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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奧古斯?。?54-430） 從赫拉克利特到保羅·利科，“惡為什么會存在”一直是嚴肅的哲學問題。在前蘇格拉底的自然哲學中，赫拉克利特把惡看作宇宙中的反面力量。惡是善的對立面，卻又與善相互統(tǒng)一。利科則借助現(xiàn)代哲學的現(xiàn)象學和解釋學方法論證：古代社會中存在著各種潔凈與玷污的禁忌，呈現(xiàn)為關于惡的各種象征和神話，惡是人類原初生存處境的一部分。 隨著基督教神哲學的興起，惡的起源問題變得愈發(fā)棘手。如果相信至善的上帝從無中創(chuàng)造出了善的世界，那么現(xiàn)實存在的惡起源于何處？從青年時代起，希波的奧古斯丁就開始思考這一難題，但最終卻陷入了惡的吊詭。 奧古斯丁認識到，惡在形而上學上只是善的缺乏。奧古斯丁把人類的靈魂劃分為高級部分和低級部分，而高級部分又分為理智、意志和記憶，進而將惡的起源歸咎于作為中等善的意志。即在上帝的創(chuàng)造等級秩序中，意志可以自主決斷朝向上帝或他的一切受造之物，而后者是道德的惡的起源，人類所遭受的惡是上帝對道德的惡的公義懲罰。作為靈魂的動力中樞，意志的自主決斷既是人類信仰失落、道德敗壞的發(fā)端，又是維系道德尊嚴、完成信仰皈依的基礎。 奧古斯丁取消惡的本質(zhì)，把道德的惡歸咎于人類的意志，似乎突破了善的創(chuàng)造與惡的存在之間的理論困境。然而，當抽象的理論論證進入到具體的人類歷史之后，奧古斯丁就必須回答，意志的自主決斷為何會“突然”背離上帝而朝向了受造之物。如果這一決斷是偶然的，那么人類的救贖歷史就只是對偶然事件的事后彌補，但這有悖于上帝的全知。如果這一決斷是必然的，即使決斷的必然性不能否定其自主性，也不能免除其道德責任。 奧古斯丁在《論自由決斷》第三卷中認為，按照上帝的公義原則，人類對于被強迫作出的意志決斷不必承負道德責任；而鑒于意志在靈魂分層中的樞紐性位置，意志初次背離上帝而朝向受造之物的決斷是完全自主的，這種自主性決定了意志轉(zhuǎn)向的原因只能是其自身，即意志的墮落。顯然，這樣繼續(xù)追問下去只會造成邏輯上的無窮后退。 在《上帝之城》中，奧古斯丁再次試圖解釋惡的起源、意志的初次轉(zhuǎn)向和人類的墮落，并給出了三種可能答案：意志的墮落在于其自身是“從無中生有的”、驕傲是初罪的起源、或這一原因存在但超出了我們的理解能力。正如美國學者布朗（R.Brown）所見，這三種回答都潛藏著深刻的理論沖突。無中生有是上帝創(chuàng)世的方式，意志、靈魂乃至整個人類都是從無中被創(chuàng)造的，無構成了世界生成的邏輯起點，但從無到有的創(chuàng)造卻是上帝的良善作工。如果把意志的墮落歸咎于無，這不僅與摩尼教所宣揚的善惡物質(zhì)二元論和道德決定論相去不遠，甚至還會把這一原因繼續(xù)追溯到上帝的創(chuàng)造，從而危及他的全能和全善。 驕傲是初罪的起源，這一說法源于《便西拉智訓》和《約翰一書》的經(jīng)文，卻經(jīng)不起推敲。驕傲是人類愛自己過于愛上帝，相信自己過于相信上帝，才會明知故犯地違背他的命令，但這種先于行為的內(nèi)在僭越只會是意志自主轉(zhuǎn)向本身或其結果，而不會是其原因。人類不可能先行產(chǎn)生驕傲，之后才因之犯下初罪，因為驕傲自身已經(jīng)是初罪的表現(xiàn)形態(tài)了。對于第三種回答，既認定意志的墮落自有其原因，又否定我們可以認識之，則是自相矛盾的。 人類意志的初次轉(zhuǎn)向是惡的起源，是歷史神學的發(fā)端，而找不到轉(zhuǎn)向的原因就使得奧古斯丁神哲學缺少可靠的“第一推動者”。基督教神哲學建基于諸多教義前提之上，諸如上帝至善、無中生有和惡的存在等，這就大大限制了其解決惡的起源問題的可能路徑。不僅如此，奧古斯丁還認定，創(chuàng)造的等級對應著能力的等級，靈魂作為受造之物中的最高等級不能被動地受到身體等低級造物的影響，靈魂的高級部分也不能被動地受其低級部分的影響。這顯然排除了古希臘羅馬哲學中把惡的起源追溯到物質(zhì)實體或靈魂的低級欲望的解決方案。 如果只能把惡的起源追溯到作為靈魂之高級部分的意志的轉(zhuǎn)向，而所有不指向上帝的意志都是惡的，就難以理解上帝為何會創(chuàng)造意志且允許其墮落。雖然奧古斯丁努力論證，意志必須能夠指向上帝和受造之物兩個方向，以維護人類在善的決斷中的道德尊嚴，但這個尊嚴是非常脆弱的。其次，奧古斯丁將惡規(guī)定為善的缺乏，試圖取消惡在形而上學上的地位。這無疑可以反推出，相對于作為至善的上帝，受造之物都包含著或多或少的表現(xiàn)為缺乏善的惡。由此使得，在全善的創(chuàng)造中，惡早已經(jīng)如影隨形，其后才恰恰可以表現(xiàn)為始祖亞當偷食智慧樹上的果子之后眼睛明亮，能知道善惡。 取消形而上學的惡，僅僅保留道德的惡，徹底劃分開全善的創(chuàng)造與惡的發(fā)生，同時維護上帝的公義與人類的道德責任，這些苛刻的前提導致奧古斯丁在惡的起源問題上難以自圓其說，理論上的裂隙最終形成了其神哲學中的第一個不可知論，即可以相信，但不能理解。從消極層面上說，起源問題上的吊詭暴露了奧古斯丁的原罪論、預定論和雙城說等尚需構建更加堅實的理論基礎。從積極層面上說，在奧古斯丁所代表的傳統(tǒng)基督教教義的裂隙處，使康德提出“根本惡”的說法，批判路德宗所闡發(fā)的原罪論，用人類的意志自由和理性宗教來加以克服；而利科使用極具彌散性的象征替代內(nèi)涵不甚清晰的概念，借助象征理論來重新詮釋始祖亞當?shù)膲櫬渖裨?，再次演現(xiàn)惡的起源與意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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