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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和七年（1117年），在出身于普通軍人家庭的馬擴的人生中注定意義非凡。 這一年，年輕的馬擴迎娶貌美賢惠的趙氏小姐，洞房花燭、郎情妾意，是謂人生第一大喜事。  這一年，從青州州立學校修習的他在當年的武學考試中選，被推薦進了更高級別的國立學校深造，并在第二年的春天由尚書省禮部主持的省試中再次告捷，接著在殿試中因為弓馬武藝超絕，兵法對策精通，以優等成績武舉及第，獲得了武舉最高級身份“上舍出身”，并受武銜“承節郎”，并任職京西北路武學教諭，金榜題名，是謂人生第二大喜。 人生三大喜，馬擴在一年多的時間得其二，情場官場少年得志、意氣風發。 武舉及第后，馬擴回登州探親。 到登州后馬擴撲了個空，他的父親馬政已出海去履行一個神秘而意義非凡的“任務”。 此時的馬氏父子都想不到，就是這項特殊使命，讓身份低微的馬氏父子很快成為了改變帝國歷史命運的小人物。  那一年，一群遼邦難民從登州的海岸線倉皇登陸，拉開了帝國的謝幕曲。 為首的叫高藥師，高藥師是遼國薊州人。 從政和四年開始，東北女真部落那邊出了一個叫完顏阿骨打的能人，建立了一個叫金的新國家，帶領著為數不多卻戰斗力強悍的部隊向昔日的大哥遼帝國開戰，一次次的以少勝多，打得遼帝國屁滾尿流，契丹人最后不得不發出了女真甲兵過萬則天下無敵的哀嘆。  高藥師的所在的遼東薊州也是戰火紛亂，淪落到女真人手頭，他帶著族人本來出海想到高麗去避難，結果一陣海風，把他們吹到了北宋帝國登州地面了。 當時的登州知州王師中接待了這幫不速之客后，知道遼邦那邊攤上大事了，這將是對北宋帝國多么具有軍事價值的情報，王師中十萬火急將這個情況上報了東京。 東京高層對遼邦的危局激動萬分，他們蓄謀已久的聯金滅遼，收復幽云的夢想總算是到了實施的最好時機。 早在政和元年（公元1111年），阿骨打還沒去遼國趕頭魚宴的時候，帝國的軍事首腦西北王童貫就屈尊做了一回使遼副使，并帶回了一個叫馬植(后來改名為趙良嗣)的遼國漢人，提供了很多有價值的軍事情報，大意是遼邦現在衰落，而北邊的女真人崛起，如果北宋帝國想要圖謀立朝來就想收復的燕云十六州，現在正是時候。 燕云十六州又稱幽云十六州，最初指在后晉天福三年（938年）石敬瑭割讓給契丹的位于今天北京、天津以及山西、河北北部的十六個州，后來泛指五代以來被陷于遼之長城南部諸州  燕云十六州的丟失對于后來的中原漢民族政權來說是致命的，燕云十六州以燕山山脈為骨架，大致以今北京和山西大同為中心，東于河北遵化、北迄長城，西界山西神池，南至天津海河河北保定河間、山西繁峙寧武一帶，地形險要，天然山地、長城、城池互為依托，是歷來中原漢民族統治者抵御北方游牧民族的一道天然屏障，失卻燕云十六州，中原的漢民族政權赤裸裸地暴露在北方少數民族的鐵蹄下。所以后來無論是周世宗還是宋太祖太宗兄弟，都力圖武力收復幽云，但均以失敗告終。 北宋帝國初期在與遼帝國的一番爭斗后，基本放棄了武力收復幽云的想法，最后與遼達成了和平條約，用銀子買和平。 