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實為虛。 由此及彼。 以簡御繁。 這三個方法能讓我們成為“更聰明”的學習者。 有一個詞叫“書呆子”,指的是有一類人,雖然書讀得多,但是不知道怎樣變通、如何應用,只是拿來填充腦子了。 現在還有一個詞叫“知道分子”,就是什么都知道一點,聊天時談資很多,但是聊得稍微深一點,就露餡了。 我們都要避免成為這樣的人。 我覺得,學習應該是現代人最重要的一種生活方式。不是說拿起書本才是在學習,放下書本就不是在學習,不是的。學習應從我們早上睜開眼始,到晚上閉上眼結束,是一個每時每刻伴隨我們的過程,具有這般境界的人,叫是會學習,才是聰明的學習者。 學習作為一種生活方式,言下之意有兩個: 第一,了解到的知識,存儲在頭腦中不是到達終點,在生活中踐行才是。 知識光存儲在腦子里是沒用的,要能時時投射出來,照見現實。于是我們才能增強對現實的理解,提升行動的能力。學習、生活、現實、行動之間,不需要有邊界。 有一次我去鄭州,接待我的老師帶著我去吃正宗的胡辣湯,喝了兩口我就想到了芒格的Lollapalooza效應,胡辣湯是一個味覺大雜燴,多種味道、多種食材攪合在一起,你甚至看不清里面具體有什么東西,但就是覺得好吃、夠味,這正好應和了芒格的理論。因為芒格說,多種不同材料的組合作用,能起到意想不到的驚人效果, 后來,這位老師又帶我去一家老字號的牛肉面館。這家面館的高湯據說連續燉了幾十年,沒用中斷過。店里出品的每一碗牛肉面,都要從這高湯中撈一勺進去,便讓整碗面鮮香無比,常引得人一飲而盡。所以這家面館每天都是顧客盈門,生意紅火得不行。然后我就琢磨,按照巴菲特的理論,這家有年頭的高湯就是這家店的護城河,別人抄不去、學不走,在鄭州這個地界,其他面館只能低它一頭,不可能超過它。 于是乎,不過在一頓早餐和一頓中餐里,理論就撞擊到了生活的日常,宛如天雷勾動了地火。 第二,我們在生活中接觸到的任何東西,都可以是學習的材料。 生活中的東西,說簡單也簡單,說難也難,就看你用什么樣的眼光去看。大多數時候,我們對日常事物的了解只是它們最表層的那部分信息,這部分信息就像是人機界面一樣,把背后大量的復雜性隱藏了。比如我們吃老干媽的時候,并不知道老干媽是怎么做出來的,具體工序如何,這是隱藏的,但卻是更重要的信息。 鉛筆我們都用過,但是你知道鉛筆是怎么制造出來的嗎?細細的筆芯是怎么插進木頭筆桿里的呢?想想這其中的摩擦力,這可是非常難以完成的任務。 實際上,鉛筆在制造時,根本不用把筆芯插進筆桿。如果你仔細觀察,筆桿的橫截面上有一條分界線,把截面分成相等的兩部分,原來筆桿由相同的兩部分拼接而成的。所以,只要先把筆芯放進半個筆桿中,再把另外半個筆桿蓋上去,鉛筆就制成了。 所以,哪怕是一件尋常的小物件,都隱含著我們不曾了解過的知識,這些知識都是有價值的,它們都是人類智慧的一次又一次投影。 我在《精進》里引用過金克木老先生的話,他提倡“三讀”,也就是“讀書”、“讀物”、“讀人”,這三者方法相通,都是重要的學習途徑。書當然要讀,但是光讀書還不夠,我們還需在生活中去學習,跟人打交道就要“讀人”,使用器物時就要“讀物”,處處留心便皆是學問。 唐納德·諾曼是一位杰出的認知心理學家,按理說,這樣的一位心理學家就安心搞搞科研好了,做做實驗、發發論文,就是他的正經路子??墒悄?,他偏偏不走尋常路,去琢磨生活中遇到的各種設計,比如這個茶壺用起來順不順手啊,這個門把手是不是省力啊,等等,然后就寫了一本通俗易懂又特別啟發人的書叫《設計心理學》,成了用戶體驗從業者的必讀經典。 這本書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它不是學術八股,脫離了象牙塔里的寫作陳規,但同時也不是口水雞湯,空發牢騷和感慨,而是把學術的歷練跟生活的洞見完美地結合在了一起。這樣表達出來的思想才可能有最多的受眾,最廣的影響,于是啟發最多的人。 為什么唐納德·諾曼能做得這么好呢?我覺得這還是需要一點“靈氣”的。學習者有的是呆板的,有的是靈活的,透著一股靈氣。諾曼不僅是學術上的好手,還是生活的觀察家,他非常像生活學習,學出了大模樣。 著名影評人衛西諦老師非常信奉一句話叫:“我們都是人生的學徒”,出了本書也是以此為名。他在書里寫道:
