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愛藝術的人,終將會在這里相遇 Zhoubrothers ▼ 作者簡介:范迪安,曾任中國美術館館長,現任中央美術學院院長,著名文化學者,當代藝術權威評論家與策展人。 導語 范迪安先生曾語出驚人:
此話一出在中國藝術圈引起軒然大波。 2007年,范迪安先生曾攜團隊親赴美國芝加哥考察,邀請藝術家周氏兄弟回到闊別20多年的故土舉辦35周年藝術回顧展。此展轟動一時,為當年中國美術館年度四大重要展覽之一,很多重量級媒體競相報道:《ZhouBrothers王者歸來》、《周氏兄弟讓世界驚呼:China is coming!》、《一對華人藝術家征服世界的傳奇》,“殺入中國藝術圈的一對黑馬”,一時間,熱愛藝術的人們紛紛奔走相告,其展覽空前盛況至今仍讓很多觀者記憶猶新。 中國美術館年度展覽 2007周氏兄弟 藝術回顧展開幕儀式和晚宴 那是讓沉寂己久的中國藝術界傳媒界幾乎集體發聲注視既而成為江湖傳說的一次大事件。然而,在藝術家層層顯赫的光環之外,又有多少人了解周氏作品真正的學術價值和文化精神內核呢?是什么讓他們終究跨越東方智慧,贏得了融入西方主流藝術的機會并被真正地接受?周氏藝術的核心魅力何在?他們傳奇式的成功有著怎樣不為人知的背后?特推送范迪安先生為此次展覽專門撰寫的文章,是為序。 周氏兄弟:跨文化的精神之旅 與對話方式 20 世紀中國美術一道特別的風景是幾代中國藝術家走向海外的旅程。百年社會變遷,百年文化風云,百年藝術求索,幾代中國藝術家走向海外的身影與他們的藝術創業征程既體現為他們個人藝術的奮斗歷程,也深刻地融入了中國藝術時代轉型的大潮。他們中的先驅與前輩在 20世紀前 80 年間一批批前往歐洲和東瀛求學,但又一批批踏上回歸之途。朝圣者歸來不僅引進了西方的藝術文化,也在推動中國藝術自身的變革中起到了重要作用。1980 年代開始的改革開放,為中國與世界的交往打開了更為通暢的大門,帶著了解世界、與世界交流的夢想,新的跋涉者開始遠足,行走的國家和地區也更為寬闊。相比起前人,這一代中國藝術家總體上帶著更明確的文化目標,同時也遭遇著更加強烈的文化碰撞。與此前中國藝術家集體的“外流”與集中的“回流”不同,這一代人也更多地活躍在“交流”的空間里。近些年,許多海外中國藝術家相繼回到國內舉辦展覽,為我們了解他們的藝術履程和藝術踐行方式,并展開有深度的學術交流,提供了很好的機會。他們的藝術,也成為當代中國藝術的有機組成部分和獨特篇章。 中國美術館作為現代以來中國藝術展示、收藏與研究的重要機構,一直重視把海外中國藝術家的優秀創造成果介紹給國內美術界和廣大公眾。我們相信,舉辦一位藝術家的作品展,等于構筑一個交流的平臺,也等于在歷史和今天之間構筑一座時間的通道。當人們徜徉于由藝術家作品組成的時空結構中,獲得的不僅僅是藝術家創造的經驗,而且還包括對創造者文化精神的理解。 鑒于此,中國美術館高興地舉辦《周氏兄弟35年藝術回顧展》,把周氏兄弟介紹給國內美術界與廣大公眾。“周氏兄弟”這個名字,在今天的美術界是既熟悉又陌生的,所謂熟悉,在于他們于 1980 年代的初期就嶄露頭角,曾經作為中國美術創新的新人與代表引起畫壇的注目,1985年他們在中國美術館的展覽,成為改革開放新時期年輕一代藝術家走向社會的成功記錄。