但對幽云那塊土地，宋人念念不忘，宋神宗趙碩大力推行變法，就是為了富國強兵，收復幽云，死的時候還念念不忘，留下了“能復燕山者雖異姓可封王”的遺囑。 雖然馬植提出的聯金抗遼的戰略很吸引人，但在政和元年的時候沒有任何實施的土壤，女真人，對帝國君臣來說很陌生，好像太宗皇帝的時候曾經和他們交易過馬匹，后來沒了往來。女真人長什么樣，住哪兒，怎么走，北宋人兩眼一抹黑，何況遼帝國看起來依然是那么強大，聯金抗遼的想法也只能成為童貫等人在樊樓等高級場所飯后茶余的話題。 但當高藥師的情報再次報到宋廷后，就激動了皇帝趙佶和他的眾小弟們。馬植當年所言確實不虛，契丹人確實不行了，一個小小的東北部落就打下了他們遼國半壁河山，落毛的鳳凰不如雞，此時不圖幽云更待何時。 于是在趙佶的授意下，童貫命王師中派幾個官吏，由難民高藥師當向導，于政和七年八月渡船前向遼東，聯金抗遼， 高藥師只是個避難的農民，隨行的官吏是小公務員，都沒見過什么大場面，到了遼東女真人的地盤，看到岸上女真人一個個如狼似虎，嚇得不敢登岸，掉頭就跑。在海上晃蕩了四個多月后，于重和元年（1118年）在青州登陸。 第一次使金團隊無功而返，從皇帝到童貫都感到有些窩囊。對相關失職人員進行了處理，并重新選派有外交經驗的使臣再次出訪。 這次選中了在青州任職的武義大夫馬政，馬擴的父親。 馬政是熙州狄道人，家世史料不詳，只知馬政軍人出身，因為犯了一些事被貶到青州任武功大夫，但不知何因，他卻把家安在了登州牟平，和登州知州王師中私交不錯，所以王師中再派人出海使金，就想到了老道沉穩的馬政。 馬政只是在邊遠青州任職的中年低級武官，他的兒子馬擴初出茅廬身份也很低微，他們沒有想到命運的飆風竟把他們吹到了宋金歷史政治舞臺的中央，參與見證了這段歷史大浪潮。 隨同馬政一起出海的還有平海軍軍卒呼延慶以及遼東農民高藥師。  馬政一行人于登州渡海北上，在蘇州海岸登陸，碰到了女真巡邏兵，差點被當奸細殺掉，問清來由后，使團們依然被很不友好地綁著又向北行了三千余里到了阿骨打所居的拉流河。 從帶領一千五萬人起兵淶流河到吞下了遼帝國的大半壁江山，連阿骨打都沒有想過自己能有這樣大的胃口，再強悍他也需要一些時間來消化勝利果實。北宋人沒來到拉流河之前，他已經和遼人開始了“談判”，阿骨打提出了10項條件，要遼承認金的獨立地位，向金納絹、割讓遼東長春等地，雙方開始在談判桌上展開較量。 這時候北宋人送來了秋波，雖然從來沒和北宋人打過交道，但是南連大宋則是阿骨打君臣在立國之初就擬定下的基本國策，北宋人不請自來，阿骨打還是非常高興的。對宋人提出的聯合擊遼的想法他很爽快的答應了。至于北宋使團特別在意的幽云之地，阿骨打很狡猾的說兩家一起打，誰打下就是誰的。  初步達成意見后，阿骨打在留質宋使團幾名成員的情況下，阿骨打派索多及李慶善等拿著國書及北珠、生金、貂革、人參、松子等東北特產，和馬政回宋，商談聯合事宜。 宣和元年（1119年）正月，李慶善索多等人到達了東京，在東京待了十天，見識了什么叫做花花世界，宋廷對金使接待規格很高，又是封官又是賞錢，并派直秘閣趙有開為正使，武義大夫馬政、忠翊郎王瓖為副使，帶上詔書禮物，與善慶等渡海再次使金。 北宋人此次玩了一個文字游戲，給金國人的回信用了詔書（沒把他當一個獨立的國家而當成遼人依附的節度使），為此謹慎的問了金使李慶善的意見，李慶善沒什么文化也不懂兩者的區別，說你們愛用啥就用啥吧。 