電影是理解生活的一個通道,書本也是理解生活的一個通道,最終我們還是要回到生活本身?!白x書”和“讀生活”的區別是,書往往告訴我們的是確定的、現成的知識,就像一張考卷,已經寫滿了參考答案,我們只要看懂這些答案就可以了。而生活本身是一場歷險,生活給我們出了一張又一張的考卷,而我們并不知道答案在哪里,我們只能自己去觀察、去體驗、去感悟、去探索、去尋覓。 所以真正的學習,其實并不取決于記憶,它絕不是一個簡單的把書本知識搬運到頭腦中的過程。學習本身就是一場冒險,學習者更應該像一個研究者,一個探險家,一個逐夢的夢想家。 學習者的“靈氣”體現在他是如何觀察周圍的世界,如何將不同的知識連結起來,如何把抽象的理論和具象的現實勾連在一起。簡單來說,這是一個富有“創造性”的過程。 一種富于創造性的方法,是“化實為虛”。 在宮崎駿的電影《千與千尋》中,有一個白龍的形象。可是龍是虛構的東西,誰都沒有真正看見過龍的真容。雖然古代有很多龍的繪畫、雕塑,但這些都是靜態的,而要在動畫片里面展現一個活靈活現的龍,要展現龍動態的神情,該怎么做呢? 比如其中有一個場景是這樣的,龍的嘴巴要被掰開,并吞下東西。這個動作要怎樣畫才能讓人覺得很真實。宮崎駿想到了一個辦法,就是用狗來擬龍,看看狗遇到這種情況時是什么樣的。他帶著幾個年輕的畫師造訪寵物店,拍攝下了狗的全程表現。 回到創作室,他們反反復復觀看錄音,終于知道怎樣通過畫面來展現白龍的相同神情了。(在調研時,畫師把手伸入狗嘴中的時間每次只有幾秒,動作也是試探性的,應該沒有給狗狗們造成明顯的傷害) 任何的工作做到比較高的層次以后,都需要想象力的加持。可是想象力并不等于天馬行空,任意馳騁,它必須以真實的東西作為根基。在真實和虛構之間你需要一個梯子,連結兩者。這就是化實為虛。 “實”是真實的、我們日常所見的事物?!疤摗笔菓矣谡鎸嵵系臉嬒耄穷^頂上奔騰的草原。一個更聰明的學習者,善于通過觀察來學習,善于從真實的世界去汲取素材,作為虛構的一個底子,然后加以打磨和變形,就變成了讓人嘆服的虛構之物。 如果學習者不懂得化實為虛之道,學什么就是什么,看到一個東西只認得這個東西本身,沒用去想它還可以是什么,那無論他多么努力,所能學到的只是非常有限的一點點東西。 一滴墨滴到一杯清水中,便會彌漫開來,影響整一杯水,如果一則知識進入頭腦之中,沒有像一滴墨一樣產生類似的效果,那么它便是毫無用處的雞肋知識了。 我在之前的一篇文章中介紹了獨具創意的《紐約客》封面設計師克里斯托弗·尼曼。他在日常生活中,經常利用日常事物做創意練習,在平凡的東西之上挖掘出了不平凡的生趣,這也是化實為虛之道。請看他的幾件作品: 尼曼在《周末速寫》一書中寫道,他的創意練習方法就是:
越是日常的事物,我們對它的觀看方式越是僵固式的,比如膠水只能用來粘東西,筷子只能用來吃飯,筆只能用來寫字,肥皂只能用來清潔。這些想法于我們是如此根深蒂固、不可更改。因此,這些東西在我們的頭腦中其實是“灰暗”的,因為它們太普通,太容易使用,而不會被關注,不會被“點亮”。 但是尼曼告訴我們的是,我們所理解的某件日常事物的功能只不過是這件事物全部可能性的一種,除此之外,還有其他太多的可能性。這些可能性構筑了各種創造活動所需要的材料。 如果從功利的角度去想,同樣一件東西放在面前,其他人只想到了它的一種用處,而你還想到了兩種三種或者更多的用處,你是不是就比別人掌握了更多的信息,或者解決某個問題的路徑呢?如果是這樣的話,你是不是就比別人更厲害了呢? 而在這背后,就是需要你充分施展化實為虛的魔法,需要你在真實與虛構之間自如穿梭的想象力。 然后我們看第二個方法,“由此及彼”。 汀克·哈特菲爾德是傳奇的鞋類設計師,他原本是撐桿跳運動員出身,后來學了建筑設計,隨后進入耐克公司擔綱設計。在耐克公司,他最重要的客戶是喬丹,他為喬丹設計了一代又一代的專用戰靴,幫助他馳騁籃壇,成就霸業。 在汀克為耐克公司設計的眾多款式球鞋中,有一款最具標志性的產品,也就是1987年推出的 Nike Air Max 1,這是世界上第一款能可視氣墊球鞋。一經推出就引起了轟動,也從此開啟了非常成功的 Air Max 系列。 這個在當時看來異想天開的發明源自于他“由此及彼”的學習之道。巴黎蓬皮杜藝術中心是一幢極具現代感的建筑,很多人覺得它面目丑陋,但更多的人為它著迷。