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儼少 1909-1993年 陸儼少,又名砥,字宛若,從王同愈學習詩文、書法;次年師從馮超然學畫,并結識吳湖帆,遍游南北勝地。1956年任上海中國畫院畫師。1962年起兼課于浙江美術學院,1980年在該院正式執教,并任浙江畫院院長。擅畫山水,尤善于發揮用筆效能,以筆尖、筆肚、筆根等的不同運用來表現自然山川的不同變化。線條疏秀流暢,剛柔相濟。云水為其絕詣,有雄秀跌宕之概。勾云勾水,煙波浩淼,云蒸霧靄,變化無窮,并創大塊留白、墨塊之法。兼作人物、花卉,書法亦獨創一格。 陸儼少1927年拜馮超然為師,并與吳湖帆相識,在兩位先生處,看到不少歷代名家真跡。抗日戰爭期間,陸儼少流寓內陸,1946年回歸故鄉。在此之前,陸儼少的作品大部分是對古代傳統的消化和吸收。返鄉途徑三峽的經歷,引發了他的創新意識,開始將以前局部改造傳統轉換為有意識地建立個人風格。 1956年,任上海中國畫院畫師。1961年至1966年,赴浙江美術學院兼職山水畫教席;在此期間,其繪畫個性得以發展,最終在晚年形成了自己獨特的風格。 點和線 點、線、塊是山水畫的基本功力表現的形式。它是依附物體的形象而存在,所以離開了物象,就失掉它的作用。我們不能孤立起來講點、線、塊,要求做到運用適當的點、線、塊,恰如其分地把物象表達出來。三者之中,尤以線最為重要。實則皴也是線的一種形式。 唐代以前,山水畫不用皴,主要用幾根外輪廓線來表達山石,如隋代展子虔《游春圖》,它是標志著山水畫逐漸進入成熟階段的里程碑,雖然也用些點來描寫林木,而其主要山石部分是“空勾無皴”,也就是說用單調一律的線條來表達山石的層層轉折。這樣的描寫,往往只能抓住物體的外形。下至五代北宋,山水畫完全達到成熟的階段。山石上既有線的鉤勒,也有皴擦,分出受光面和背光面,使山石有了立體感。到了元代,創為水墨畫,其中幾個高手,都能運用水墨畫在麻紙上的效果,恰好地表現出物體的質感和空間感。但也漸漸地著重筆墨趣味,有把點線孤立起來的趨向。明清一些所謂“正統”畫家,大多數不從自然界中吸取養料,僅僅在故紙堆中討生活,模擬前人的筆墨,而不去研究前人為什么用這樣的筆墨來表達物體,及其末流,筆墨僵死,毫無生氣。自清代中葉以后,達于極點。 解放以來,山水畫家深入生活,多到名山大川風景優美之處,以大自然為藍本,使山水畫有中興的趨勢。但是沒有一定的基本訓練,不能很好地掌握筆墨的運用,也很難達到得心應手,把對象在寫實的基礎上提高一步描繪出來。一幅畫是聚集無數的線和點組織而成,既要點線之間映帶顧盼,打成一片,又要求經得起細細推敲,一點一線都能清楚地說明問題,看似融洽,卻又分明,這樣就耐看。 陸儼少作品 畫雪法 畫雪景要善于留空白,空白可染粉或不染粉,白處即是雪,留得好,也就得到雪的精神(圖二十四)。傳統畫雪,不外描寫天地陰晦、彤云密布的景色。樹木用的鹿角或蟹爪的枯樹,很少畫常綠樹。樹干上略施淡赭石,其他總是用墨青色或純墨色為主調,是一種灰暗的調子,下雪是沒有聲音的,所以也是靜的調子。這是從前人限于閱歷,看不到青藏高原上的雪山,天是碧藍,雪是晶瑩,一反灰暗的調子,所以對比強烈。 雪山陰面以及受風處,雪積聚不起來,要露出石骨,用濃墨見筆跡,生辣凝重,襯托出天更藍,積雪更白。其間風暴、冰河、雪崩、云走,一切大自然的景象都是動的,色調也是亮的。就是人事點綴,以前不過畫“雪夜訪戴”、“騎驢看梅”、“擁爐煮酒”等等,而現在是在昆侖山上,冒風雪而筑路,或走險道以運輸,或則三冬開河,臘月造田,戰天斗地,意氣風發,也都是動的。時代不同了,情調亦大變,不能用老套路,必須變,才能描繪出新時代的精神來。 陸儼少作品 飛雪畫法 畫飛雪圖,傳說用彈弓彈上粉點,好象密雪的樣子。所傳元王蒙的《岱宗密雪圖》就是用這個方法。我不知道弓的形制怎樣,以及如何去彈,屢試不得其法。后來用“敲雪法”,效果很好。其法用兩枝筆,一枝筆飽蘸白粉,平臥橫執,然后用另一枝筆桿敲擊這枝平臥的筆桿,要敲得重,即有細點的粉散落下來。筆頭上所蘸白粉因為多少不同,散落的點子也有粗細疏密之分。可以預先在另紙試敲,到點子大小適中,即可敲上。 陸儼少作品 雨景畫法 從前人畫雨景,大致多畫雨后云山,或細雨霏霏之狀,很少有畫大雨的。就是有畫《風雨歸舟》者,也還沒有達到成熟的境地。