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一個文本好像是自然而然地存在于那里,現代電影批評就是要揭發這一點,它拒絕移情,拒絕在感情的迷失中被裹挾。 寫在前面 各位讀者朋友大家好。 “文學的【某種】可能”是我們推出的全新文化版塊,其中“某種”包括了與文學相關的一切內涵,當文學經典與電影、音樂、戲劇、繪畫等藝術形式相遇時,會碰撞出怎樣的奇妙體驗呢? 這期我們特別邀請到了著名影評人王小魯老師,就“電影文學”這一廣受歡迎的文學體裁進行深度的文化探討,希望熱愛電影,熱愛閱讀的朋友們在這里聽歌聊電影,靜享一段開心的時光。 被文本淹沒或成全的生活 文 | 王小魯 ? □ 本文的寫作是由蕭耳女士新著《錦灰堆 美人計》所促成的。這是一本關于閱讀和觀影的文化隨筆,主要是她的電影言說的部分,成為我的觀察對象。 我覺得作者以她的寫作實踐,明示了電影的一個去處,也給予我思考的機會。所以這里說的文本不僅僅是文字性的,按照現代電影理論,一部電影也是一個文本。 蕭耳 著 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 《錦灰堆 美人計》是一本香艷之書,這么說,并非泛泛而談,這個詞的背后自有其政治的光譜。這與80年代以來所形成的時代精神有關,也與中國90年代末期以來,網絡文化所促進的自由文化有聯系。 書中有對于個體生命意志圖景的贊頌,也顯示著對個體欲望合法化的肯定,這其實承續了80年代人性解放運動的宗旨。有趣的是,它充滿了酷兒文化的細節——這些細節往往是從電影文本當中摘引和延伸的。 其實電影本身是富有情色趣味的,哪怕最肅殺的政治年代,電影也是欲望的投射物,這一點在今天已經不需要再去證明了。 書中所展示的電影隨筆的寫作,與今天一般意義上的電影批評不同。我見證過這種文本形式的誕生,它誕生于1999年前后盜版DVD興起之后。那些外國電影一度成為中國知識者文化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我們都曾躬逢其盛。 我記得當時的散文年選上,忽然出現了很多以此為寫作對象的隨筆,形成一時的新潮。它們借助于國外影片所提供的材料,通過對電影情節的重述和回味,來拓展感性經驗,建立新的生活觀。這深刻且廣泛的影響,應該被重視,它足以構成一部博士論文的主題。 電影 《悲傷草原》 我上面說的那些文章,多是由作家而非電影學者所承擔,蕭耳似乎屬于這一脈絡,或者說承續了那個小型電影文化運動的精神。我發現這類寫作,有一個相對統一的特點,它充分享受了電影敘事和修辭所給予的情感效果。(蕭耳說她每次看安哲羅普洛斯的《悲傷草原》都會落淚。) 它主要是認同,而非質疑了電影人的故事講述,而且,它往往將電影作為一種知識的工具——不是關于電影史的知識,而是經常將電影敘事內部所傳達的事物,當作理所當然的知識接受了下來。 安哲羅普洛斯:如可以選擇 我愿死在電影拍攝中 這個不同就很明顯。它和學院派的批評方法之間應該互相否定,還是互為補充?一部電影僅僅提供娛樂和藝術的情景,還是可以把它們當作歷史的一部分? 我覺得這其實是一個重要的問題,尤其是最近幾年實體社會被新技術強烈重塑之后,我們的判斷也會與以往不同,現在的我們也許會說:那顯然是歷史的一部分,不過更多是個體感性經驗的歷史,對于個體的生存而言,這比標榜客觀性寫作的古代史的地位更為重要。 我和蕭耳,以及學者李云雷、作家付秀瑩在中關村的言幾又書店做過一個對話。期間放映了三部影片的片段,讓我們分別點評,我覺得那正好顯示了觀閱方法的差異。 其中一個片段是奧利佛·斯通的《亞歷山大大帝》(2004年),蕭耳女士喜歡古希臘史,在書中,她通過很多文本——不僅是電影,也有小說、史詩,來講述和分析亞歷山大大帝的故事,尤其是他與同性伴侶赫菲斯提昂的故事。 電影《亞歷山大大帝》 如果我們說她將這些文本看作了歷史的本身,當然是誅心之論,我想所有人都會知道這些文本乃是對歷史的再敘述,只是她愿意在前人的敘述之上繼續敘述,或者以自己流暢香艷的文筆,將別人的材料編織進自己的文本,傳達自己的精神與趣味,因此,她借助于別人的文本起飛,而不是走到文本背后,去把文本拆解掉,這其實是一種潛在的文化態度。 當下電影批評包括一部分普通影評往往以現代電影理論為工具,它的一個特點就是反對文本。