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春分,我在山西旅行,26日夜抵達靈石,準備翌日游覽王家大院。走出火車站,回望夜幕下的靈石二字,心頭莫名涌起一陣悲傷,對我們中醫界的人來說,靈石這個小縣城還與一位老中醫緊密相連,那便是李可。對于李可老先生,中醫界內部還有一些爭議,推崇者一直不減,批評者也不在少數,然而2013年2月李老病逝的消息傳來,大家對先生的哀悼卻非常一致。也是從2013年開始,社會上的中醫熱開始降溫,冷靜理性的認識越來越多,中醫界也頗顯得有些沉寂。前段時間,我去上海郊縣拜訪朋友,偶遇一位女士,她講起自己母親得了嚴重腎衰竭,西醫已放棄治療,最后被濟南一位中醫治愈。那位醫生自晦其名,女士也遵照囑咐不愿意透露更多信息。我再三追問,方知是李可先生的弟子,他實踐著師傅的醫術,也謹守著師傅的遺訓,大意是:世道人心不古,醫者最忌揚名,只管看病,毀譽由他。 李可堪稱老醫,老醫者,耽于診療而無心求名也。當年先生以小文藝兵功底為問學基階,自學中醫,以赤腳醫生行類而懸壺鄉野,終成一家,其間晝診夜讀,寂寞清苦,非我等后輩小生所能體會。歷五十年辛勞,活人無數,獻百余種經驗,嘉惠后學。 《李可老中醫急危重癥疑難病經驗專輯》初讀之下,如博浪沙之錘,驚人心魄,再讀之后,如臨淄城之歌,余音回響。先生能破除時囿,膽大心細,以大劑量方藥救治急危重癥,即使西醫宣布放棄,他也盡力治療,終能起死回生,令西醫嘆服,也使中醫學子揚眉吐氣。一直以來,世人皆以為中醫為慢郎中,中醫只宜作輔助性醫學,此類論調如今已經頗受業內人士懷疑。近幾年,以中醫方法治療危急重癥的實踐越來越多,此信心之樹立,風氣之漸起,李可先生與有力焉。 觀李可之醫病,如同河東猛將臨陣對敵,不求用兵巧妙精準,出奇制勝,只須劃定標的,重拳出擊,終能力克強敵。其醫有漢唐之風,而其治療重癥時用藥劑量之大,又有過于古人者。先生《傷寒》《金匱》之外,于《千金》《外臺》亦用力不少,于是辨證雖不能稱細,療效卻也顯然。而在疑難病方面,得益于清初傅青主反多,青主為先生鄉黨,處方突出主藥,君臣之比有超出十倍者,不同凡響。 李可年過七旬,漸得大名,雖說其著作足為資本,然而劉力紅有意無意的宣傳還是頗能推波助瀾。先生后來一度恍惚,竟被其人裹挾,墮入火神派,即使沒到登高一呼的程度,也還用力搖旗吶喊,以至于說出“天下沒有真正的陰虛”,著實讓人為難。近來他所推崇的《圓運動的古中醫學》粉墨登場,其書雖有妙論,然多文學家語,先生譽彭子益為“繼醫圣張仲景之后第二位醫中圣人”,不敢恭維,殊難附和。 聽說近來李可也自感為聲名所累,不愿參與很多活動,仍在山西靈石默默地治病救人,重拾老醫本色,晚輩不禁欣喜,為先生高興。 2008.6.25 記于成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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