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的拖尾長裙,或者綠色的西服西褲;閃著銀光的短裙和腰帶,又或是薄紗褶皺的真絲…… 對于電影節,她輕車熟路,自2000年首次在戛納亮相以來,章子怡共有6部影片入圍、參展戛納,并先后擔任了第59屆主競賽單元、第62屆短片和電影基石單元和第66屆“一種關注”單元評審。 不過,5月22日下午,章子怡以一身長袖白裙的造型出現在了戛納大師班。 盡管位列戛納國際電影節“大師班”的,均為國際知名電影人,本屆陣容還包括了阿蘭·德龍、西爾維斯特·史泰龍、尼古拉斯·溫丁·雷弗恩; 盡管她是首位獲邀的亞洲女演員,也是大師班創辦以來的最年輕的女性電影人。 但章子怡說,自己特地選了這身白裙,“在我心中,我永遠是一個學生。” 一天后,章子怡接受了晚報的專訪,暢談她對表演的熱愛、執著與耐心,40歲,所有感受都不一樣了。 章子怡向《新民晚報》讀者問好 新民晚報/視頻 曾經,被誤解 “一路成長,我其實背負了很多的誤解和壓力。” 19年前,章子怡第一次被世界看見,是因為電影《我的父親母親》,但這幾乎也讓21歲的她被牢牢地釘在了“野心”和“欲望”的柱頭,一釘很多年。 《我的父親母親》在第50屆柏林國際電影節獲得評委會大獎 ,獲獎照片傳回國內,手捧銀熊獎杯的,除了張藝謀,還有21歲的章子怡,她帶著羞澀的笑容,但穿了一件搶眼的紅肚兜。 在許多公開報道或者小道消息里,是章子怡用蹩腳的英文在臺上說出“大家好,我是章子怡”,才讓全世界一夜之間知道了這個中國女孩;是章子怡不顧張藝謀的拒絕,強行要求上臺領獎,才有了這一次的亮相。但這一次接受晚報專訪,章子怡澄清說:“這真的都不是事實。” 章子怡在《我的父親母親》里奉獻了青澀真摯的表演 其實,章子怡是被電影節官方邀請去頒獎禮的,是被邀請上臺領獎的,她上臺后也沒有講話。并且,影片得獎,主創全體上臺共同領受榮譽,也是國際慣例。 其實,她始終沒有站出身來解釋辯白,是因為當初張藝謀跟她講,“這不是事實,你不需要理會”。 章子怡說,她腦子里一直裝著這句話,“張藝謀和李安說的話,對我來說都特別重要。如果他當時說你得去解釋,我可能就會站出來澄清。” 章子怡與張藝謀 其實,可能當一個年輕的、沒有背景的女孩橫空出世,很容易被看到她的野心,卻不容易被關注到她的努力和付出。 所幸,這一切后來都成為了人生寶貴的財富,章子怡懇切地說:“也許是我特殊的成長經歷,給我一種無形的動力——我要爭氣。” 照片里,能否讀出年輕章子怡的內心? 從來,不惜命 她所說的“成長經歷”,還包括從小到大很少褒獎、鼓勵她的父母,始終認為她天賦不夠的舞蹈老師,還有從試鏡到拍攝,始終沒有表揚過她的導演李安。 章子怡和李安 “他一定是故意的,我后來跟《斷背山》的主角杰克·吉倫哈爾聊天,他說李安也是這么折磨他的。” 坐在記者對面,聊起20年前的往事,章子怡把有過的委屈和壓抑,哈哈笑著當一個笑話來講,“我跟玉嬌龍最大的相似點,是我們都很壓抑,需要一個爆發。” 但那些日子,曾經是灰色的。 《臥虎藏龍》里,壓抑的玉嬌龍 “我拍完《我的父親母親》,有一個副導演讓我送照片給李安,我聽說,李安看了一眼照片,就扔掉了。” 這是委屈的開始,后來張藝謀主動給李安打了一個電話,推薦了她,“這個電話‘價值連城’,我得到了見李安導演的機會。” 《臥虎藏龍》里“玉嬌龍”的造型 她被留了下來,之后兩個月,進行基礎的訓練武術。但這個過程,同樣是漫長而痛苦的。 “每一天,我汗流浹背訓練,每一天,我也都會看到不同的女孩來見導演。我很明白,大家都是來爭取同一個角色的。” 這讓人覺得壓抑得喘不過氣來。 章子怡、周潤發等在《臥虎藏龍》片場 即便艱難地通過了試鏡,章子怡說自己仍然是劇組里最沒有安全感的那一個,于是她幾乎是不惜命地去完成角色,“就憋著一口氣,希望李安不要后悔選了我。” 按照她自己的回憶,跟楊紫瓊的那場打戲,被削飛了指甲,她忍痛把手插進雪里,哭完了繼續拍;在李安的講述里,吊著威亞快要撞到墻的時候,章子怡沒有本能地用手去擋開,而是用整個身體撞上去。 章子怡和楊紫瓊的打戲,劇照中仍能依稀看到威亞的痕跡 “我想,我就像一塊‘生肉’。”章子怡這樣形容那時的剛勇,她說其實到了今天,自己投入角色的時候,也是毫無保留的,也是渴望完全地、真誠地活在另一個人的世界里的。 感恩,被懂得 這次在戛納,章子怡跟來自世界各地的影迷,枕著海風和月色,在沙灘上重溫了《臥虎藏龍》。 “40歲的我,看這部電影,跟20年前,所有的感受都不一樣了。”章子怡坦言那時候,她其實并不懂得導演要表達和探討什么,“我只是很努力,去完成導演要求的。” 這次戛納重映了《臥虎藏龍》,李安發來祝賀視頻 章子怡vlog/截圖 這樣的狀態又持續了好幾年。期間她也參演過好幾部電影。 “你知道嗎,我第一次覺得,我可以當演員了,第一次覺得,演戲不止是完成導演的指示,而是可以自己去表達,是《2046》。” 這部電影是她跟王家衛合作的初始。雖然她也害怕過那個始終戴著墨鏡的導演和完全廣東話的拍攝環境;也慌張過每次花三個半小時燙頭化妝,手里卻沒有一頁劇本,但章子怡說,“拍到后來,我開始在塑造一個角色了。” 章子怡在《2046》中 再后來,她們又合作了《一代宗師》。 “那是我人生中最不順利的時候。每一天我都在焦慮憂郁的狀態下工作,有一天我勇敢地跟王家衛說,你能不能給我放一個假,我以為他會拒絕,但是他同意了。”章子怡頓了一下,帶著幾分哽咽,“我記得當時,他說他知道我在一種特別艱難的狀態里,他使勁抱著我。他說,‘你什么時候愿意回到片場,你回來,我等著你。’” 說完這句,章子怡眼中有淚,她停頓了良久。 《一代宗師》里的宮二為章子怡贏得了許多獎杯 大概是這份懂得,讓他們后來在《一代宗師》里相互成就。 章子怡說,《一代宗師》的表演,讓她得到了13座非常有分量的獎杯,更重要的是,收獲了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一個朋友。章子怡不僅將懷孕的喜訊第一個告訴王家衛,更期待與他再一次的合作,“未來,無論王家衛讓我演什么樣的角色,無論他需要我用三年還是五年來完成一部電影,我都愿意跟他一起往下走。” 2006年,章子怡和王家衛在戛納擔任評委 未來,再“攀登” 很久的“未來”并不可知,但幾個月后,她與吳京、張譯、井柏然、胡歌等聯合主演的電影《攀登者》就將在國慶檔與觀眾見面。 這部電影,要講述一個個關于“奇跡”的故事,1960年,成立時間不足5年、隊員平均年齡24歲的中國登山隊,三名突擊隊員艱難地將五星紅旗插上珠穆朗瑪峰,完成了人類歷史上第一次從北坡登頂的壯舉;1975年,“九勇士”再次成功登頂珠峰,他們把高3米、上書“中華人民共和國登山隊”的紅色覘標牢固地豎立在珠峰頂上…… 電影《攀登者》海報 這部電影本身也是一個“奇跡”,上影集團幾乎以不可能的速度,在不到一年的時間里完成了劇本創作、場景搭建、演員甄選、多地拍攝,一個月前在珠峰大本營完成了最后一個鏡頭的實拍。 “我跟吳京有幾次對手戲,我們都很動情,我哭了,他也完全沉浸在他的角色里,我想我們相信了人物,和他們的信仰。” 章子怡說,拍攝《攀登者》的日子里,她很多次被攀登者的精神打動,“那個時代的人,是真的攥緊信仰,一步一步爬上去的。我們現在看,以當時的裝備和條件,完全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真實的故事,充滿了力量。” 《攀登者》中的“信仰”感動了章子怡 章子怡好多次提到“信仰”,她說:“歸根結底,就是一口氣。” 擲地有聲,我想她是在說“攀登者”,也是在講自己這20年來的努力與執著。 記者手記|耐心 孫佳音 我讓章子怡選一個詞,概括自己。 章子怡在戛納 我以為她會選“堅韌”,因為她自己說,“我像是被燒到盡頭的野草,在特別惡劣的環境下,可以生存下來”,她沒有選。 或者她可以選“努力”,她對工作的專注和尊重有口皆碑,就好像這次來戛納,她為了把自己塞進一套套好看的禮服,“昨天只吃了清水豆芽,今天也只能喝點果汁奶昔”,她也沒有選。 我甚至猜測她會選“母親”,畢竟有了女兒后,章子怡一下子柔軟下來,采訪中她也溫柔地說,孩子是上天給她和汪峰最大最好的禮物,“有了她,什么都不辛苦”,但她還是沒有選。 章子怡抱著女兒醒醒拍攝的雜志圖 她最后選了,“耐心”。 耐心是,“你一定要思考清楚,你到底要什么,如果你想做一個演員,那么你要明白,作品最重要”; 耐心是,為了做好一個演員,花時間去準備每一個角色,是注意平時生活的點滴積累,“你要有強大的情感記憶,才可以調用”; 耐心更加是,愿意去等待一個好角色,“對于我來說,如果有一個很棒的角色,很有社會價值的,現實題材的,哪怕只上映三天,哪怕片酬很低,我也會全力以赴地去演。” 我想,她選的不是“耐心”,而是對表演的尊重和熱愛。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