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六神磊磊 一 金庸的武俠里，有一個規律：好姑娘多，好娘家少。 姑娘是一個賽一個的好，娘家是一個賽一個的奇葩，經常看得我恨不得取而代之去當爹。 他筆下，婆家最多不過是窮點。比如牛家村老郭家。 或者是職業詭異一點，比如麗春院韋家。 或者是公公比較博愛一點，經常領回來不一樣的婆婆，比如大理段家。 這都不算是什么大問題。 可是金庸寫的娘家奇葩起來，那是會殺姑娘的！完全不夸張。 如果你問紀曉芙、殷素素、溫儀、阿九、凌霜華等人的婚戀感受，她們一定會用《三體》的方式告訴你： 不要回娘家！不要回娘家！不要回娘家！ 二 先說最心狠手辣的，殺姑娘的娘家。 比如紀曉芙。多好的姑娘，人美心善，有情有義。 張無忌老爸被逼死的時候，沒人同情小無忌，只有她走上來給了小無忌一個黃金項圈。簡直是峨眉派顏值和人性的高點有沒有。 可是她的娘家超級奇葩。 一個是峨眉派，這個娘家就不用說了，師父滅絕師太是個偏執狂，最后還一掌打死了紀曉芙。一群師姊妹們也是宮斗高手，要不就是些塑料姐妹花，都靠不住。 另一個是她親生的娘家——金鞭紀家，父親叫做“紀老英雄”，怎么說也是江湖上一號人物。 可閨女死了之后，老紀不聞不問，且不說給女兒報仇了，連收個遺體、遷墳改葬、立個碑什么的都沒聽說有過，外孫女的下落也不見去查訪，像是從來沒這個女兒一樣。 和紀曉芙有相似經歷的還有不少，比如阿九、溫儀。阿九就被老爹揮劍剁手，是真的剁手，不是指買買買那種，直接剁成了獨臂神尼。 這樣的娘家，就問你敢不敢回？ 三 除了這種極端變態的剁女專業戶之外，更多的娘家是出嫁以后不管不問，完全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花露水。 比如殷素素的娘家天鷹教。 這個娘家本來是江湖黑老大級別，平時盡欺負人的，連仆人都是江洋大盜出身，動不動就能從南天門砍到蓬萊東路。 可是殷素素嫁人之后，遇到任何大麻煩，娘家都忽然不關心了。 你看殷素素失蹤多年后從冰火島回來，這可是天大的事，天鷹教明明知情，卻無動于衷。一路上她被各路武林人士伏擊，從沒見天鷹教來保護一下，連暗中觀察也沒有，反而是婆家武當派的老二俞蓮舟、殷梨亭一路護送。 最后，各大門派齊心協力把殷素素逼死在武當山，天鷹教也不記恨，也不報仇，情緒非常穩定，特別佛系。從老爹殷天正到舅舅殷野王，娘家這幾個大魔頭全當這筆血債不存在，只是派人往武當山送禮。 誰要你送什么禮了？去砍人啊。 說到這里，有一個女人可能沖上來抱著殷素素大哭。 “姐姐啊我們命運是一樣一樣的……” 她就是林平之的老媽王夫人。 她的娘家本來是地方武林一霸，叫洛陽金刀王家，老爹的名字可霸氣了，叫金刀無敵王元霸，還養了一大堆黑又硬的兒子徒弟。 結果呢，閨女被青城派殺了，滿門誅絕，財產搬光光，這個洛陽娘家人居然一點不見有報仇的念頭，連口頭上的控訴都沒有，連偷偷磨刀、苦練武功都沒有，甚至連扎個青城派余滄海的小人都不敢。 王元霸聽人說到慘死的女兒，唯一的反應就是“眼眶一紅”。你紅個鬼了？四川在哪里你找不到是嗎？ 四 在這里還要說一個奇葩老爹——黃藥師。 黃藥師是很酷很炫的，武功高強，人設拉風，迷弟迷妹很多。但黃蓉出嫁以后，他的表現要打低分。 他不愿多見女兒女婿，不愿和女兒住一起，這都不怪他。他有自己的生活，有權不被綁架。 