這幢建筑的骨架矗立于外,人們在遠處就能看到一排排的鋼管,而在這金屬外殼之下包裹的是大幅面的透明玻璃,內部陳設一覽無余,令人驚嘆。 學過建筑設計的汀克于是想,蓬皮杜中心的設計對于鞋類設計有著什么樣的啟發呢?他們原本設計的氣墊鞋,是把氣體包裹在鞋內,以達到減震的目的,這種技術在當時是非常先進的,可是消費者怎么能明顯地感知到這一新技術呢? 對,要是能讓消費者看到氣墊就好了,就像游客能一覽無余蓬皮杜中心一樣。 開窗設計現在已然是一種潮流。但是在1987年,汀克的這個設計絕對屬于“膽大妄為”,如果沒有蓬皮杜中心的成功,他也不會產生這樣的靈感以及付諸現實的勇氣。 如果說“化實為虛”是一種從日常和慣性中飛升出來的“創意靈光”,那么“由此及彼”就是把兩股遠處的靈光相互連接。 兩件事物若都停留在表面去看,你很難看到它們之間的關聯,因為你會發現它們是如此的不同。但是如果你能深入進去,去洞察它們的結構,也許就能發現相似之處。因為外在的表現總是千變萬化,而內部結構的形態是有限的。就像世界上沒用兩張完全相同的臉,但是人臉的基本結構都是一樣的。 所以,汀克洞察到蓬皮杜中心的結構是“內部構造的外顯化”,于是把這個結構遷移到了球鞋的設計中,讓氣墊這個內部構造也變得外顯化。 由此及彼看似是基于靈感的驚人一躍,運氣發揮著作用,其實背后是有規律可循的,那就是用一種抽象的眼光去看待你眼前的事物,而不要執迷于表面。 如果把抽象的眼光磨得更犀利一些,你便來到了第三個學習方法,“以簡御繁”。 顯而易見的是,現實世界是如此的復雜,但是在這復雜的背后一定有簡單的規律在決定著世界的運轉。正如天體的運行可以用物理學規律來解釋一下,人類社會的運作,也一定有相應的規律可以解釋,只不過人類對規律的探索一直在路上,而遠沒有完成。 保羅·安德魯是一位出色的建筑設計師,他與中國也很淵源,北京國家大劇院,上海東方大劇院,廣州體育館,成都市行政中心都是他的作品。同時他也是機場設計的行家里手,法國戴高樂機場、迪拜機場等,都出自這位設計師之手。 在數十年的建筑設計實踐中,有一些問題一直困擾著他。比如說建筑是一個非常復雜的系統,而且建筑是要跟人打交道的,而人又是多樣和多變的。如何才能真正地駕馭這樣的系統,直到他想清楚了一個生物學的問題后才豁然開朗。 這個問題是:雄性蝴蝶為什么能發現幾公里之外的雌性蝴蝶,并一路找過去,與其交配呢?為什么它們能相距這么遠還能找到彼此,而不至于胡亂轉悠呢? 簡單的答案當然是性外激素的作用。昆蟲能發送性外激素來尋找彼此,而且昆蟲的化學嗅覺相當靈敏,能夠探測到。但是問題還是存在,這些激素分子是彌散在空氣中的,雄性蝴蝶怎么能知道雌性蝴蝶的確切方向呢?對方可能在任何地方啊。 這個問題困惑了安德魯好久,直到他讀到一篇文章才揭開了謎底,原來性外激素之所以能飄到幾公里之外,是憑借風的作用,所以雄蝶只要一直逆風而行,回溯過去,就能找到它鐘情的雌蝶。也就說說,飛行的方向只要風向這一個信息就可以確定,就是這么簡單。 當這個生物學的有趣謎底揭開以后,安德魯馬上聯想到了他所從事的建筑設計,他想雖然,建筑和人都是復雜的,但是兩者之間的互動也許就遵循著一兩條關鍵的行動法則,只要掌握了這些法則,就能做出充分的判斷。 規律一定是簡單的,而實際的情境是多變和復雜的。一手是簡單的規律,一手是對具體情境的充分了解,兩者結合,就能做出合理的設計。這就是以簡御繁之道。 使用以簡御繁的方法,需要我們學會洞察規律,找到千變萬化的現象背后那不變的法則。我覺得在這個過程中,通過閱讀來了解一些基本的理論當然是重要的,但是更重要的是通過自己的眼睛、運用自己的頭腦去解析,去發現。 因為經由你自己的思考發現的規律,才是印象深刻的,也才能非常自然地應用于實際,而書本上得來的規律更多的時候我們只是當作知識點來記憶了,它們與我們的現實往往是脫離的。 所以,想做一個更聰明的學習者。他的姿態應該是雄心勃勃的,在他這里,所謂的學習,其實并不是別人告訴了你什么,然后去學一下,而是你看到了什么,然后在你看到的東西背后又看到了什么,乃至更進一層,又又看到了什么。 這才是一種真正的、富于智慧的學習。 正如《小王子》一書中所說:
|
|
來自: lushengyu712 > 《教育及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