所謂陌生,是因為他們在國內為人初識后旋即負笈海外,此后與國內美術界少有聯系,人們只在相傳的新聞中隱約知道他們在美國獲得的成功和安居樂業的良好處境,但是并不了解他們藝術在國內起步如何發展為在海外的深入,更不了解他們經過了怎樣的艱苦努力才贏得西方和國際畫壇的認同與贊譽。 在歷史和今天之間 構筑一座時間的通道 周氏兄弟是一對在時代變遷的環境中成長起來的藝術家,他們早期的經歷頗具傳奇色彩,但是,略去那些可以作為故事的細節,在他們的藝術起步階段,有兩個因素是決定性的,那就是他們在生活逆境中形成的頑強的藝術志向和他們生活土壤給予的文化育養。他們的孩提和青春時代正遭遇中國社會動蕩的歲月,他們對藝術的憧憬總被困頓的生活現實所隔擋,但是他們不屈服于現實宿命的精神使得他們在探學求藝的經歷中堅守了一份可貴的執著,因此,他們不僅沒有放棄對藝術的熱情,還能獨辟蹊徑地在家鄉廣西投入原始藝術的遺存——花山巖畫,從發現到臨摹,從臨摹到創作,在研習中豐富自己的感覺,在創作中生成自己的風格。1980 年代初期的中國畫壇醞釀著思想觀念的變革和藝術形式的突破,他們以花山巖畫為主題的一大批作品猛然面世,猶如給畫壇帶來一股新鮮而雄強的新風,在極具現代形式感和充沛表現力的作品中,顯示了他們如初生牛犢般的探索膽略和青春盛氣。 時隔二十余載,在今天回顧他們當年的作品,那種來自原始繪畫的精神仍生生不息,那些幾乎找不到學院教育陳規法則痕跡的現代形式仍透溢出他們良好的藝術天賦,具有經得起晶察的藝術質量。在他們踏出國門之后,他們最難能可貴之處就在于沒有逢迎西方畫壇的需求,也沒有直接追隨正在彼岸流行的藝術思潮與樣式,而是堅定的駐落在自己的藝術基礎上,通過觀察、分析西方藝術文化的特征,有選擇地吸收和充實與自己藝術主體有機的營養,在根本上憑借自己的藝術信念去展現自己,在藝術中持續精神的追求。可以說,他們是 1980 年代中期走向海外的中國藝術家中一直堅持走嚴肅學術路線的精神強者。在無奇不有的美國藝術文化氛圍中,他們不受潮流影響,也不為功利左右,難能可貴地保持住自己的志向,在不斷磨礪和構建自己的藝術風格。縱觀他們赴美國之后的十余年的作品,整體上將拙樸原始的粗獷風格發展為愈發純凈的抽象表現語言,畫面中的內在結構更加恢宏有力,在塑造形象上不拘泥于瑣碎的細節描繪,于大刀闊斧的揮灑中把點、線、面的節奏與韻律推向新的境界,有的如壁畫般沉著厚重,有的地方如水墨般透徹空靈,構成塑造與寫意的跌宕開合。那些經常在畫面占據主體位置的造型或隱或顯可見源自花山壁畫象征性的符號,但已隨著激越的情感變為不朽的生命精靈,閃現出強烈的精神力量。正是由于展現了由母體文化精神支持的個人精神,體現出藝術的本體存在價值,他們的藝術首先是在美國、繼而在歐洲許多國家贏得了融入西方主流藝術的機會。 《生命》 帆布混合材料 1996 《激情之城》 絲綢、鉛、木板油畫 2002
