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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杜甫，很多人都知道他被后人膜拜為“詩圣”，他的詩被稱為“詩史”。除了他“七齡思即壯，開口詠鳳凰”“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的天才和功底外，關鍵是他對祖國、對妻兒、對普通人充滿了熱愛，就像艾青《我愛這土地》：“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span> 情到深處方能圣，杜甫的詩歌憂國傷時，個人的痛苦與幸福深深地植根于現實社會和歷史的土壤，絕不無病呻吟，筆追清風、心奪造化，因此人稱為圣、詩堪為史。聞一多先生認為杜甫是“四千年文化中最莊嚴、最瑰麗、最永久的一道光彩”。 先說忠君愛國，杜詩洋溢著深摯的愛國熱忱。青年時代的杜甫即有“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奉贈韋丞丈二十二韻》）的遠大理想，盡管唐玄宗父子不能使詩人一展抱負，使他在仕途上一再碰壁，“致君時已晚，懷古意空存”（《贈比部蕭郎中十兄》），但他仍然“葵藿傾太陽,物性固莫奪”，忠誠依舊，執著如初。長安失陷后他毅然逃出長安投奔在鳳翔的唐肅宗，“麻鞋見天子，衣袖露兩肘”（《述懷》）、“影靜千官里，心蘇七校前”（《喜達行在所》之三），聞一多說“表現他愛君的熱忱，如流亡孩子回家見了娘，有說不出的委曲和高興。” 宋代蘇軾評價“古今詩人眾矣，而杜子美為首，豈非以其流落饑寒，終身不用，而一飯未嘗忘君也歟”（《王定國詩集敘》）。忠君是為了愛國，“濟時敢愛死？寂寞壯心驚”（《歲暮》），正如蕭滌非先生所言“杜甫是一個不惜自我犧牲的愛國主義者”。長安陷落于叛軍之手，當他看到國都城荒草深的殘破景象時，他傷心得淚流滿面,“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花鳥平時乃可娛之物，見之而泣，聞之而悲，可見詩人傷國之痛、思家之深。當他一個人走過被叛軍催殘的曲江邊時，禁不住“少陵野老吞聲哭，春日潛行曲江曲”。他在長安為叛軍所俘時，聽到唐軍在陳陶和青坂慘敗后，打勝仗的叛軍回長安狂歌濫飲，悲憤填膺的詩人寫下了《悲陳陶》《悲青坂》兩首詩, “野曠天清無戰聲，四萬義軍同日死”，真有天地同悲之痛。 安史之亂初定，他還在梓州流寓，聞官軍收河南河北時，“劍外忽傳收薊北，初聞涕淚滿衣裳。卻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詩書喜欲狂。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即從巴峽穿巫峽，便下襄陽向洛陽。”奔瀉直下的狂喜之情洋溢著熾烈的愛國之情。無論窮通，杜甫真是憂患著祖國的憂患，悲傷著祖國的悲傷。當吐蕃入侵、宦官專權、藩鎮割據的“萬方多難”之際，客蜀已五年的杜甫憤怒為詩云“北極朝廷終不改，西山寇盜莫相侵”（《登樓》），告訴侵略者別徒然來侵擾，聲宏勢闊，氣象雄偉。 愛國愛家情甚篤。看看杜甫筆下的家庭生活：“老妻畫紙為棋局，稚子敲針作釣鉤”（《江村》）、“晝引老妻乘小艇，晴看稚子浴清江”（《進艇》）……多么溫馨的家庭生活場面。杜甫的妻子是司農少卿楊怡的女兒，杜甫一生窮困潦倒，安史之亂中全家顛沛流離，家全靠楊氏撐著。從“卻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詩書喜欲狂”的詩句中也能看出，即使在流離失所的艱難歲月里，楊氏都在支持著丈夫的寫作，搬家必須把丈夫最愛的詩書搬上。 杜甫非常感念他的老妻，感激妻子為他操持這個家。