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五十三回，生病的晴雯為寶玉熬夜縫補雀金裘，所謂：
已使的力危神盡。
大夫來看，不免疑惑：
一時王太醫來了，診了脈，疑惑說道：“昨日已好了些，今日如何反虛微浮縮起來，敢是吃多了飲食？不然就是勞了神思。外感卻倒清了，這汗后失于調養，非同小可。”一面說，一面出去開了藥方進來。
可見，力危神盡，并非虛言。晴雯是個女孩子，你要她為寶玉提刀殺人，不可能。但你要她為寶玉付出一切，卻做到了。為了縫補孔雀裘，她拼得身體處于一個極度危險的狀態。為了寶玉的聲譽，她拿一丈青戳墜兒的手。冒著得罪一大幫婆子的風險，攆走了墜兒。我說過，能進寶玉房里的丫鬟，都是有些背景有些來頭的，就連小小的墜兒也不例外。這些，晴雯豈能不知？可是為了寶玉，她拿出了赴死的勇氣。所以雪芹曰：
勇晴雯。
寶玉要攆晴雯，晴雯哭著說就是一頭碰死也不出這門，其間幽怨，有誰能知？
晴雯遭王夫人訓斥，便四五日水米未曾沾牙。
這是一個何等剛烈的女孩。
寶玉聽了王太醫的話，看了王太醫的藥方：
寶玉忙命人煎去，一面嘆說：“這怎么處！倘或有個好歹，都是我的罪孽。”
寶玉知道晴雯的心意，深深自責。這時，晴雯說了一句：
晴雯睡在枕上嗐道：“好太爺！你干你的去罷！那里就得癆病了。”
這是草繩灰蛇，它的千里伏線，在第七十八回，王夫人攆走晴雯后，污蔑晴雯得了癆病：
王夫人便往賈母處來省晨，見賈母喜歡，便趁便回道：“寶玉屋里有個晴雯，那個丫頭也大了，而且一年
之間，病不離身；我常見他比別人份外淘氣，也懶；前日又病倒了十幾天，叫大夫瞧，說是女兒癆，所以我就趕著叫他下去了。”
這個情節，不僅是第五十三回晴雯之語的“千里伏線”，而且是齡官結局的“互為本文”。齡官的結局，就是王夫人叫太醫來確診了是癆病，打發出去的。而王夫人處置晴雯的辦法，就是仿照齡官之法，以太醫之名，污蔑晴雯得了癆病，讓賈母無可奈何，難以挽回，從此絕了晴雯之路。
我驚訝于《紅樓夢》行文的精細，不是批閱十載，增刪五次，到雪芹臨死尚未完成，如何能做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