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世紀早期,一位法國人看到社會里邊空前冒出來的財富,都是來自于空前地征服自然的機器,于是他就把他所處時代的這個重大變革稱作“工業革命”,這個詞真實、準確地描述了那個歷史時代的特征,因此而流行開來。工業革命產生的鑄鐵、鼓風爐、煤炭、蒸汽機、鐵路、輪船尤其工廠,使人類生產力增長了千萬倍。巨大的生產力被組織起來向大自然永不滿足和永無休止地索取,同時也被組織起來向勞動者永不滿足和永無休止地索取。在這個索取過程中唯一被關心的是效率,因此工業革命蘊含了經濟學最早的萌芽——人類智慧勢必要為真正的“經濟”——“效率”——造化一門空前偉大的致用學問。這樣的學問適時地誕生了,人類第一部最著名的經濟學著作——亞當·斯密《國民財富的性質和原因的研究》——就明確地把財富的貪欲和有效率地追求財富定格為經濟學不朽的研究對象。工業革命中生產的節約化、運輸系統功能的專門化、使用更大功率的機器尤其使用更少人力駕馭更多機器、推行有效的工作紀律——這一切以效率為核心的工業化需要,賦予了經濟學神圣探索的使命。那個時候的英國得益于資本、工廠、鐵路、遠洋輪、貿易、銀行匯集在一起的巨大力量,因而成為“世界工場”。19世紀中葉,英國大部分人口已經居住在城市,“世界工場”里邊即使很普通的居民,都特別喜歡、習慣并擅長于瀏覽顯示工業革命促使財富和實力迅速增長的繁瑣數字,因此“世界工場”也就滋生了為經濟服務的現代經濟學最早的萌芽。自從有了啟蒙運動和工業革命,發明工具的科學就乖乖地屈從于賺錢和戰爭,而賺錢的科學就叫經濟學。西方知識折騰的高人們說,用知識的匕首殺向勞工和自然不能像東方人一樣蠻干,必須講究技巧、效率和殺得徹底,于是就發明了經濟學。在殺向勞工方面,殘酷的工場效率使雇用4-5歲以上童工合法化,對此恩格斯的理論巨著《英國工人階級的狀況》、雨果的文學巨著《悲慘世界》都有過非常深刻和真實的描述。工業革命使人的經濟行為第一次脫離農業社會中大自然規律性變化的約束,在使提高生產效率成為可能的同時,人類也開始變得傲視自然、藐視自然。 經濟學的信徒們一直非常在意人與自然進行斗爭的力量大小的問題,因為這關系到斗爭的效率和效果。在啟蒙運動和工業革命開始后大約兩個世紀中,歐洲的政治家和經濟學家一直認為,人口的增長是繁榮興旺的標志,因為人口多,從事經濟活動向自然挑戰的人就多。偉大經濟學家亞當·斯密在《國民財富的性質和原因的研究》中就認為,人口增長是對經濟繁榮的一種有效的檢驗。人們單純看人,不看人與自然的關系,因此都為人的作為和力量而興高采烈、沾沾自喜。只有英國一個不知名的神職人員馬爾薩斯,他看到了人與自然的關系,認為人口增多,自然和經濟就要為更多的人提供生計;土地產出有限,人口增長超過土地產出,饑荒、疾病、戰爭等等這些抑制性的災難就會接踵而至。中國人在20世紀向大自然挑戰的大躍進年代,其豪情和自信,與200年前的歐洲人非常相似,全民高唱“七億人民七億兵”,并且狠批馬爾薩斯人口論。馬爾薩斯提出的人口自然抑制過程,是一個惡性循環的殘酷過程,但是由于人的狂妄與無知,人們不可能想到可以用計劃生育和循環經濟這種生產模式來改善這個過程。 人類社會是一個人與自然須臾不能割裂的依存共生的生態系統,可是西方經濟學,它一直在使用訓練有素的專業工具和“效率”這把“匕首”,毀壞著這個作為人類存在基礎和前提的生態系統。在過去百年歲月中,人類在效率空前的西方經濟學指導下創造前所未有的巨大物質財富,同時也付出了不可復原的沉重環境代價。可以說西方經濟學片面強調效率和經濟增長導致生態環境破壞的教訓,是所有發展教訓中最為深刻和慘痛的。西方經濟學最重要的原理之一是對稀缺資源的權衡取舍,而清潔的環境和高收入水平之間的權衡取舍則是其重要內容之一。微觀經濟學的核心內容,是告訴生產者如何通過節約成本來提高生產效率,即從其稀缺資源中得到最多的東西。在清潔的環境和高收入水平之間的權衡取舍中,如果要求企業減少對環境的污染破壞,就必然增加企業生產物品和勞務的成本;成本增加,企業賺取的利潤就減少,勞資雙方的收入也必然減少,因此經濟學教給企業權衡取舍的絕招,其結果便一目了然——維護清潔的環境受到嚴重忽視。經濟學的核心思想是給微觀主體的效率支招,外部成本不是它考慮的范疇。典型的外部成本是污染,任何企業只要它不承擔污染排放的全部成本,它就必然會大量排放,這是完全符合微觀主體效率原則的。這個效率原則得以貫徹實施,是以生態環境犧牲和非理性政府這兩個條件為前提的。人類聽不懂自然環境的語言,犧牲的環境也不能像資本家和勞工那樣對其犧牲作出合理要求,于是就造成人類對環境的極大藐視。生產可能性邊界是經濟學最重要的基礎模型,它表示一種經濟在既定的生產要素和生產技術條件下所能生產的最大產量組合,在這個符合效率原則的最大產量組合中,增加一種物品的生產必須以減少另一種物品的生產為前提,而被減少生產的物品數量就是機會成本。可是在這個經濟學最重要的數學模型中,機會成本沒有包括絲毫的環境損失,即增加任何一種物品的生產,或者在技術進步條件下增加所有物品生產(即生產可能性邊界向外移動),都會造成環境的損失,這個損失在西方經濟學里邊沒有被當作機會成本看待,也就是白白地犧牲了自然環境。 近百年來,西方經濟學研究呈現出兩個越演越烈的趨勢。第一個趨勢是實證化。傳統資本主義經濟學不講道德,只講實證。為什么不講道德?因為講道德就沒有效率,就會犧牲效率,因此理性經濟人的科學與效率原則是經濟學非道德的根基。第二個趨勢是數學化。數學化是實證的需要,是實證化的工具。經濟學家們唯恐經濟學剝削勞工、犧牲環境不夠精確、不夠徹底和低效率,于是便使盡渾身解數引進數學工具。可以說今天經濟學的數學化趨勢已經登峰造極,以各種眼花繚亂的數學模型和貌似科學、實證、權威的姿態占據國家經濟發展的話語霸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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