當暴雨之際,必隨之以大風,風挾雨勢,傾盆如注。柳子厚詩云:“密雨斜侵薜荔墻”。這個“斜”字用得好。 我們觀察大雨之來,因有大風,其勢必斜。而且不是如絲如簾,也不是疏密一色,是中間織成道道,可以先用排筆飽蘸墨青水,在紙上平行地畫一、二寸許闊條條,一條深,一條淺,相互間隔,但界限不能太明顯,等干之后,可用較深墨于淡條條處,畫上樹石、屋宇、橋梁、人物等。兩邊入于深條處,漸隱不見。其草樹畫法,與畫風相同,順逆橫斜,以蓄其勢。點綴人物,可畫雨具,迎風而上,以增加氣氛。 陸儼少作品 畫風法 風是空氣的流動,是沒有色,也沒有形的。所以要畫風,全靠其它事物的襯托。畫大風用四圍草樹來襯托風勢。風從東來,則四旁叢樹的主干迎著風勢向東出,畫到上面細枝,倒過頭來全部一個方向向西簸動。樹上的藤蘿和樹葉也一面向西倒,樹下細草也向西離披。 總之寫出草樹和風相搏斗,其始不屈地相逆,以蓄其勢,及其末梢力盡,順風勢以見風力。樹下石塊和坡陀,雖堅實非風所能掀動,但也要蓄勢向東以逆風,如果向西則氣泄。畫微風只須搖動樹的枝杪。畫春風則滿園桃李,輕袷微舉,吹人欲醉。畫朔風則令人瑟縮戰栗,但要畫出人的精神,敢于向冷空氣搏斗的勇氣。 陸儼少作品 畫霧法 霧中景色,一片模糊,要在模糊中用淡墨勾出物體,近處稍深,遠處更淡。切不可用濃墨,濃則失霧之意。畫霧不用濃墨,一片淡墨,易失于平。所以只有在筆跡的點線上求其不平。如近處山石用大墨塊,近樹用粗筆,遠樹用細筆,加以繁簡、疏密、虛實的穿插,同樣可以做到不平。畫好之后,可用極淡墨水整幅渲染以增加其白茫茫的感覺。霧天是沒有風的,所以樹枝不能有動態,也沒有聲響,是靜悄悄的淡灰色調子。 陸儼少作品 點子畫法 山水畫中點子極關重要,它既是樹葉,又是苔點。點時筆毛要平均著紙,聚而不散,在一點之中,筆貴重實,具有筆意,是極見功力的。切不可象蜻蜒點水那樣,輕輕著紙,只有墨痕,不見筆跡,狼藉滿紙,無有生氣,更談不上沉著痛快。一般點子都用筆尖點,首貴入紙,又毛又圓,此是最難。也有用筆腹、筆根點,只是偶然用上,而且也不過疏疏幾點,點不多。點子落筆也有快慢之分,快筆如急風驟雨,落紙颯颯有聲,一氣到底,不暇自休,此種點大致用筆鋒點,用得最多。 又有一種慢筆點,每一點下去,要經過一秒鐘或半秒鐘,方才把筆提起,這種點大致使用筆腹,在醒目處稀疏幾點,筆毛方向相同,順次而下,整齊中有變化,點與點之間,要顧盼生姿,互有感情。 陸儼少作品 畫枯樹 從來畫史上一致稱贊宋代李成的枯樹畫得好。實在再好也好不過大自然中的枯樹。其結構線條,疏密穿插,變化多樣,真是美極了。而且畫枯樹不一定要到名山大川去,在自己住房的附近,或道路旁邊,都能看到。到了冬天,樹葉脫落,露出枝條,可以細細觀察。我們知道各種樹的葉子,是不相同的,實則它們的枯枝也何嘗相同。 枯樹分鹿角和蟹爪兩大類,鹿角向上,如榆樹細挺,椿樹粗壯,苦楝、梧桐、楊柳等等,也是各各相異。即如下垂的蟹爪樹,如槐樹和棗樹等等,也是互不相同。真是姿態萬千,變化多端,盡夠我們學習。可以對景寫生,也可以默記在心,掌握它們的不同處,歸納它們的相同處再加上筆的鍛煉,李成畫法不是不可能逾越的。 陸儼少作品 留白 十多年前,我在皖南寫生,于下午二時許,目光斜照在山嶺層林處,邊緣起一道白光,條理清晰,覺得好看。回來和西畫家說起此現象,他們說是輪廓光。但我回想在傳統技法中未有用之者,就大膽創始試用。尤其前年去新安江上,連朝陰雨,飽看云山之美,回來用得更多。不一定表現目光,用來畫云氣,覺到效果也很好。既可分出山和叢樹的輪廓,也可因之增加變化。 古人未嘗有此,予姑名之日“留白”。我把它發展,不僅僅是一條二條,而是用上許多條。也不是幾根直條或并行條子,而是屈曲回繞,既象云氣,又不僅僅是云氣。去年從井岡山回來,反映滿山林木,用上去說不定是什么,既可是表現云氣,又可是表現流泉,又可是表現輪廓光,但在畫面上有了這些條條,就變化多姿,增加裝飾美。畫這種留白條條,畫時要注意到白處,使留白處造型美觀。在分行布白上,也要有粗有細,有疏有密。旁邊用墨襯出,要有濃有淡。其法先用濕筆連續點出幾塊大塊水墨,然后再分細部,順筆因勢,曲折成形。首貴自然,切忌做作,如死蛇僵蠶,欲巧反拙。又須互相貫氣,有氣才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