女兒幾次激戰金輪法王，甚至被逼入石陣，危急萬分，當爹的也不來幫忙，這姑且也不怪他。老爸畢竟不是隨身保鏢。 可在別的一些事情上，老黃怎么也說不過去。比如黃蓉懷了郭襄，都要生了，老黃完全不知道。 黃蓉臨產時，蒙古高手入城圍攻黃蓉，欺負大肚婆，老黃也不知情。剛出生的郭襄被人搶去，上演“危城女嬰”一幕，黃藥師也不曉得在哪里喝酒瀟灑。 這就說不過去了。你就算不愿見女兒女婿，還是偶爾關心一點，好歹暗中觀察一下，這要求不過分吧。 攤上這么個偶像老爹，帥是帥，心里的苦也只有黃蓉給自己知道吧？ 還有，黃藥師不幫忙帶孫，這倒也無可非議，那不是他的義務。可是郭襄十六歲了，外公都沒見過，多年從不來看上一面、過問一下，那也真是心大得可以。 后來終于見到十六歲的郭襄， 只說了幾句“真像、真像”，又拍拍屁股走了。 老黃啊這是不是你親生閨女和外孫女？ 五 說到這里，姑娘們可能很絕望了，想拿回娘家的月餅都扔了。 就沒有靠譜一點的娘家人嗎？其實也有。 比如汝陽王對趙敏。 女大不由爹，趙敏非看上了張無忌，以死相逼，非要跟著這天下第一大反賊私奔。 以汝陽王的身份，氣頭上說出“我沒你這樣的女兒！”“把這兩個畜牲都給我拿下！”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是汝陽王卻完全沒有這樣，只是眼里含淚，依依不舍，臨別時還巴巴地問： “敏敏，你的傷勢不礙么？身上帶得有錢么？” 他問女兒的傷，是問現在；問女兒有沒有帶錢，隱隱已經是在關心以后。 只要帶了錢，女兒就至少可以撐一段時間，不受饑寒凍餓。 他還給女兒留了兩匹馬。他明明知道女兒有馬就走得更遠了，卻還是把馬留下了。可憐天下父母心。 趙敏心里大概也明白，自己的“決裂”不是真的，她永遠不會失去老爹。事實上，她一直活得比周芷若心態健康、格局更大，就和娘家更有愛、更溫暖有關。 六 最后，還要表彰一個好娘家——夢姑的娘家。 請西夏皇帝李乾順先生上臺領獎。 在此要表彰這位皇帝先生兩件事。第一件，是之前對女兒有很好的教育、把關和培養。 夢姑從來都沒有正面出場，但你能感到對她的教育很成功，彬彬有禮，不仗勢凌人，不像郭芙、阿紫一樣嬌慣放肆，但卻又保持了獨立、有主見的個性。 第二件，是他對女兒自始至終關心負責。 女兒要玩張榜選駙馬，做老爸的不但答應了，還親自亮相給女兒站臺。對于一個皇帝來說很不容易了。 相信第一眼剛看到虛竹的時候，他心里也是臥槽了一下的。任何父親大概都會臥槽一下。 但有理由相信，在了解了虛竹的人品之后，他誠摯地送上了祝福，虛竹順順利利當上了駙馬。 他們沒有變成隔膜的兩家人，虛竹融入得不錯，所以新修版里，虛竹夢姑才能一出場就幸福洋溢，處處虐狗。 后來喬峰遇險，公主和虛竹兩口子從西夏趕來救援，還帶著侍女宮女，沒有老爸支持肯定辦不到。這事搞不好是得罪遼國的，老爹能支持，是為了成全女兒女婿的朋友之義。 可以想像，如果遼國真的把銀川公主欺負狠了，西夏的武士絕對不是吃素的。當年遼夏戰爭，遼軍就吃了大虧。誰怕誰？ 七 這才是一個好的、溫暖的娘家，女兒不是潑出去的花露水。 現在汝陽王、西夏國離我們已經很遠了，羨慕也來不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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