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大山人大難之后,悲極致靜,人生淡如水,交友淡如水。人淡書淡。他的書法喜用淡墨,除個別聯句和行書篇章有濃墨之外,大多用的是淡墨,而且除了小楷,常用禿毫,即或行草和草書亦用柔筆,力避方折,字與字之間少帶牽絲,幾乎每篇都清雅、淡然、高古、秀逸,不見燥熱,更無煙火。這一點,作為受過大難之人,是難能可貴的。這也許與他長期淡薄的禪林生涯有著直接的關系。所以,作為山野之人、散淡之人、禪中僧人、飄泊文人,他學董其昌就是一件容易之事了。正是這種“禪定”之功,使他在恬靜中所作的小楷和行書,看上去就像是一泓平靜清澈的秋水、一片飄著淡淡白云的藍天、一抹柔光四射的夕陽、一座薄如紗霧的遠山,真個是令人醉意頓生、冥思遐想、心馳神往。 他的用筆,喜減筆,中鋒禿毫,寓方于圓,省筆、借筆、挪讓,信手為之,“不費妝綴”;他的用墨,輕盈雅淡,凸顯“淡墨空玄”之韻,極為朗潤清澈、靜謐含蓄;他的構字結體,大小錯落,夸張變形,欹正互出,欹側峻險,有時甚至將一字變兩字,將兩三個字合而為一。可以說,除正書外,他的行書、行草書、草書的點畫線條、結體架構、布白謀篇幾乎都能窺見其荷梅竹松石鳥魚蟲的筆法風格。其《行書詩冊》、《臨河敘六條屏》、《盧鴻詩冊》、《書畫對題冊》、《臨古書冊》等等,都是突破成法、以畫入書的經典之作。此外,他還常以篆籀筆法入于行草,開創了篆書糅入行草的先河,這也是八大不泥成法的典型例證。 書法,寫的是人生,是情趣,是心境。八大書法所展示的是從藝的軌跡,更是人生的寫照、生命的歸宿、性靈的激越。可以說,八大書法最突出最鮮明最感人的特征就是“性靈”。性靈,是八大書法的至深內涵,是他生命的真諦。是性靈造就了他爍今震古的藝術人生,是性靈鑄成了他悲天憫人的鮮活靈魂。上面講到的“功厚”、“淡遠”、“意空”、“無法”、“理達”,只不過是性靈生發的基石、風韻、境界、表象和底蘊。 《行書題畫詩》紙本,縱77.9cm,橫166.8cm。 釋文:鴒原此高蹈,鴻鵠曷翺翔。下者命雋匹,樂天歸草堂。北風歲已晏,秋水人何方。迢遞巢雲子,漁歌楚竹傍。八大山人題畫。 此軸錄五言題畫詩一首,計10行,行字不等。末款“八大山人題畫”,下鈐“八大山人”印。 此軸書法純用中鋒揮就,行筆沉實,筆劃圓勁而流暢。結字大小疏密錯落有致,結構舒張。從書法風格看當是朱耷晚期獨特書風形成后的作品,略存明代王寵書風遺意。 《行書弇州山人詩》,紙本,縱200.9cm,橫76.5cm。 釋文:當時七子才名大,誰似金甌出御題。搖筆江南開雨露,揮鞭海水卷虹霓。張公政就民堪樂,蜀國弦調聽不淒。倘許元戎過小隊,新莊亦字浣花溪。 末識“弇州山人詩,八大山人書。”下鈐“八大山人”、“何園”印二方。首鈐“遙屬”印一方。 此件作品為朱耷晚年創作。所書的這首七言律詩乃明代王世貞所作,原題為“喜肖甫中丞開府吳中”其二。“中丞”為巡撫的別稱。此詩是王世貞為友人官拜巡撫,恭賀誌喜而作。原詩收入《四庫全書·弇州山人四部稿》卷41,兩相對照,詩句互有出入。原詩為“當時七子大名齊,誰似金甌出御題。搖筆江南開雨露,揮鞭海外卷虹霓。張公政就真堪樂,蜀國弦調自不凄。倘許元戎過小隊,新莊亦號浣花溪。” 朱耷將篆書筆法融于行草書中所形成的獨特書體,在清初書壇獨樹一幟。他的作品多藏鋒運筆,點劃圓融,轉換輕便,章法布置疏密得當,錯落有致,于均衡與工整當中呈現出奇特、險怪、夸張的藝術特色。線條的運用和章法的分間布白與其繪畫有異曲同工之妙。 《蘭亭序》軸,紙本行書,縱174.5cm,橫52.1cm。 此軸為朱耷節錄《蘭亭序》,內容有些微差異,如“暮春”后省略“之初”二字,“此地有”寫為“此地迺”等。 款署:“八大山人”,款下鈐“在芙山房”、“八大山人”白方印兩方。引首鈐“黃竹園”白方,此軸曾為張大千舊藏。 這幅行書立軸不是單純的對《蘭亭序》臨寫和模仿,而加入了作者的創作。它繼承了八大山人“淳樸圓潤,自成一格”之風,正如跋語所評,其“圓健古厚,專用中鋒,如印印泥,如錐畫沙,布白分行,具有天趣”,是其率性之作。 《行楷書》軸,紙本行楷,縱151.5cm,橫57.5cm。 釋文:壬申四月既望,題熊子璧本北蘭寺記。云敘事磅礴,以故拈題處硬于曾書自之文,記則曰奉引可著到也,書正之。潔老年翁。八大山人。” 鈐“個山”、“八大山人”印。 此書寫于清康熙三十一年(1692年)四月,是作者67歲寓居北蘭寺時所作。朱耷一生坎坷,性格倔強,行為怪僻。54歲時,官府曾慕名“延請”他出山,朱耷誓不與清廷合作,佯裝瘋癲,蹣跚嘯舞于市。朱耷在書學態度上不是一味承襲前人規矩,而是敢于大膽創新立意,遂形成奇特怪異的書風。 此軸禿毫飛動,體勢怪偉,具有二王及唐顏真卿用筆之氣息,卻又自出新意,是朱耷晚年的代表作。 藝術是心的物化,他用心圖畫人生的愉悅與逍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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