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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三，清晨，拉力賽於烏鎮西柵門前的廣場，轟鳴發車。 天氣燠熱如常，空氣濕膩如常，darling，這是一種江南版本的殺氣騰騰。 廣場上什麼都有，作為閒人，除了看車，興致盎然目光炯炯地順帶看人。比較奇異的是，來自我國各地的古董車愛好者們，參差得不得了，一眼看過去，此人與彼人，根本沒有共同特徵，這是一個極其不整齊的人群，完全不像IT健男、投行菁英、媒體秀才、阿里巴巴群體，帶有鮮明的行業面目。因為不整齊，便覺得這批人絕對地生猛異常，頭角崢嶸，野心勃勃。不知情的外人，憑肉眼，絕對看不出來這批人集合在一處，是要幹什麼。這一點，讓我覺得有趣極了。這樣一種人群，輕易去哪裡看得到？尋常日子裡，我們看到的，都是整齊劃一的、面目模糊的、平庸得焦頭爛額的蕓蕓眾生，人人萎頓如泥，一開口就想拜託他閉嘴好不好。 不妨繼續回味木心。木心講，庸人的極致是偉人，四平八穩到了巔峰，就成了不朽偉人，與鋒利的天才英雄，互成極端。木心的舉例說明是，嵇康是英雄，孔子是偉人。面前這一種虎氣甚至匪氣的古董車愛好者人群，未來從中是不是會跑出一個兩個英雄來呢？我在思考這些事情的時候，哪吒太子亦忙得兩眼不夠用，興致勃勃滿廣場打撈古董車女青年。 賽程是從烏鎮往千島湖，哪吒太子開工作車，全程跟隨上海博物館的車隊。我們哪吒車技當真一流，不過追隨古董車極是倉惶吃力，平均每半小時跟丟一次，並非車技不夠，而是古董車不必遵守交通規則，隨心穿梭，無拘無束，哪吒要是如此放手放腳捨身追隨，那是十本駕照都不夠賠的。跟不住古董車，更慘澹的是，車上兩枚文學女青年，小妮和我，都是眼睜睜的地理白癡，根本沒人幫哪吒看路書，害得哪吒三頭六臂都不夠用。於一個路口徹底跟錯高速叉路口之後，哪吒迅速下高速，掉頭重新上路。於高速付費處，遇見同樣跟丟的另一部工作車，彼此慰問鼓勵三兩句，便紛紛上路。哪吒一路心疼了好久，一車女青年啊，就這樣消失了??口氣簡直冰海沈船天理難容。 是非常辛苦的賽事，各位車手一路跋涉，酷熱之外，還有各色各樣的狀況，車況以及路況，要應對，有些狀況，還真的滿悲壯的樣子。午後的賽程，婉轉駛入各種村落里巷，寂靜的滾燙的鄉村，人跡寥寥，洪荒脈脈，蜿蜒於無窮無盡，彷彿走入江南的脈息裡，吞吞吐吐，欲拒還迎，暗暗期待路之盡頭，是不是會有一朵瑰麗的陌上花開。一路遇見壯麗山河時，人人大呼小叫，而走到如此的細徑深處，竟是一車子的沈默不語。一路之上，酷似人生，自有一種不可控制的天然的節奏氣息，張弛有度，勇敢推進。 於第三日的賽事中，坐到上海博物館的古董車內，一部1968年的英國Rover P5B，一部1970年日產公司的Datsun 240Z，環千島湖半圈。作為一名土生土長的外行，能夠奉獻的心得是，古董車真的很難駕馭，坐起來也絕對不是那麼舒適，不過呢，奔馳起來馬力蓬勃，有一種古老的咆哮，十分原味地激動人心。加以千島湖如描如畫的十萬青山，滿目滴翠，一路的德永英明五輪真弓，幾乎是催人淚下的體驗。若是順我的心思，以五木宏的《山河》，以北方山水的雄渾高遠，恐怕更為血脈賁張，切題到十二分不止。哪吒一路在狂想，下一次，要不要去參加環塔克拉瑪干沙漠拉力賽。館長先生問我，坐這樣的古董車，與坐一般的車，有什麼不同？我竟然於瘋狂的咆哮聲裡張口結舌，無言以對。夜裡拿這個問題去問哪吒，太子翻翻白眼，高度鏗鏘地答，這麼簡單的問題，坐古董車不舒服，坐一般車舒服，笨死。  授獎典禮於千島湖遊輪上舉行，滿艙人員黑壓壓一片，獎頒得簡單而明快，大家熟門熟路，在我這種外行還沒有搞清狀況之前，已經速速頒完。上海汽車博物館一部1970年的義大利車，Pontiac GTO the Judge，獲得此次賽事的亞軍。 餘興的社交，這群沒什麼共同面目的兄弟姐妹，紛紛立在漆黑的甲板上，迎著千島湖濕膩的微風，彼此歡欣鼓舞。莫名地，想起木心的句子， 我紛紛的情慾， 平原和遠山，都覆蓋著我的情慾。 於遊輪的自助晚宴上，平生第一次，吃到自助餐內的甲魚，異想天開，相當歎為觀止。 至此，再來一句木心好了： 嘉年華如數告罄。 哪吒在回程的車上說，我是去看人家拉力賽的，結果麼，我比人家選手，開得還多。 謝謝辛苦的哪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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