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史之亂總是被認定為唐朝由盛轉衰的節點,但關于安祿山集團的實力強弱卻有很多種不同說法。其中即有人覺得安祿山代表著北朝以來的番兵番兵傳統,有足夠的軍事和科技實力來對抗唐朝中央。也有人僅僅將其視為普通的地方大員,并認為其實力并不足以擊垮長安的朝廷。 那么,安祿山究竟有多少本錢供他進行冒險?又有多少實力來達成自己的目的呢? 唐朝的基礎 完全建立在過去的北朝之上 首先,唐朝對西方軍事技術的依賴,是從北朝時代就開始的老傳統。隋唐兩代統治者與核心貴胄,全部源自鮮卑人南下后建立起來的關隴軍事集團。他們的封建化部落組織,易于產生更多能打的軍隊,也非常便于吸收自己所接觸到的各類技術。加上并不完全以血親關系為紐帶的繼承制度,也非常適合吸納任何擁有武力或其他技能的個體或團體入伙。 整個關隴集團 就是鮮卑王朝留下的軍政遺產 這些趨勢一直保持到了唐朝建立之后。一方面是逐步分化的隴集團,在內部使用北朝留下的府兵制和具裝騎兵技術廝殺。另一方面是他們都力求和新崛起的突厥聯盟建立良好關系,在保持對外技術渠道暢通的情況下,吸納更多可以立刻使用的即戰力。無論是山西的李家,還是河北的竇建德等勢力,都在這個階段內獲得突厥盟主頒發的可汗頭銜。 突厥能橫行一時 不是沒有道理的 當然,突厥聯盟內部的渙散,在后來成就了唐朝迅速介入草原地區的偉大成就。至此,長安的朝廷開始了一段可以左右北方貿易路線的黃金時代。但在武則天時期,這個趨勢又被任人唯親的武周女皇帝所打斷。她用大量的武姓貴胄出任軍隊的指揮,釀成了眾多的軍事災難。等到唐玄宗完成撥亂反正,唐朝的軍事傳統才重新回到正軌。但此時的天下格局,已經和李世民時代有了很大不同。 回鶻與南方的吐蕃一起威脅這西域等地 由于吐蕃和回鶻等勢力在西域等地崛起,讓長安通向中亞的河西走廊變得非常危險而不穩定。加上已經進入中亞的阿拉伯帝國勢力,正處于內戰與對外征服交替的混亂時期,也讓這條貿易線路陷入了不定期停滯。于是,作為唐朝便將對外交通的主干道又轉回了北方草原地區。從河套到鄂爾多斯高原的十字路口,向西還可以通向布哈拉與撒馬爾罕,向東也可以直接抵達遼東與渤海國。 西部的混亂 讓唐朝更加倚重鄂爾多斯-河套地區 在這一歷史進程中,不僅北方的突厥系勢力對唐朝而言重要性上升,也同時影響了眾多分布在東方世界的粟特商團。原本走河西走廊或更南方青海道的商團,因為戰爭和動亂而趨于衰落。而走北方草原路線的集團,則容易獲得機遇興起。他們勢必同草原的突厥部落更為接近,并進一步影響那些已經在內陸定居的眾多同鄉和親族。哪怕有些人已不是屬于純粹的粟特族群,也會在被動中參與整個過程。 安祿山并非典型的歸化番將 安祿山的前半生,無疑就是那個時代的部分縮影。他的父親來自中亞的粟特城市,在東方娶了突厥妻子。由于過早病逝,安祿山便同改嫁的母親一起加入了新的突厥家庭。這樣動蕩而危機四伏的早年經歷,反而讓安祿山獲得了更多鍛煉機會。不僅會說粟特語和突厥語,同時也能和東北方的契丹、奚部交流。此后,靠著為唐朝當差服務的機會,混到了大部分外族軍人可以企及的最高位置。這既是時代背景的造化弄人,也是唐朝既定國策的推手作用。 安祿山的地盤主要位于帝國東北部 在掀起叛亂前,安祿山的平廬和范陽兩大節度使轄區內有7個都督府、10個奚州和17個契丹州規模,是唐朝除了隴西河西之外另一個強大軍事集團。這足以說明安祿山集團在硬實力方面有向唐朝挑戰的資本。對于穩坐長安的皇帝而言,北方的兩大軍事集團是需要自己去不斷調整平衡的。