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6 轉眼間，到了第三個正月十五，樂昌公主仍然讓那個老女仆，上街叫賣半面銅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這一次，竟得到了意外的驚喜。 老女仆回來后，連忙向樂昌公主匯報道： “街市上有一位書生模樣的年輕人，也手持半面銅鏡不停吆喝，聲稱此鏡價值連城，只要拿來另一半與它契合的銅鏡，就分文不取地拱手相贈。 我趕緊拿出我們的半面銅鏡，走上前去，結果，與他的半面完全吻合，他就把他的那一半銅鏡，大方地送給了我，并向我詳細地打聽了公主的下落。 我向他說明詳情后，他似乎有些失望，留下自己在城中的地址，就落寞地離開了。” 樂昌公主立刻認真地端詳起這兩半銅鏡來，果然是絲毫不差地契合在了一起。 年輕書生給老女仆的紙箋上，除了地址外，還留有一首五言絕句：
樂昌公主看著這熟悉的字跡，讀著這傷感的詩句，一時間百感交集，既喜悅又憂愁，不由得把這面破裂的銅鏡，緊緊抱在胸前，放聲大哭起來。  07 此時的楊素，在元宵夜宴中沒有發現樂昌公主的身影，心中甚是牽掛，遂派人前來催請，老女仆告訴來人，公主心情不好，不愿赴宴。 來人自己也看見，公主抱著一面破銅鏡，正在悲傷地哭泣，不敢上前驚擾她，只好原路返回，向丞相復命。 楊素是何等聰明之人，不免心中暗想：這枚銅鏡里面，必定大有文章。于是，當天晚上，他用非常溫柔的語氣，試圖探詢愛妾心中的難言之隱。 樂昌公主看著楊素誠懇的態度，不忍拒絕，就一五一十地把銅鏡的故事，全都告訴了他。并當即跪在他的腳下哀求，希望他能大發慈悲，讓自己與失散三年的丈夫見上一面，了卻心愿。 楊素聽罷，雖然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但念及他們是結發夫妻，自己也不愿傷了愛妾的心，就慷慨地答應了樂昌公主的請求。 他心想：讓他們見上一面又有無妨，反正樂昌公主在自己手里，也跑不了，滿足了她的這個心愿，以后她必然知恩圖報，真心實意地跟著自己。 然而，樂昌公主卻不是這么想的，她還一直幻想著，如何才能回到丈夫徐德言的身旁，與他共度余生。  08 再看徐德言，他把珍藏了三年的半面銅鏡，交給老女仆以后，起初他認為，很快便能與愛妻相見，心中充滿竊喜。 但是，轉念一想，一入侯門深似海，樂昌公主現在已經成了楊丞相的寵妾，再想與自己私會，恐怕是難于登天，即便是見了面，又能怎樣呢，兩人之間還有未來可言嗎？ 正當徐德言忐忑不安之際，丞相府已派人前來，下貼相請了。 這一天，丞相府中早早擺下了豐盛的筵席，徐德言憂心忡忡地前去赴宴。作為一個前朝舊臣，落魄布衣，他謹小慎微地來到威嚴的丞相府中。 楊素非但沒有難為他，反而以貴賓之禮相待，只是，從前，客人的妻子，如今，卻變成了主人的寵妾，陪同著現在的丈夫，招待起昔日的夫君，場面有多尷尬，可想而知。 雙方禮節性地寒暄之后，依次落座，樂昌公主望著略帶滄桑的徐德言，欲言又止，不知說什么好，便默默地寫下了一首詩：
酒過三巡，賓主都開始放松了一些，徐德言簡述了自己別后的情形。 樂昌公主靜靜地聽著，不時地安慰幾句，還委婉地提出，希望丈夫再婚，以此來打探他的心意。 更是直接表明，自己已經身有所屬，無法與他再續前緣了。 徐德言悲憤不已，緩緩地對樂昌公主說：“再見卿面，心愿已足，今生誓不再娶，返回江南以后，準備遁入佛門，獨對青燈了此一生。” 說罷，堂堂七尺男兒，竟然在宴席之上，掩面而泣，樂昌公主聽了他的這段肺腑之言，也是泣不成聲，淚流滿面。  09 這突如其來的悲切一幕，讓楊素頓覺自己才是那個多余的人，受到他們之間的離愁別緒的感染，楊素不由得動了惻隱之心。 本來他也不是一個心胸狹隘的小人，事到如今，楊素覺得，反正自己也留不住樂昌公主的心，索性好人做到底，讓你們夫婦二人重獲團圓吧。 于是，他當場宣布：“念你們兩人舊情至深，老夫決意把樂昌公主送還給徐公子，讓你們破境重圓罷。” 隨后，他還好意邀請二人留在長安，并答應為徐德言在朝廷中安排一個官職。 楊素的成人之美，令徐德言和樂昌公主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們馬上擦干眼淚，雙雙離席叩拜，感謝楊丞相的大恩。 但是，徐德言畢竟是有氣節的，他不愿在異朝為官，只想以一介平民的身份，帶著妻子返回江南，安靜地攜手度日。楊素也不勉強他們，還設法幫助他們，安全地離開長安，返回了故鄉。 回到江南后，在楊素的授意下，當地的地方官，發還了徐家的房產，他們夫妻二人，就此得以安居下來。  10 然而，不知從何時起，徐德言和樂昌公主，由于特殊的身份，離奇的經歷，使得他們的名氣，早已傳至大江南北。 江南各地的文人雅士，絡繹不絕地前來拜訪；北方的游客，也以一睹他們夫婦的風采為榮；地方官吏更是不落其后，爭相邀宴。 一時間，兩人仿佛變成了活著的熱門景點，享受不到片刻的安寧。 為了躲避這種眾人包圍之下的生活，夫妻二人搬遷到了姑蘇城內的綠楊深居，打算在此隱居起來。 不料，沒過多久，他們的隱居之所，就被熱心群眾發現了，接著，社會各界名流，再度光顧新居。 迫不得已，為了遠離喧鬧的人群，他們索性離開陸地，買了一艘船，此后以船為家，在江南各地過著瀟灑的云游生活。 因為行蹤飄忽不定，漸漸地，便沒人再去追尋他們的下落了，他們的故事，也就慢慢地被人們淡忘了。 稍后，隋文帝病逝，楊廣即位，為隋煬帝。楊素壽終正寢，在其死后不久，楊家闔門被斬，再后來，李淵攻下長安，消滅了隋朝，建立了唐朝。 世事無常，難以預料，盛衰榮枯，轉瞬即逝。 面對著一次又一次的朝代更迭，一朝又一朝的人情冷暖，徐德言和樂昌公主，這對飽經磨難而又幸運團聚的亂世夫妻，始終淡然處之。 在經歷了陳、隋、唐三代之后，百嘗世態炎涼，卻一直同甘共苦的恩愛夫妻，終于走到了他們人生的暮年。 唐太宗貞觀十年，兩人彼此依偎，一同安詳地離開了人世。 死后，夫妻二人合葬一墓，而陪葬的，正是那面見證了他們一生悲歡離合的的破裂銅鏡。 —END— 本文圖片來自網絡，在此謝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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