一個文本好像是自然而然地存在于那里,現代電影批評就是要揭發這一點,它拒絕移情,拒絕在感情的迷失中被裹挾。 它的責任是剖析文本形成的歷史,指出文本效果背后的人為痕跡,指出意義是如何被具有特殊性的個人、集體構建出來的。 《亞歷山大大帝》電影片段 就以《亞歷山大大帝》為例。它講述亞歷山大大帝征伐波斯的事件,古波斯的版圖,包括現在的伊朗和伊拉克,而本片拍攝的年代恰好是美國發動伊拉克戰爭之后不久。 現代電影批評特別注重身份的問題:導演奧利佛·斯通是一個美國白人。一個美國人,講述代表西方政治價值源泉的古希臘國家去征討伊拉克的前身——波斯的故事?單是這一點,批評者往往就認為它已經決定了故事的講法。也就是說,這里面展現的歷史至少在一定程度上是被“制造”出來的。 《亞歷山大大帝》電影片段 以上所說乃是一種思路,其實奧利佛·斯通是一個帶有強烈自我批判精神的導演,而他在本片中對希臘征伐波斯的理由也有所保留,但他總體上是使用希臘人的視角來敘述。 視角決定了觀眾的認同,它顯然將希臘置于一個非常有利的電影位置。當天放映的那段十分鐘視頻,乃是由出版社編輯隨機挑選的,從亞歷山大做戰前的動員那部分開始。 亞歷山大仿佛認識所有的士兵,知道士兵或者他們父輩的光榮史,而士兵也帶著自豪感與亞歷山大大帝平等對話,這顯然是在說明這場戰爭所具有的合法性:這是一場具有廣泛民意參與的國家行動。 《亞歷山大大帝》觀影現場 而亞歷山大大帝也在演講中將波斯大流士的軍隊描述為奴隸之師,大流士的表情呆滯,導演還讓一只蒼蠅嗡嗡叫著,分散了一位士兵的注意力,這個細節在幫助消解波斯軍隊的權威性。 而沿著亞歷山大的視線方向,一只老鷹騰空而起,掠過波斯軍隊上方,那老鷹可以說是亞歷山大視線的延伸,而我們知道美國的國家象征就是老鷹。 我們由此可以感嘆:“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文本并非理所當然,而是充滿了需要被揭示的意識形態陰謀。 ![]() 《亞歷山大大帝》導演 奧利佛·斯通 以上試圖描繪兩種不同的電影接受方式。后一種分析看起來和過去我們熟悉的政治批判類似,但它其實更為中性,反對文本其實只是反對其中的理所當然性。 在中國電影生產關系復雜、規訓力量雜多的格局下,這種富有懷疑主義精神的做法也有合理性。但這顯然不是唯一處理電影的方法,我們的懷疑主義是否也可以被懷疑?如上文所述,當電影將希臘一方置于更優越的電影位置的時候,是否也因為希臘更應該被肯定? 也許我們都曾經有過一種令人傷心的發現,就是在文本接受的過程中,會發生“質疑卻強化”的認知過程。 我們質疑一個文本,它卻加倍地進入了我們的感性經驗,令接受者難以忘懷,成為我們自身的一部分。這是失去控制的文本,它的力量超過了我們的想象。 ![]() 作家蕭耳 而在蕭耳的寫作傾向里,她傾向于去選擇自己所認可的文本,并愿意被感動,這是另外一種和電影建立關系的方式。 導演將文本制作出來,正是希望與你分享他的視點,你在觀賞的過程中與敘事者以及電影角色合二為一,選擇被電影引領——類似于早期理論家們所說的“難以置信的自愿擱置”。 而電影正是一種“混淆”的藝術,它致力于混淆,這是它的主要的傳意釋意機制,觀眾與虛擬角色認同、合一。類似于電影《銀翼殺手2049》里虛擬美女借助于真實女郎的肉體,然后具有了真實的性愛功能一樣,在電影院里,一個真實的人體要借助于虛擬角色的行動,來獲得自由。 ![]() 電影《銀翼殺手2049》 而就當下而言,“混淆”文化進一步成了當下社會的重要特征,所謂“虛擬、真實之邊界的消失僅一步之遙”的時代,文本經驗和現實經驗在交叉、模糊,電影里的一個事件和大街上的某個事件,在我們的感性經驗里具有同等的地位,或者說越來越具有同等的地位。 真實和虛擬在融合,融合在科技新人的靈魂里,如果不涉及巨大的壓迫和災難,不打擾法律和人們的道德感,這種融合又有何不妥之處?我們似乎找不到有力的反對理由。 ...... 未完 期待下期 “文學的【某種】可能”
順便來聊聊 你想我們邀請到哪些作家/藝術家/攝影師.....? 想看什么內容?想他們以什么形式來和你們暢聊,共同探討? 只要你腦洞夠大, 說不定哪天就以你方式呈現~ /請在評論下有趣作答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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