第三次使金團隊剛到了登州，還未出發趙有開就病死了，而此時宋廷方面從河北得到的消息卻是遼金之間達成了和談，契丹已割遼東地，封女真為東懷王。 北宋高層挺郁悶，人家都達成和解了我們還在這兒瞎起什么哄，于是詔馬政等人還朝，只不過讓呼延慶持登州諜送李慶善回家。 六月，呼廷慶李慶善到了金國，方知遼金達成和談是假消息，阿骨打說你們宋人怎么如此言而無信，把呼延慶關了起來，索多李善慶等人還因為接受了宋廷的官職，被杖打了一通。 呼延慶在金國被關了六個月，才被阿骨打放回來，臨行時阿骨打放話，要約我聯合攻遼的是你們，既然要搞聯盟就得有點誠意，回去派有資格代表你們北宋的使者帶著國書來見我。 呼延慶在宣和二年（1120年）初回國，將情況上報朝廷后，童蔡等人也覺得聯金攻遼談判一事拖得太久，再以這樣的進度搞下去，恐怕金人把遼國土地占了，同盟的事兒也沒個譜。于是派出重量級人物，當初投奔宋廷的趙良嗣（原為李良嗣，又改賜姓趙了），聯金抗遼的倡導者，第四次前往金國。 這次趙良嗣同樣沒帶國書，而是帶上御筆（賦予了他全權談判權），到了金國后與金國臨時簽約，這樣做有兩個好處，一是省得雙方談判一來一回送國書花時間，二來也以防給遼國人口實。 和宋人談同盟，完顏阿骨打也是下雨天打孩子，閑著也是閑著，可真沒指望北宋人能幫上什么忙，趙良嗣宣和二年四月再赴金國的時候，休整完畢的完顏阿骨打已經又一次發動攻打遼國上京的戰爭，趙良嗣到了金國后阿骨打說現在忙打仗，沒時間動嘴皮子，這樣吧先隨我出軍看我打下上京城后再聊。 趙良嗣和遼國的使臣實埒訥一起，現場觀摩，看著完顏阿骨打氣吞如虎，一天的時間就打下了上京城。  趙良嗣看到金人如此兇猛，心涼半截，之后的談判中也沒了足夠的底氣。 攻克上京后，阿骨打開始坐下來和趙良嗣談合作的事，之前已經有了合作意向——宋金聯合出兵，金取遼國其它的領土，宋取得幽云十六州。剩下商量的就是細節問題了，一是關于幽云十六州的范圍問題，趙良嗣提出云州應屬于十六州的范圍，女真人同意了，但是對趙良嗣提出的平州（河北省盧龍縣）、營州（河北省昌黎縣）、灤州（河北省灤縣）三州也該屬于幽云十六州的提議，女真人提出反對意見，說此三州在遼國早已脫離幽云，單獨成立平州路應該歸女真人，趙良嗣也沒有堅持。 臨了，阿骨打又提出了一個條件，說以前給遼國的歲幣你們還給不給我們。 關于歲幣問題之前趙佶是否給予過趙良嗣授權不得而知了，趙良嗣的答案是給。 最開始他只同意每年給三十萬，經過討價還價最后和之前的遼國持平，每年五十萬。 一切談妥，雙方簽訂協議，約定八月金軍自平州向古北口（北京市密云縣古北口鎮）進發，宋軍則由雄州白溝（河北省雄縣白溝，出于當時宋遼邊境線上）北上進軍，配合金軍夾攻遼國。最后發誓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誰也不能先和契丹人講和。 趙良嗣捧著合同高興的回國，走到鐵州（遼寧省鞍山市）的時候阿骨打又派人將他追了回來。原來是立約之后，阿骨打盤算了一下，八月出兵比較倉促，可能會拖到年底，為了怕爽約，又派人追回趙良嗣，約定把時間推到宣和三年初，雙方又約定了以后在邊境開設榷場等問題。 