《生命的蓮花池系列》 布面油彩 2015 可以說,周氏兄弟的海外藝術之旅是一種精神之旅,其歷程是站立在中國文化的出發點上與西方藝術的一場曠日持久的對話。一向具有文化強勢心態的西方接受者——無論是博物館、公共機構還是收藏家——從對周氏兄弟藝術的認識、理解,到對他們作品的真正接受,實際上是一個文化對話過程的展開。只有當周氏兄弟的藝術既具備與西方社會審美經驗和方式相關聯的文化因素、又具備異別乃至超逸于其固有經驗的“他文化”因素時,他們的作品才能被真正的接受,進而“進入”其文化認知的空間。在我看來,周氏兄弟的藝術至少在三個方面具備這種“我”中有“你”,以“我”異“你”的對話魅力。 關于“絕對精神”的永恒表達 首先,他們藝術的整體形態是一種可以稱為意象性抽象繪畫的形態,這其中就包含了中西兩種藝術的經驗。西方現代以來最重要的藝術革命無異于抽象藝術的誕生,這種被稱為“純粹的繪畫”拒絕了在畫面上尋找現實對應物的可能性,而成為“絕對精神”的視覺體現。當周氏兄弟的作品出現在他們面前時,他們無疑是,驚異而驚喜的——逼近他們眼前的巨作展示的是一方混沌而渾茫的圖景,在那里,具有一目了然的抽象結構,也具有由線條、色彩、肌理混合組成的屬于物質層面的抽象痕跡。很顯然,這種“似曾相識”的形態對于西方人接受周氏兄弟的藝術是一種契機。但是,周氏兄弟的每一件作品又與西方普遍流行的抽象繪畫樣式不同,它們很明顯富有某種觀念的先導,甚至有創作的主題,從畫面的抽象結構中浮現出象征的、隱喻的符號,如同天宇的星系中閃耀出可以叫得上名字的星球,令人獲得心理上接近的遐想。這種與中國藝術觀念和方式有關的意象性,無疑是對西方抽象性藝術的補充。 融“東方智慧”與“西方藝術表達” 為一體的“周氏風格” 第二,西方現代藝術的“勝利”在本質上是“個體的勝利”,也是構成了西方藝術學界關于創造論的基本價值觀。在某種程度上,周氏兄弟在藝術上表現出來的鮮明的個性,符合了西方關于藝術家的品評標準,他們來自中國的背景也容易被視為特例。但是,周氏兄弟并不在意西方對于他們的選擇,反之,他們在進行著自我選擇。赴美之后,他們愈發意識到,創造出一種具有東方文化底蘊又不乏現代性的藝術樣式,才是中西兩種文化共時性的和精神層面的融合,因此,他們一方面繼續進行屬于直覺的體現,發揮作畫過程中的無意識和潛意識,傾注生命的感性。另一方面,他們更加注重藝術修養,在恢宏的表現風格中注入具有中國氣質的寫意語言,增加畫面生命的靈韻。 ![]() 《中國系列》 布面油彩及綜合材料 2013 對于周氏兄弟的長期合作,西方人也同樣抱有獵奇的目光。但是,他們的合作因緣卻是自然而然的,即是早期在國內就有由生活現實驅使的相依為命,也有在藝術理想上的默契相通,更有多年來在思考與創作過程中的一體同心。他們的性格有著自然的差異,但他們對待藝術的態度、觀念和方法上的一致性卻是占主導地位的,因此,無論是作精細小品還是惶然大幅,一旦進入創作狀態,他們的一致性便會轉化成一種精神的矢量,在表現的過程中相互補益、融為一體。特別是在一些超大尺寸、費大心力的創作之際,他們二人傾注全力,形如表演,卻配合無間,使得作品的格局、氣脈、神韻都宛如天然,難分彼此手筆。這其中的奧秘,在西方人眼中是難解的心理之謎,在我們的理解中則是他們共同精神的自然結果。 周氏兄弟為2000年世界經濟論壇開幕式作繪畫表演《新的開端》 “周氏兄弟”成為藝術本身的代碼 第三,周氏兄弟的藝術在海外發展的同時,西方藝術也發生著整體性的變化,這就是從現代主義到后現代主義的轉向。這種轉向有著深刻的歷史性原因,諸如信息時代的來臨、全球化時代的開始,以及由此產生的社會文化心理的急劇變遷。反映在視覺藝術上,則是明顯的語言價值更新,即從原先自足但封閉的現代主義形式學走向與社會現實建立直接關聯的社會學,藝術愈加成為言說文化觀念的方式和溝通社會心理的媒介,藝術家的行為也愈加成為一種文化態度的表達。