任何一方的實力明顯超標,就可能造成自己的權威受損。但因為需要防備吐蕃和回鶻,又要準備增援西南的南詔前線,甚至去河中同阿拉伯-波斯勢力交戰,讓西部駐軍消耗巨大。倒是位于草原貿易線路關口的安祿山集團,反而在更優渥的環境下成長。 唐朝皇帝長期忙于平和東西兩大軍事集團 此外,唐朝在文化和制度上的二元制結構,也最終促成了安祿山的必然叛亂。因為唐朝長期對歸化的番人和內陸居民,采取不一樣的治理手段。前者因為可以帶來國際貿易、管理技術和軍事技藝,往往受到長安朝廷的重視和寬厚對待。后者則作為純粹的“生產資料”,受到統治者的嚴格管控。甚至連主動與外部世界交流做生意的權力都沒有。 唐朝統治核心與結構 都是不同是的軍事集團疊加 到唐玄宗時代,以楊國忠為代表的文官集團開始躥起。他們并不來自傳統的關隴貴族集團,也非常需要依附皇權撐腰。各類邊境的番將集團,則是他們通向權力上層的絆腳石。由于在爭奪戰功方面,文官集團毫無優勢可言,自然更加防備那些握有武力的番將。彼此之間的矛盾,最終激化為節度使的揮軍南下。 ![]() 楊貴妃的歷史上意義 僅僅在于其兄弟楊國忠身上 那么,安祿山的失敗又是什么樣格局所造成的呢? 僅從出生而言,安祿山雖然是唐朝番將集團的一員,卻和很多同行有重大區別。他早年就已經脫離了內的的粟特團體,并在此后一直依靠唐朝的體制便利晉升。也就是說,在文官集團眼里是外族將領的安祿山,哪怕在很多內陸的外族團體看來都不是同類。他麾下的很多部隊不是粟特-突厥,而是自己控制區附近的契丹-奚人。雖然有些地方的粟特團體曾被他招攬過去,但相比整體來說還是基數很少。 ![]() 安祿山的策略并不高明 甚至顯得欠缺思考 所以,安祿山即便是攻克了洛陽和長安,也難以在所有群體面前服眾。為了在大義名分上進行輿論攻勢,安祿山一邊宣稱要驅逐楊國忠這樣的奸臣,另一頭則有號召粟特人在東方重新建立家園的意味。但時局的迅速發展,讓他很快就輸掉了輿論戰。 ![]() 逃入巴蜀的唐玄宗 唐玄宗一路逃往巴蜀,就是為了規避洛陽失守給自己朝廷所帶來的糧草供應危機。原本走隋唐大運河的漕運船隊,現在可以從長江逆流而上。加上楊國忠在半路上被處死,使得老皇帝身上減掉了一個沉重的政治包袱。位于江淮流域的唐朝內陸駐軍,本著繼續效忠的原則,一直死死扛住安祿山叛軍的東征。 ![]() 唐肅宗在位時間很短 卻做了重要一步 唐肅宗則向北抵達朔方的靈武,從那里招募西部的軍隊進行反攻。根本沒有被安祿山口號所打動的番將和同盟集團,為唐朝提供了大批有質量的反擊兵力。除了從西域等地調回的部隊,還有轉而入伙的吐蕃和回鶻大軍助陣。甚至是龜茲和于闐的王族,帶著本國軍隊加入進來。這就讓原本動蕩的河西走廊與西域,暫時獲得了穩定。利用此條線路的粟特商團也再次活躍起來,進一步稀釋了安祿山集團的吸引力。加上安祿山將主要兵力集中發動突襲,無力爭奪鄂爾多斯地區,所以也無力和唐朝在國際外較場上競爭。 ![]() 安史之亂是唐朝軍政結構與外部格局的混合產物 綜上所述,安史之亂是一定會爆發的事件,而安祿山集團也的確具備了破壞長安朝廷統治地位的能力。但安祿山集團的壯大,本質上是一些列國內外局勢交錯影響的產物。一旦外部格局發變化,強弱對比也就會出現急速逆轉。 安祿山本人則是一個習慣兩頭吃的投機政客。頂著豪邁番將的外衣,卻遮不住更多體制官僚的成分。這就讓他的策略變得極不清晰而模棱兩可,最后的失敗也在清理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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