遐方怨 · 欹角枕

欹角枕[一]，掩紅窗。
夢到江南伊家，博山沉水香[二]。（夢到江南，伊家博山沉水香。）
湔（浣huan 4）裙歸晚坐思量[三]。
輕煙籠翠（淺）黛[四]，月茫茫。

校：
[湔裙]通本、張本、袁本作：浣裙。

箋注：
一、欹角枕：斜靠著枕頭。欹(qi)，通“倚”，斜靠著。角枕，角制的或用角裝飾的枕頭。
二、博山，即博山爐，香爐名。以蓋上的造型似傳說的海上博山而得名。又一說，像華山，因秦昭王與天神博于此，故名。西京雜記一：長安巧工丁緩者，……又作九層博山香爐，鏤為奇禽怪獸，窮諸靈異，皆自然運(yùn)動。沉水香，即沉香，一種香料。梁書林邑國傳：沈楮，土人斫斷之，積以歲年，朽爛而心節(jié)獨(dú)在，置水中則沉，故名曰沉香。樂府詩集四九楊牧兒：歡作沉水香，儂作博山爐。
三、湔裙，即浣衣，洗衣。古俗元日至月底，士女酹酒洗衣于水濱，（祓）除不祥。又稱湔裳，湔衫。玉燭寶典：元日至于月晦，民并為酺食渡水，士女悉湔裳，酹酒于水湄，以為度厄。唐李商隱擬意詩：濯錦桃花水，湔裙杜若洲。此句謂湔裙晚歸，思量昨宵夢境。坐，猶“自”。
四、翠（淺）黛，甩黛螺淡畫的眉毛。此處代指美麗的女子。杜甫陪諸貴公子丈八溝攜妓納涼晚際遇雨二首之二：越女紅裙?jié)瘢嗉Т澉斐睢Ｒ嗫芍副叹G的遠(yuǎn)山。

【譯文】其疏慵倦怠，相思無緒的情態(tài)。白日已經(jīng)消匿，孤獨(dú)寂寞的夜晚又來臨了。詞人斜倚角枕，百無聊賴，而紅窗已掩，伊人難歸。于是只有睡覺，希冀在夢中與伊人相會。

【詞譯】你是荷花，??南是你心底的一滴清露。而我已遠(yuǎn)離了??南。在你走過的雨巷，我再也聞不到丁香的芬芳，迷離的彷徨。我只有夢，只有將夢視為一種藤蔓般的呼喚，聽為一種神靈的感召。而你，必是我踏破鐵鞋，尋遍大千世界的千年之蓮。我只愿雙手合十，醉于你的韻里。且不管，千年之后，水，是否還是??南的水，夢是否還是北國的夢????

【作品賞析】小詞而能婉能深，自是妙品。此篇前二句為實(shí)出之筆，寫其疏慵倦怠，相思無緒的情態(tài)。接下去全寫夢境，于夢中見到伊人的情景。

“夢到江南”一句說明詞人想念的人家在江南。而這位“伊人”其實(shí)就是指沈宛。沈宛系江南才女，為納蘭好友梁汾覓帶入京，納蘭與其一見鐘情。可惜這段美好的戀情為時甚短。可能是由于性德是皇帝的貼身侍衛(wèi)，娶一社會關(guān)系復(fù)雜的漢族民間女子為侍妾與機(jī)要的禁衛(wèi)工作有沖突，也可能是其父明珠認(rèn)為性德與這樣的女子結(jié)合會影響性德的仕途，他與沈宛相處了三四個月，就不得不分手了。但是納蘭始終難以割斷那份情思，這使得他非常痛苦。納蘭詞中有幾首思念沈宛的詞，這篇《遐方怨》便是其中一首。

回到這首詞里，“夢到江南”以后就全寫夢境了，寫于夢中見到伊人的情景。“伊家博山沉水香”一句是虛寫，只見博山爐一片青煙繚繞，狀如愁思，伊人何在？“浣裙歸晚坐思量”，看來伊人洗衣晚歸，正在思量。那么，她思量什么呢？此一追問，思念的當(dāng)然是詞人自己了。因此，伊人之行止也是情有所思的形象。雖只是幾句簡單的描繪，但婉轉(zhuǎn)入深。尤其是結(jié)處二句，含蓄要妙之至。“淺黛”乃為女子，而今這位女子被輕漫的霧氣籠罩著，彰顯朦朧之色，一如詞人對她的思念，行若流水，連綿不絕。而“月茫茫”三字，給全詞增添千百韻味。這種“心已神馳到彼，詩從對面飛來” 〔浦起龍《讀杜心解》)的寫法，確實(shí)將詩人的一往深情表達(dá)得極為深細(xì)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