為了以示誠信，阿骨打拍著胸脯說以后就算燕京是我打下來的，我也會交給你們，并把在上京抓到的一個燕京官員交給了趙良嗣帶回國。 談判結束，趙良嗣和金國使臣斯剌習魯一起返宋。 對于趙良嗣談判的結果，趙佶基本滿意（包括歲幣），只是有一點要更改，就是北宋人不會和金國人一起攻打西京，而是要等金國人打下西京后，北宋軍隊才開始進攻燕京。 同時強調，西京還必須是北宋人的，金國人必須在抓到天祚帝后歸還西京給宋人。 帶著這個更改的新條件，武義大夫馬政隨斯剌習魯第五次出使金國，這一次，不知是馬政主動申請還是高層考慮馬政年歲已高身邊需要個親人照顧，讓時任承節郎、京西北路武學教諭的馬擴同行出使。 阿骨打看到北宋人的新條件后當場翻臉表示拒絕，說你北宋人把我們女真人當傻子啊，西京我都單獨攻下了，還和你北宋人合作什么？合計著你們就根本不想出兵，就是想每年花幾十萬兩銀子買回你們的幽云十六州。 談判陷入僵局。 這時候女真有大臣提議不要和北宋人合作，并提出遼帝國之所以能立國二百余年強盛不衰，是他們擁有了以前其它少數民族沒有的幽云地區，金國現在吞并遼國同樣可以擁有幽云這塊地，隨時可以南下，要宋人土地宋人就得給地，要錢宋人就得給錢，何必現在貪圖他們的那點歲幣呢？ 或許從這時開始，在女真人的眼里，北宋，就不僅僅是一個還比較陌生的合作伙伴，而是下一個可能的獵物。 但同時也有人異議，這個人就是后來南侵的主將完顏宗翰（粘罕），粘罕認為北宋帝國四面都是強敵，如果軍事實力不行的話早被別人滅了，不能小看宋人。 阿骨打拿不定主意，他于是想看看宋人的武藝如何，于是他召集女真各部將帥進行了一次荒漠打圍，并指定宋使馬政的兒子馬擴隨行作為唯一的特約嘉賓。 打圍是遼金兩國最喜歡的一種娛樂方式，遼太宗耶律德光當初率軍南下，病逝中原，死前最念念不忘的就是打圍的歡樂時光，嘆息說若能再返故土，打圍一次該有多好，阿骨打向馬擴等人說女真人最大的娛樂愛好也是打圍。 無論之是之前的北宋軍事理論家還是馬擴，都注意到了遼金兩國的打圍，名為娛樂消遣，其實卻是一種極佳的軍事演習，行軍布陣都極為講究，北宋軍事著作《虎鈐經》、《武經總要》中就詳細記載了遼人打圍的戰法，而馬擴后來在他的《茆齋自敘》中，第一件事就詳述打圍。 此次打圍，阿骨打有意試探，讓馬擴顯顯身手，看一下北宋帝國的武舉實力如何，馬擴張弓引箭，技驚四座，之后馬擴謙虛的表示在南朝的武學主要修習軍事理論著作，騎射只是副業，所以他的射術在帝國只能算中下等，習武子弟、宮中侍衛、禁軍官兵、雜技藝人，比他箭法好的人多著哩。  英雄惜英雄，阿骨打很喜歡這馬擴這個年輕人，賞賜給他很多禮物，并送給他一個美稱“力麻立”（善射之人）。 狩獵后阿骨打的態度開始轉變，同意宋金繼續合作夾攻遼國，沒有再強要求宋人和金人一起出兵夾攻西京，盟約依然生效。 從政和元年到宣和二年末，搞了近十年的宋金聯盟終于談妥，兩國達成了后世所稱的宋金海上之盟——兩國聯合滅遼，女真人占遼四京，北宋收復幽云燕京。 北宋帝國，開始主動的卷入這場改變中國歷史命運的狂風驟雨中來。 《夜狼文史工作室》主編：夜狼嘯西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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