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jié)檔最終塵埃落定,《流浪地球》不負眾望地成為檔期冠軍,而它帶來的意義卻遠不止于此。 作為一部號稱能開啟“中國科幻元年”飽受期待的影片,《流浪地球》在帶給觀眾和市場驚喜的同時,也確確實實奉獻出了一部非常獨特的科幻作品。 甚至,小萬要說,只有中國,才能拍出《流浪地球》。 作為為中國科幻電影的“門面”,《流浪地球》無可避免地會被拿來和好萊塢科幻大片做對比。 雖然平心而論,在劇作和制作方面與好萊塢一線水平還是有一定的差距,但是《流浪地球》的價值在于,中國電影人終于能用自己的故事、自己的價值觀和自己的主題,在好萊塢大片的主場正面硬碰硬了。 而這,才是“元年”的真正意義所在。 為什么說《流浪地球》是一部用中國人的情感和價值拍出來的電影呢? 很簡單。 因為影片中幾乎一直在采用東方的觀念來抵抗好萊塢建立的敘事模式和情感邏輯。 從一開始,整個影片的故事的背景就是,若干年后的不斷膨脹的太陽威脅到地球的存在,于是全體人類決定帶上地球一起逃生。 但是這與其說是逃生,不如說更像是“搬家”,相比好萊塢電影中隨處可見的“人類遷徙”和“外星殖民”,有著強烈土地情結(jié)的東方文化則更傾向于“保住整個地球”,而不僅僅是“逃離”。 這并不是劉慈欣或者《流浪地球》偶然做出的選擇,其實,對于“家”的保護和堅守貫徹了整部影片。 劉啟和韓朵朵偷偷跑上地面,是為了去看看曾經(jīng)的“家”; 他們遭遇危險,一路想要回到姥爺(爺爺)身邊的“家”; 再到最后加入救援隊,拯救了整個地球這個“家”…… 影片中的每個人物,無論是什么身份,軍人、平民、宇航員,也不管身處何處,都在內(nèi)心深處保留著對于“家”的念想和回憶。 整個故事的核心情感線,也是借由祖孫三代人之間的相互理解和精神繼承,來實現(xiàn)的。 正是這種圍繞著親情建立的對于家國情懷的執(zhí)念,讓中國人的科幻故事是“帶著地球一起流浪”這樣充滿想象力的孤獨又浪漫的思路。 雖然名為“流浪”,實際卻一直緊握著回歸。雖然要遠行兩千多年,但是我們把這看做返鄉(xiāng)之路。 作為人類四大古文明中唯一延續(xù)至今的幸存者,中國文明中這種與過去、回憶和故土難以割舍的牽絆賦予了《流浪地球》獨特的質(zhì)感。 影片中吳京飾演的劉培強對聯(lián)合政府說出:“沒有人,什么都沒有。” 而人是什么?是能感受到的溫度,是珍貴的回憶,是情感,這些并不是空間站里保存的DNA圖譜和電子檔案能夠取代的。 在這一問題上,《流浪地球》代表著非常東方的態(tài)度——不是追求科技的日臻完善,不是依靠精密的儀器,不是完全依賴于理性,而是在關(guān)鍵時刻,將未來交付給希望和信任。 而這也是《流浪地球》遭遇頗多批評的地方,尤其當影片高潮處,劉培強決定用空間站作為噴射火焰的助推器,被很多觀眾當做“缺乏邏輯的魯莽情節(jié)”。 畢竟在影片的故事中,高智能的電腦已經(jīng)演算出引爆木星的計劃可能性為0,就算加上空間站,也未必就能成功。 但是劉培強仍然選擇了犧牲空間站去搏那微小的拯救地球的可能,其實正是以一種東方式的感性邏輯,來對抗好萊塢的理性邏輯。 在最后的段落中,劉培強和韓朵朵先后發(fā)表了各自的“演講”,分別說服了聯(lián)合政府和各路救援隊,最終成功實現(xiàn)了自救。 這兩段看似煽情的“狗血”段落實際上正是影片刻意與好萊塢類型邏輯劃清界限之處。 最終完成情節(jié)扭轉(zhuǎn)的,并不是他們表達的“道理”,而是他們傳達的“情感”。 最這里實現(xiàn)反轉(zhuǎn)的,也不是好萊塢電影中靈光閃現(xiàn)的救贖,而是極有可能失敗的一時沖動。 這種“亂來”一般的選擇反而連通了中國歷史上千千萬萬舍身成仁的義士豪杰,從張目怒罵的典韋到橫刀向天笑的譚嗣同,所有那些可以有更“理性”的選擇時,卻“任意而為”的人們。 《流浪地球》將東方式的故土情懷與中國知識分子的血氣糅合為一體,在影片最后三十分鐘的高潮戲中,故事的核心只有一個: 如果要死,寧愿與地球死在一起,也不愿意做宇宙的棄兒。 片中Moss的評價“指望人類保持理智真是一種奢望”正是對此最好的評論。 是的,這種選擇顯然不是最理智的,然而卻是最東方的。 對于《流浪地球》來說,對于好萊塢敘事邏輯的挑戰(zhàn)同樣還表現(xiàn)在于對“英雄”的消解,在影片的絕大部分時間里,我們看到的故事雖然有“主角”,但是并沒有“英雄”。 在整個地球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在聯(lián)合政府的領(lǐng)導(dǎo)之下共同“流浪”,生死與共,命運相系。 最為典型的,是影片的小高潮,運送火石到赤道,按照好萊塢傳統(tǒng),克服重重困難的主角一行人理應(yīng)成為重啟發(fā)動機的英雄。 但是并不是,重啟發(fā)動機的是比主角們快了一步的,連面都沒露的其他救援隊。 無所不能的英雄在《流浪地球》中是并不存在的,“這個世界并不是只有你一個主角”,而是整個人類全體都在拼盡全力。 而“飽和式救援”這種概念的出現(xiàn),不僅更加尊重科學事實本身,也將好萊塢個人英雄主義的可能打得粉碎。 當然,這種反個人英雄的姿態(tài)并沒有堅持到底,影片結(jié)尾階段劉培強的自我犧牲可以看做是影片向好萊塢邏輯的靠近,雖有遺憾,但相對電影整體而言,瑕不掩瑜。 所以,《流浪地球》毫無疑問可以當?shù)闷鹬袊苹秒娪暗拈T面,2019也確實可以稱為“元年”。 但是必須說明的是,《流浪地球》所開創(chuàng)的,并不僅僅是追趕和超越好萊塢的道路,而是一條不同于好萊塢模式,將東方哲學和東方情感植入其中的新可能。 即便這條路還滿是磕絆,但是我們終于朝向未來邁出了第一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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