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郎發言（小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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輪到新郎發言的時候，他神情肅然，頓了頓開始說話：

“實在是斗不過生的寂寞，我決定結婚了。對不起。我曾經答應過你要藐視那些脆弱的東西，盡管它們如牛毛般到處都是。它們可怖的樣子純粹是我們頭腦里的臆想。人們被莫須有的事物嚇住，用手捂住雙眼，蹲在有頂的建筑物里顫抖，而且不能叫出聲來。事實上我也曾經如此，請不要嘲笑我。”

“它們經常出現在黑夜里，路燈或者月光映出它們的身影。只有影子。如果有風的話，影子就會張牙舞爪起來，露出它們的本性。它們從窗戶跳進來，從門縫溜進來，也不躲藏，徑直沖人走過來。所有的目的都是趁人不注意時從他們的耳朵悄悄鉆進去，侵入到大腦和心靈里。之后風也停了，月光昭昭，是賞月怡情的好時候。大地恢復平靜，大地瞪著雙眼，像中了魔怔一樣。

“你記不記得我們住在山林里的那段日子？山上有數不清的樹和花。夏天的時候花開，秋天的時候葉黃。還有不怕人的野鳥飛到我們的肩膀上說山那邊的風景。鳥兒嘰嘰，我們喳喳。從山上采來菊花，曬干，在入冬的時候就喝上了菊花茶。那時你鼓勵我寫點兒什么。最后我就寫出了六個字：快樂得不像話。

“而現在我變成了你的影子。你活著時候的復制品。你跑向命運的時候在河邊留下的腳印。從今往后，我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了，一個每天都在復制你的人。你可以鄙視我，因為我心甘情愿被鄙視。我們曾經在一起度過那漫漫白晝和漫漫黑夜，看通紅的燭火像節日游行的舞娘一樣跳動，看高山坍塌后被我們在內心重建。啊，生命。雖然對于生命我們曾經產生過懷疑，但我們仍然愉快地埋掉了鐮刀。

“對不起，那個曾經一躍跳入命運之海的我們。對不起，尸骨未寒的你。就這些吧，我說完了。”

說畢，一旁的神父打著哈欠問道：“完了？”

“完了。”新郎說。

“你確定這是自己婚禮上的發言而不是某個好友葬禮上的哀悼？”

“這兩者有什么區別嗎？”

“嗯？”

新郎抿著嘴露出些微笑容，以示回應。

“像你這樣拿著稿子彩排的新郎我還是第一次見。”牧師忘記了自己的疑問。

“明天應該會有很多人坐在底下吧？”新郎問道。

“從你給我們的客人單子上來看，這里應該會坐滿。”

“真想不到會有這樣一天。”

“是這樣的。人生就是一連串的想不到。我也沒想到自己會當牧師。我小時候的夢想是在戰場上做一個炊事員，看著從前線回來的士兵喝我煮的玉米粥。”

“你現在的工作也差不多嘛。都是侍奉。”

“我時常也這么想。”

“那么明天見。”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