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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們醫院的婦產科，夜班從晚上5點鐘開始，到第二天早上8點結束。 每一天的深夜，在產房，都發生著不同的故事…… 一般來說，半夜里被送到婦產科急診的孕婦，有二種人，一種是在我們醫院建檔的孕婦，因為出現了諸如宮縮、出血、破水等情況，到醫院，尋求緊急救助的。第二種就是沒有在我們醫院建檔，出現了意外來的，這種孕婦，我們稱之為空白戶。 第一種情況，因為有檔案、病歷，我們能很方便的了解孕婦的過往情況，治療起來很有譜。我們最怕的是第二種情況，沒有病歷，沒有檔案，完全憑借產婦的口述，要在很短的時間內作出診斷并且治療，很傷腦筋呢。 這天晚上11點多，一位男子攙扶著一位孕婦，按響了急診門鈴。 病情倒不復雜，孕婦破水了，要生了。但這位孕婦是沒有建檔的空白戶。 按照國家規定的首診負責制原則，我們是要對孕婦負責的。當時我趕緊查體，同事小橘子呢，填寫病歷。 孕婦很年輕，個子高高的，最引人注目的是，是她眼睛上面，長著一對漂亮的柳葉眉，說起話來，眉飛色舞的。 柳葉眉自訴說，這次是第一次懷孕，懷孕后，沒有覺得不正常，就沒有做產檢什么的。一直到今天，感覺破水了，才趕快到醫院來。 真有這么心大的人？懷孕了產檢都不做？小橘子有點不相信，陪同孕婦來的男子，脖子上掛著一個大金鏈子，大大咧咧的說：“嗨，我們還沒結婚，我也是才知道，她已經懷孕了，這么快，就要生了。” 因為柳葉眉已經破水了，馬上就要生產了，我們也沒再追問，趕緊上產床，準備接生。
柳葉眉生的很順利，根本沒費勁兒，就是胎兒娩出來后，出了狀況。當時，是小橘子在臺上接的孩子，在給小寶寶擦身體的時候，小橘子發現，小寶寶的嘴唇有問題。 “好像是唇腭裂，”小橘子低聲對我說。 我看了一下，果然是，我說：“趕快抱給產婦看看吧。” 遇到這種情況，我們必須第一時間和產婦確定認新生兒的身體異常狀況，在一般情況下，產婦的反應會會失控，情緒激烈。可是，躺在產床上的柳葉眉，反應有些異常，顯得很漠然，只是點點頭，說：“呃，知道了。” 第二天早上，交接班時，我把這些情況都交代給了本班的護士：“4床的，多注意些情緒。” 等到我第三天上班的時候，才知道，第二天夜里，產房就出了事兒，4床的產婦，也就是柳葉眉，丟下了唇腭裂的新生兒，和她的男朋友金鏈子跑了。 事后，當天值班的護士小文說：“我在查夜的時候，隱約聽到他們兩個的對話，柳葉眉說，干脆，這孩子咱們別要了。金鏈子沒有說話，柳葉眉又說，這唇腭裂不好治療，等結婚了，咱們再生一個。” 小文懊悔的對馬主任說：“我本想第二天白天向您匯報，可是，誰知道一早上，他們就跑了呢。” 在病房里，被遺棄的小寶寶哇哇直哭。旁邊還發現了一張紙條，上面寫著，我們沒錢給孩子治療，只好拜托醫院了，孩子聽天由命吧。謝謝。 “這算怎么回事呀，”小橘子憤憤的說：“這還算父母嗎？” 馬主任也感到困惑：“這病也不難治療呀，母親這么絕情，連孩子都不要了？” 沒辦法，我們科室一方面和失蹤的柳葉眉和金鏈子聯系，一方面，護士們開始履行做母親的職責，給小寶寶喂奶，換尿布，忙的不亦樂乎。 那天我們辦公室里，盆栽的一株小豆苗，正好開了幾朵紅色的小花。我們就給小寶寶起了一個小名：小豆子。 金鏈子和柳葉眉呢，根本聯系不上，到派出所，一查柳葉眉留下的身份證，還是假的。 費了一番功夫，怎么也找不到這對奇葩的父母了，派出所的民警小汪撓撓頭說：“我也會是第一次遇到這么奇葩的一對兒，唉，走手續，把孩子送福利院吧。” 在科里，我說：“趁著小豆子還在我們醫院，咱們捐點錢，把小豆子唇腭裂的手術做了吧，給福利院送一個好的孩子去。” 我的建議得到了全科的一致同意，大家很快就募集好了手術款，馬主任，找到了她的校友，國內做唇腭裂修復手術很棒的林醫生，親自操作，手術很成功。 