從形態上看,周氏兄弟的藝術基本屬于現代主義,他們以架上繪畫為主的作品歸類于經典的現代繪畫范疇,但是,在保持著“畫家”基本身份的同時,他們已敏感到整個西方乃至國際文化情境發生的變化,于是大膽地突破自我,尋找新的蛻變,一方面繼續從事繪畫,另一方面,打破了媒介的局限,更加寬闊地使用多種媒介進行創作,同時將藝術形式和行為介入于公共空間,這就有了 1994 年開始的周氏兄弟藝術的“第三時期”,這也是他們藝術的新紀元。 在這個新起點上,一方面是創作了大量不同材料的大型雕塑,在許多城市的公共空間展示。這些雕塑以他們的獨有的造型為根本,但根據城市廣場、公園、街道、建筑的特定環境,營造了一種可稱為“生態藝術”的景觀,以形成與城市、社區、人群的對話,使人們在接近、穿行和參與的過程中體驗新的空間屬性。另一方面,作為他們突破自我的創新,是1994年5月為慶祝第十五屆芝加哥國際藝術博覽會創作的大型公共藝術。此后他們更多地從事行為藝術表演,在現場與觀眾對話,將公共空間作為演繹自己藝術觀念與生命活力的舞臺,從而使藝術更深入到生活現實之中。
《凝固的浪漫系列木雕》 英國 周氏兄弟勇于突破自我,同時突破藝術媒介界限的行為,無疑是他們的藝術從現代走向后現代或當代的升華。在這兩方面的努力中,他們運用了東方的整體藝術的智慧和中國傳統的知行合一方式,猶如中國古代從“解衣盤礴”進入“超以象外”之境的當代再現。也正由于此,國際藝術界在評價他們的藝術的時候,更多地評價他們其人。“周氏兄弟”這個詞成為一個近乎藝術本身的代碼。 雕塑《世紀之門》 中國美術館 視覺藝術上的中西文化對話 如此而言,周氏兄弟在西方的成功實際上是一種從文化試探到文化征服的成功,而對話則貫穿著這個過程的始終。他們的藝術所具備的母體文化精神內涵有力地支持了他們,使他們在跨文化的對話中胸有成竹,氣定神閑。在中國文化的深山道海中有無盡的寶藏,需要以現代的智識結構加以澄明,使之成為能夠進入現代社會文化情景并產生作用的力量。例如中國藝術重“道”,標示著中國文化對精神性的看重;中國藝術講“興”,傳釋的是藝術創造的主體性;中國藝術重“氣”,張揚的是中國文化的生命體驗;中國藝術主“悟”,彰顯了直覺思維與體驗的價值……如此等等,都在周氏兄弟的藝術中可以找到印證,也印證了他們與西方文化對話的有效與有力。 如此而言,舉辦周氏兄弟的藝術回顧展,就不僅僅在于向公眾展示他們成功的人生和經驗,而在于我們共同思考視覺藝術上中西文化對話的意義與方法。就總體而言,中國藝術與西方的對話才剛剛開始。在過去的百年中,總是中國藝術界了解和學習西方多,而西方藝術界了解和認識中國少,由此存在頗為嚴重的文化認知上的“逆差”。進入二十一世紀的中國開始為世界矚目,文化間對話的可能性也正逢其時,需要我們從點滴做起。周氏兄弟在海外的精神之旅和他們已有的積累,正為這種對話增添了有分量的聲音。 藝術 | 抽象 | 感覺 | 自由 | 哲學 | 當代 | 純粹 | 人生 | 傳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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