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鎮的夜晚,月華初上,燈火點點。鎮外有條小河,水里蕩著月亮,波光閃閃。對岸,偶爾有歌聲飄來,彰顯著夜的溫婉。我在月下,看古鎮的夜色闌珊,看綠蔭把老墻爬滿。
天際間,銀色如洗,重山倒影,如夢似幻。月光,鋪就樹下的蔭影,灑滿遠處的山巒。月影,躍進深深的池塘,舞動著荷葉的裙擺,扮靚了荷花的素顏。
站在客棧陽臺上,看月下的古鎮,清靜恬淡。不由想起徐凝的“天下三分明月夜”,想起張繼的“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人,不由就有了漂泊感;心,不由就意馬心猿。月下的滿腹思緒,紛紛擾擾,終究還是剪不斷,理還亂。
看河上,有歸家的漁船,棹影擊碎了水中月闌。望塘中,有蛙鳴,攪擾了憩鴨的清閑。堤畔邊,隨風搖曳的垂柳,抽打著月影點點。此時,多想挽起一縷月光,欲伴我的難安;又想掬起一捧碧水,共月色的清輝,理清我的流年。
遙望遠處,天地之間,偶有流螢,閃著微弱的光,讓黑夜多了幾分色彩。借著月色,很想為我的過往,寫一些只語片言。斟字酌句間,卻怎么也寫不出那年春天的姹紫嫣紅,寫不出千回百轉的江南雨巷,也寫不出跌宕光陰的山高水遠。
夜漸深,樹影斜,人在旅途,相思漸遠。隔窗望月,渺渺如紗,宛如傳世青煙……
去年,也是一個月色如洗的夜晚。煙火飄零,出差在外,坐在別人的城市,想著千山萬水的世界。須臾間,遠處傳來《明月夜》,是張國榮的老歌,依舊的滄桑,久違的旋律,熟悉的聲線。明月夜,思華年,流星碎月,帶著點點憂傷,帶著思緒飄遠……
以前不喜歡張國榮,不喜歡他的紛繁似錦,不喜歡他的考究媚然,不理解他的醉生夢死,不欣賞他的風華絕代。但是,當我喜歡他的時候,他已不在。香港文華酒樓的頂層,一個優雅的男人,輕輕一躍,笑容凝滯了他的孤芳自賞,還有美若秀月的容顏。
屋內,月光照在窗前。捧一杯香茗,輕啜一口,細品清澀中那一絲淡淡的香甜。明月下,胸中激昂的,多是書生意氣,漂過腦海的,總是風華正茂的歡顏。見過沉舟側畔的千帆,所以盡量回避茍延的時光,殘喘的流年。當然也忘不了,年華里的那些宿醉,月下柳梢旁的那些纏綿,它們就像水中的倒影,撕破我眼睛的偽裝,將我真實的一面顯現。
今年初夏,有次從KTV出來,抬頭,看見圓圓的月亮,算算日子,又到月半。歌已盡,夜未央,月光將身影拉長。向一起K歌的朋友揮揮手,爬上天橋,看月光里的霓虹,極像那種彩色的夢幻。突然不想再貪戀這些塵緣風月,還是喜歡一種細水的流年。
沉睡的山城,被夜風掃盡塵埃。月光與燈光交映下,街道被斑駁的樹影鋪滿。白日熱鬧的公園里,比肩接踵的肥環瘦燕,皆已不見。站在涼風習習中,不思往事,不思風云,不思山川。披著傾城的月光,心靜如水,越發戀著尋常的柴米油鹽。
月亮,與風、花、雪一樣,如天使般迷人,輕易便會將我帶入天堂般的夢幻。可踏上鋪滿月光的夢徑,在夢的入口,我往往又會以踟躇的姿勢,步向夜色中的茫然。
走進小區,月亮透過墻邊的柳枝,沖我躲躲藏藏。我會心一笑,突然就有“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的詩句,掠過心上。庭院石階下有一株美人蕉,寬大的橢圓葉片,美好得如一個待嫁的新娘,在夜影下愈顯清靚,浸透著甜蜜的幸福,透出一副嬌羞模樣。
夜,若披了一襲月色,就會如夢似幻。月,終是陰晴圓缺,世間的好,總是深深淺淺。
月光下,林林總總,卻都是煙火人家。一粥一飯,一窗一月,都是樸素流年。男人和女人,都在昏黃的燈盞下,繡花前月下,繡寒來暑往,繡相知相惜,繡柴米油鹽。
猛抬頭,又看見流星劃過夜空,比閃電柔弱,比星星耀眼。雖是短暫,卻也走的決然,因為它承載的愿望總是太重,重得不能再為誰停留一瞬間。
月已半,夜已半,天上皎潔的月亮,靜靜照著人間。看城市高樓,看霓虹璀璨,夜靜風輕,柔銀一片。流年的月光,就這樣照進我心里,繁華又清淡,冰涼又溫暖。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