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字淚，句句血——讀李煜《挽辭二首》

董元奔，1971年生，江蘇宿遷人，高等教育自學考試漢語言文學專業輔導工作者，因輔導成就突出，先后兩次被省教育廳以機關雜志封面人物方式報道。曾承領《江蘇教育年鑒》部分內容撰稿任務，但學業主攻方向為古典文學，兼及泛傳統文化。已發表文學論文、文化隨筆、新詩、詩詞等各類作品數十萬字。

南唐后主李煜以其眼界闊大、意境深邃的詞開創了詞的發展史上的新局面，其實他的詩也寫得真摯動人。且看下面兩首：

其一

珠碎眼前珍，花凋世外春。未銷心里恨，又失掌中身。

玉笥猶殘藥，香奩已染塵。前哀將后感，無淚可沾巾。

其二

艷質同芳樹，浮危道略同。正悲春落實，又苦雨傷叢。

秾麗今何在，飄零事已空。沉沉無問處，千載謝東風。

這是李煜為皇后周氏所寫的兩首挽辭。詩人的悲情被渲染得特別濃烈。周氏是中主朝宰相周宗的大女兒，中主李璟為李煜求娶周宗之女顯然帶有政治聯姻的目的，但是，周氏貌美如花、性格溫良，又精通才藝，與李煜志趣相投，而南唐國勢的衰微進一步強化了李煜和周氏相濡以沫的夫婦之情。

公元964年，李煜即位第十一年的初冬，二十九歲的周氏不幸病逝，而就在周氏病逝前一年，他們最聰明伶俐的幼子仲宣以四歲童齡夭折。恩愛的皇后逝世本來就是感情細膩的李煜所難以承擔的傷痛，而這種傷痛竟是出現在幼子夭折不久之后，其慘烈就可想而知了。

第一首以珍珠比喻愛子，以春花比喻愛妻，主要寫遭遇死亡的生者的悲痛。詩人寫道：愛子如珍珠般碎了，愛子的身影還在眼前繚繞著；花兒般美麗的妻子凋謝了，春天也隨著她從人間消失。失去愛子的傷痛還遠遠沒有平復，嬌妻又失去了，真是禍不單行啊。回首室內，愛子用過的藥罐里海殘存著中藥，嬌妻用過的梳妝匣上已經蒙上淡淡的灰塵，睹物思人，我真是不勝傷感啊。在這沉重的雙重打擊下，我已經欲哭無淚了。好一句“無淚可沾巾”道盡了李煜心中那如同一江春水的無窮的悲傷。

第二首的情緒稍微和緩一些，主要抒寫獨自存活的生命哀傷。浮危，是佛教用語，指浮生危苦，人生艱險。詩人寫道：人的質地艷麗的生命和自然界美麗的樹一樣會死去啊，人生的痛苦也和自然界的傷悲一樣啊。而我剛剛因失去愛子而傷心，又因失去嬌妻而傷心，自然界尚有花開花落，我心中的痛楚超過凄風苦雨的春天啊。無論生前有多少歡樂，如今都已經飄零成空無可追回了。生命的疑問無處問解，每逢春天會重新痛苦，我只希望千年萬年不要遇到春天了。好一句“千載謝東風”說不完李煜心中那“春花秋月何時了”的對生命無常的憂傷。

李煜有著極深的文學修養，于政治是低能兒。他本不該生在帝王家，更不應該自己做帝王。李煜在兄弟中排行第六，兄長們在他即位前都死了，才輪到他做皇帝，結果命喪趙匡胤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