辦的《象罔》中看到一張美國詩人龐德的照片。 龐德已垂垂老矣,但腰桿挺得筆直,即使生命最后盡頭,他依然保持著學者的傲骨。 視線與照片接觸的那一瞬間,肖全被擊中了。 “我也要為中國的知識分子拍這樣的照片。” 這個念頭產生不過10秒,此后付諸行動,竟用了他人生中最好的十年。 十年里,肖全在全國各地輾轉漂泊,東奔西突,所有的家當不過一部相機,一包行李而已。 就這樣在極度困苦的情況下,他拍下了顧城、史鐵生、翟永明、北島、王朔…… 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誰也沒猜到到七年后顧城會揮起刀砍向最愛的人 世界上有著史鐵生經歷的人很多,史鐵生卻只有一個 譚盾拿起鐵桶,就已覺得余音繞梁 美人在骨不在皮,時隔二十年,美人依舊 那時我們有夢,關于文學, 關于愛情, 關于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們深夜飲酒, 杯子碰到一起, 都是夢破碎的聲音。 痞子文學的創始人王朔曾經說過一句名言:千萬別把我當人。 按肖全自己的說法,我把中國最牛B的牛鬼蛇神一網打盡了。 但說到三毛和楊麗萍,肖全的心柔軟得一塌糊涂,一個被他稱為“那個擁有杜拉斯般神情的高級的女人”,一個則是讓他“心動”的女人。 初識三毛是在90年代的一個初秋,三毛風塵仆仆從西藏歸來,那時小有名氣的肖全找上了門。 一個是熱愛流浪的文青,一個是對攝影成魔的天才,兩人一見如故。 柳蔭街巷里,肖全留下了三毛生命最后的美麗。 蒼蠅館子,大碗茶,木質椅子,樸素狂放……流連于成都的大街小巷,三毛呈現了鮮為人知的一面。 有時,若有所思的時候像個迷一般的女人; 開懷大笑的時候又像個不諳世事的女孩。 不變的是那顆不羈的靈魂。 三毛最中意的是靠在門板上的照片。 粗糙的青石板路,竹椅子扣在門上,她脫了鞋,赤腳隨意地坐到竹椅旁的地上,眼睛望向遠方,若有所思。 她說:這是我漂泊生活幾十年的寫照。 語氣里滿是滄桑過后的云淡風輕。即使見過再多大腕,肖全還是被這個謎一樣的女人所折服。 可就在三個月后,這個動人的女人悄然離逝??樟粢坏赝锵?。 得知伊人逝世,肖全呆滯了片刻,嘴里喃喃:走得突然,我們來不及告別。這樣也好,因為我們永遠不告別。 在三毛去世同年,他出版了《天堂之鳥》,里面是他記錄下三毛璀璨卻短暫的一生。 人們都說“在三毛需要一個攝影師的時候,上帝派他到了三毛身邊”。 只有肖全知道,他應該感謝三毛,是她給了他創作靈感,記錄下這個時代的流轉。 也許懂藝術的人都是心靈相通的。在看到《天堂之鳥》里的三毛后,楊麗萍深深被迷住了,她找到了肖全,希望能給她拍一套照片。 1992年的春天,楊麗萍裹著巨大的布站在長城的烽火臺上,飄飄若仙。 楊麗萍是美的,但舞動起來的她比靈動的仙子還驚艷。 肖全單膝跪在地上,就像一個信徒,虔誠地拍下了每個美到窒息的瞬間。 他們一起創造了一個完美的空間,荒野、山川、煙云在她的舉手投足之間,獲得了一種迷人的秩序。 那是人們從未見過的楊麗萍,眼眸清澈,是孔雀仙子,是凡間精靈,也是個真性情的姑娘。 之后幾十年,肖全不間斷地拍著楊麗萍,有時在舞臺下面,有時一起去采風…… 他們早已超越了普通的友情,轉化成了“觀者”與“舞者”在精神深層的心靈交流與互動。 楊麗萍曾言:以后她老了,變丑了,就會躲起來,不再見人。 “那時,我只會讓一個人給我拍照,那就是肖全。” 肖全,用他的溫情和執著,見證了這一代人的生存,折射出了他們的痛苦與歡樂,彷徨與堅持,而在這一切背后,是對生命的永恒關懷。 如今,肖全剪掉了長發,眼角的褶子愈發深了,這位被稱為中國最好的人像攝影師,眼神溫和而圓潤。 2012年,他在五臺山皈依,開始學佛。 這些年仰慕他的人越來越多,他總說自己是做了應該做的事。 何為應該做的事? 他回答:用美好的圖片供養諸佛和眾生。 “我經歷過一個時代,見證了這一代人的生存與奮發、痛苦與歡樂、迷茫與堅守,我覺得我很幸福,這就足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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