他困守長安時，妻子安頓在奉先縣，他惦記“老妻寄異縣，十口隔風雪”（《詠懷五百字》）；妻子寄居鄜州（今陜西富縣）羌村時，杜甫只身前往靈武投奔唐肅宗，中途為叛軍所俘押至長安，杜甫回憶分別時嬌憨的兒子時，感謝妻子獨力給他撫育兒女——“世亂憐渠小，家貧仰母慈”（《遣興》），“鹿門攜不遂，雁足系難期”，后悔未能攜全家一起避難，不知何時才能互通音信。 在“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的兵荒馬亂歲月中，杜甫對遠在鄜州的妻子兒女充滿思念。寫下了深情的《月夜》：“今夜鄜州月，閨中只獨看。遙憐小兒女，未解憶長安。香霧云鬟濕，清輝玉臂寒。何時倚虛幌，雙照淚痕干？”本是自己思念妻子，卻設想妻子閨愁望月不眠，可見思家之深、思家之切。浦起龍所謂“悲婉微至，精麗絕倫”。這首詩寫后不久，唐肅宗至德二載（757）寒食節，杜甫又情不能禁相起妻子：“無家對寒食，有淚如金波。斫卻月中桂，清光應更多。仳離放紅蕊，想像顰青蛾。牛女漫愁思，秋期猶渡河”。想象妻子對紅花而傷感，牛郎織女尚能相見，自己卻不知何時能與鄜州的妻兒團聚，寫得語麗情深。在鳳翔供職時，他牽腸掛肚地思念著親人，《述懷》中從“寄書問三川，不知家在否？”到“沉思歡會處。恐作窮獨叟”，用了近百字把擔心家人遭遇不測自己成為孤老頭的心理刻畫得淋漓盡致，真是“一彈再三嘆，慷慨有余哀”。 杜甫的妻子楊氏的確把溫暖帶給了這個貧困潦倒的家。她不僅要關心孩子們，還得關心著年老多病的詩人。杜甫在成都時，“老妻憂坐痹，幼女問頭風”（《遣悶奉呈嚴公二十韻》；詩人漂泊在外時，楊氏經常書信報平安：“老妻書數紙，應悉未歸情。”當詩人回到鄜州羌村時，妻子兒女喜極而泣：“妻孥怪我在，驚定還拭淚。世亂遭飄蕩，生還偶然遂?！敝钡揭雇磉€沉浸在相見如夢的興奮中，“夜闌更秉燭，相對如夢寐”。幼子怕這位剛回來的父親又走了，守住親人不離，“嬌兒不離膝，畏我復卻去”。這是一個多么溫暖的家呀。 杜甫和妻子楊氏生有三子二女，長子宗文，小名熊兒；次子宗武，小名驥子；還有一個小兒子在奉先縣未滿周歲因餓夭折。此外，他們還有兩個女兒。對于孩子們，杜甫充滿了慈愛之心。還在困守長安時，杜甫回憶起幼子宗武牙牙學語時嬌憨的樣子，寫道“驥子好男兒，前年學語時。問知人客姓，誦得老夫詩。”在長安詩人經常思念聰慧的宗武“驥子春猶隔，鶯歌暖正繁。別離驚節換，聰慧與誰論”。他希望宗武能紹承家學，宗武生日時他寄語“詩是吾家事，人傳世上情。熟精文選理，休覓彩衣輕”，教導他熟讀精研《文選》提高文學修養，不要學古代老萊子那七十歲時還“彩衣娛親”，整些沒用的事。在《又示武宗》中贊揚兒子“覓句新知律，攤書解滿床”，望子成龍的慈父之情躍然紙上。在《北征》這樣嚴肅的詩里，也寫到“粉黛亦解苞，衾裯稍羅列。瘦妻面復光，癡女頭自櫛。學母無不為，曉妝隨手抹。移時施朱鉛，狼藉畫眉闊?！泵枥L兩個小女兒學母親描眉畫妝的樣子樣子，把小臉蛋兒涂得亂七八糟，充滿愛憐之意。 作為一位丈夫，作為一位父親，杜甫常常為不能給妻子兒女提供周全的衣食而自責。他從長安到奉先本來是回家團聚的，結果剛到家門便聽到老妻號啕大哭，“入門聞號啕，幼子饑已卒”，杜甫痛心疾首——“所愧為人父，無食致夭折”。在羌村，他寫到“經年至茅屋，妻子衣百結。慟哭松聲回，悲泉共幽咽。平生所嬌兒，顏色白勝雪。見耶背面啼，垢膩腳不襪。床前兩小女，補綻才過膝。海圖坼波濤，舊繡移曲折。天吳及紫鳳，顛倒在裋褐”?？吹叫∨畠捍┲a丁摞補丁也只能到膝的衣服，號寒啼饑，心里別是一番滋味在心頭。 愧對妻兒的痛苦經常噬咬著杜甫的心。潼關失守后杜甫一家在逃難時，路過漢代彭衙故城（今陜西白水東北），寫道“癡女饑咬我，啼畏虎狼聞。懷中掩其口，反側聲愈嗔。小兒強解事，故索苦李餐。”在成都流寓時，在浣花溪旁的草堂杜甫生活極其窮困，只能靠朋友接濟勉強度日，“入門依舊四壁空，老妻睹我顏色同。癡兒不知父子禮，叫怒索飯啼門東”（《百憂集行》），說是癡兒不懂得父子禮，實是自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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