等到小豆子拆了線，就被送到了福利院。臨走的那天，護士們都和小豆子熟悉了，舍不得她走，有幾個眼窩淺的，還流了淚，每個人都祝愿說，小豆子，一定要幸福呀。 3年后，一天中午，吃午飯的時候，小橘子正看著手機，突然，她大叫了一聲：“小紅姐，你快看，這不是小豆子嗎？” 我接過她遞來的手機，看到了一則網上的新聞，原來是一戶美國家庭，到中國來領養福利院的孤兒，報道中，一張照片里，一位美國媽媽抱著準備領養的兒童正在幸福的笑。我一看，正是小豆子，嘴唇上，還有一絲絲手術后留下的痕跡。 新聞中，講述了小豆子被遺棄的經過，還提到了我們醫院，說醫院的醫護人員，捐款，幫助小豆子做了矯正手術等。 報道最后說，再過兩個星期，辦好一些手續后，小豆子就要和她的新媽媽到美國開始新的生活了。 “好呀，好呀”，休息室，我們每個人都為小豆子感到高興。小豆子終于有一個幸福的歸宿了。 可是，第二天的新聞，讓我們每個人都大吃一驚。 原來，小豆子的親生父母，也就是金鏈子和柳葉眉，也看到了報道，根據報道內容，他們感覺小豆子就是他們的孩子。新聞中說，他們找到了福利院，要求領回孩子。兩個人已經結婚了，因為金鏈子家里拆遷，分了房，還有很多拆遷款，小日子過的很富裕。就是結婚后，一直沒再懷上孩子，這幾年，他們也后悔了，現在要把孩子領回去，一起生活。視頻中，金鏈子還痛哭流涕，承認錯誤。 馬主任看了報道，沉默了一會兒，說，這事還越來越大了，可能還會找我們醫院調查情況呢，我們得準備一下。 果然，幾天之后，福利院的人和這對夫妻一起來到了我們醫院，福利院的人找了三年前在班上的幾個人談話，了解了一些情況，查看了當時的病歷檔案，為了慎重起見，又給小豆子和金鏈子、柳葉眉做了親子鑒定。 金鏈子和柳葉眉還帶來了一面很大錦旗，表示他們遲到的感謝。金鏈子拿出了一筆錢，要把孩子的手術費補交上，馬主任拒絕了，主任說話很有水平：“希望你們好好的對待孩子，我們就很高興了。” “一定一定。”金鏈子連聲答應。 等到福利院的人和金鏈子、柳葉眉走后，馬主任說：“把錦旗收起來，放到庫房吧。” 本來，我們科的慣例是，有人送來錦旗，都要在辦公室掛一周后，再收起來的。 一邊看著小橘子卷起錦旗，馬主任一邊說：“不管怎么樣，小豆子終于和父母在一起了。” 天不隨人愿，就在金鏈子和柳葉眉高高興興的準備接小豆子回家時，親子鑒定出來了，結果大跌眼鏡，柳葉眉是小豆子的母親，可金鏈子，卻不是小豆子的父親。又復查了一次，結果還是這樣，在金鏈子的逼問了，柳葉眉承認了，孩子不是他的。 火藥桶爆炸了，金鏈子要找奸夫算賬，和柳葉眉離婚，小豆子的事情，又被拖了下來，只能繼續在福利院過了一個沒有父母的兒童節。 半年之后，金鏈子和柳葉眉離婚了，柳葉眉被掃地出門，金鏈子也收回了承諾，不準備接小豆子回家了。柳葉眉呢，盡管是小豆子的親生母親，福利院乃至有關部門，多次督促她履行做母親的職責，承擔起撫養小豆子的職責，可是，柳葉眉訴苦說，自己沒有工作和住處，養活不了孩子，最后，又玩起了失蹤，當派出所民警找到她，竟然是在一個吸毒的場所。。。。。 這種情況下，福利院的人感覺，就是把小豆子交給柳葉眉撫養，也不是一個穩妥的辦法。于是，又聯系了已經回到美國的中年夫妻，中年夫妻聽說了情況，高興的說，馬上就飛過來，把小豆子接回去。 辦公室內，三年前，那一株小豆苗，已經很茁壯了，長成了滿滿一盆，每年，都要開出鮮艷的花朵。每一次，我拿起花灑，給小豆苗澆水的時候，總想著：每一個弱小的生命，都應該被溫柔的對待，都可以開出鮮艷的花朵。
深夜的產房，什么事都可能發生，門鈴每一次響起，都是生命在叩門。靜靜的，聽助產士小紅姐為你講述那些生死相依、悲歡離合的產房故事。下一夜又會發生什么呢？關注小紅姐的《深夜產房系列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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