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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雖然炎熱,卻總是讓人快樂的。 西瓜、冰淇淋、夜啤酒,長長的午睡、晚風里無意義的游蕩、輕薄漂亮的連衣裙……現代人有太多種科技進步帶來的福利:空調、wifi、冰箱、送上門的外賣,足不出戶就能清涼一夏。 而在人與自然更加無縫貼近的古代,消暑的方法或許和今天不能比,但夏天的觸感卻更加真實,景物也更加鮮活豐富,標志著“夏天”的符號,遠比今天雅致繁復。 比如一代文宗庾信寫的:“開冰帶井水,和粉雜生香。衫含蕉葉氣,扇動竹花涼。早菱生軟角,初蓮開細房。”衣衫里蕉葉的氣息,扇底竹花的清雅,成熟的菱角,荷花中心開出的蓮蓬,夏天就這樣撲面而來。 比如夏天的雨,聲勢浩大,風云翻涌,大文豪蘇軾便寫下了:“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亂入船。卷地風來忽吹散,望湖樓下水如天。”一場夏日的疾雨,來去匆匆,就這樣躍然紙上。 再比如夏夜的“明月別枝驚鵲,清風半夜鳴蟬。稻花香里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山村里的“晝出耘田夜績麻,村莊兒女各當家。童孫未解供耕織,也傍桑陰學種瓜”,比如精致的文人生活場景“燎沉香,消溽暑,鳥雀呼晴,侵曉窺檐語”,再比如一代武將高駢的的細膩情思“綠樹濃蔭夏日長,樓臺倒影入池塘。水晶簾動微風起,滿架薔薇一院香”…… 一篇一篇的詩詞歌賦就像是文字做成的永生花,將千百年前的美好場景定格在眼前。 而夏天的風呢? 清代李漁在他的《笠翁對韻》卷二“陽”字部里以這一句來結尾:水亭醉夏,熏風常透碧筒香。 先人對于自然的感知、對萬物的敏銳觀察是有許多記錄于文字的佐證的。譬如說這風,詩人們給四季不同的風都冠以了不同的名字:春天是和風,夏天是熏風,秋天是金風,冬天是朔風。 宋趙佶 寫生珍禽圖卷 薰風鳥語 這一個“熏”字,仿佛花香漫溢、樹木蔥蘢、蟬鳴疊唱、晚風撩人都有了畫面。 流行歌曲里唱著:夏天的風,我永遠記得/清清楚楚地,說你愛我。慵懶纏綿,清新恬淡。 而一千多年前的唐朝,大書法家柳公權與唐文宗李昂作聯(lián)句詩,皇帝出:人皆苦炎熱,我道夏日長。柳公權續(xù):熏風自南來,殿閣生微涼。清簡雅正,語淡而意永。 過了一千多年,夏天依然是炎熱的、躁動的,而漢語語境中的夏天則依然蓊郁勃發(fā)。 “熏風”一詞最早出自三國魏王肅的《孔子家語·辯樂解》:“昔者舜彈五弦之琴,造南風之詩。其詩曰:‘南風之熏兮,可以解吾民之慍兮;南風之時兮,可以阜吾民之財兮。’” 溫和的南風輕輕拂,可以消除心中的煩惱;南風適時緩緩吹啊,可以富庶萬民之財物。 ——既然是舜帝彈唱的詩歌,那么熏風自然成了應制詩的寵兒,歌功頌德不會錯。于是我們可以見到李世民喜歡在詩里用它,唐朝的大臣們也前赴后繼地在詩里寫它。 “穆矣熏風茂,康哉帝道昌”、“已獲千箱慶,何以繼熏風”是帝王(李世民)的廣闊視野; “湛露飛堯酒,熏風入舜弦”、“早荷承湛露,修竹引薰風”、“慚非熏風唱,曷用慰吾人”是臣子(宗楚客、韋安石、李適)的贊美歌頌; 而到了真情實感、文字練達的文學家筆下,“林野熏風起,樓臺谷雨晴”(白居易)、“太平處處熏風好,不獨宮中愛日長”(陸游)、“綠槐高柳咽新蟬,熏風初入弦”(蘇軾),這風才真正成了夏日盛景中的絕佳配樂,淡而有味,大音希聲,無形而無處不在。 看吶,夏天的綠柳、荷花、蟬鳴、稻香、西瓜、暴雨,古人與今人同有;吹起你衣角發(fā)梢的熏風,它也從未變過。 人生代代無窮已,熏風歲歲正相似。文字承記歷史,而感官喚醒傳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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