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家老宅所在的地標____鄢家巷還在!
迫于生計,我在孩提時就隨父母離開了宜昌,所以對鄢家巷的老宅沒有直觀印象,而它卻是我始終魂牽夢繞的地方。這里,是我祖祖輩輩生息繁衍所在、也是我出生的地方。兒時,祖母曾多次為我講述老屋的方方面面。祖母很擅長用語言描繪事物,講得有聲有色,讓你聽得津津有味,有如身臨其境,且銘刻腦海。 老屋在宜昌北門外正街鄢家巷左側,叫“孫家朝門”。“朝門”,是宜昌人對大門大戶的稱呼。此前,孫家可算旺族,聽祖母說,這支人很早以前來自江西,由席(或“惠”)氏老太婆所支撐、開創而發達,成為名門旺族,后中道衰落,但直到民國,你到北門打聽“孫家朝門”,仍幾乎無人不曉,可謂婦孺皆知。老屋從街面一直延伸到河邊,有多少進,我記不清了,真是不虛“朝門”之謂啊。老屋里,住著家族的一百幾十口人,分別各立門灶,自謀生計。有的多代同堂,有的人丁不旺。家族中,自然形成由輩份最高、年齡最大的為尊者,決斷大事,調解糾紛,故能基本和睦相處,秩序井然,熱鬧紛繁,其樂融融。在我出生時,家族管事的是我祖父的叔祖父,大家尊稱:幺太爺爺。 日寇侵犯宜昌,家族驚惶四散,淪落各地,顛沛流離,飽受磨難,有的死在逃難路上。其間,老屋慘遭日寇炸毀,據說,粗碩的梁柱仍未倒塌,日寇又綁上粗繩用汽車拖,將其拉倒拖走。所以,抗戰勝利后,家族中回到宜昌的,也是無家可歸。 1948年我曾去過宜昌,看到的北門外正街是滿目瘡痍,兩邊的房屋稀稀拉拉,破舊不堪,行人也寥寥無幾,一派頹敗景象;而我家老宅,則是一片瓦礫,一眼能望到老宅盡頭的河邊。我多次駐足老屋瓦礫前,仿佛日寇的狂轟濫炸、汽車摧拉梁柱的情景又一幕幕出現在眼前,當時還年幼的我,感到心里陣陣絞痛……解放后,我也曾幾次去過宜昌,都因來去匆匆,沒能到老屋去看看,這也成了我難以釋懷的心結,于是暗下決心:在有生之年,一定要找到我家的老宅。而往深一想,歲月流逝,物逝人非,老宅地還能找著嗎?是的,只要找到鄢家巷,問題就解決了;可要是鄢家巷也沒了呢?鄢家巷,成了壓在我心頭,令人惴惴不安的石頭。 今年夏末,我終于下決心去了宜昌,經四處打聽,多方尋訪,費了老大功夫,終于找到了鄢家巷!從巷頭到巷尾,我來回走了幾遍,非常激動,百感交集,思緒很亂,長久理不出頭緒。 從鄢家巷一眼看不到河邊了,我身后一棟樓房遮住了視線,也擋住了去路,要向右折才能走出鄢家巷,轉入沿江大道。 走出鄢家巷 沿江大道邊的鄢家巷出口 一切都變了,宜昌變得我不認識了。北門外正街雖不像中心地段那樣高樓林立,鱗次櫛比,車流潮涌,人聲鼎沸,摩肩接踵,熙熙攘攘,但也是今非昔比,街面的房屋已多為小高層,商家店鋪一家挨一家,人來人往,相當熱鬧;雖還有棚戶類房舍,但也不乏高樓大廈,可以說這正是舊貌換新顏巨變過程中宜昌的縮影吧。。在老家的宅基地上,也多是小高層,再不是荒涼凄寥令人唏噓的景象;緊挨鄢家左側巷口,是一家小副食店,門牌號為“北門外正街42號”。
這里最引人注目的,還是老宅后面河邊寬敞的馬路,它沿小河(對岸是西壩)、沿江而建,半包著城區,叫“沿江大道”,是宜昌市區的主干道之一,一眼望不到頭,甚為壯觀。當年,沿江只在中心城區有一段不長的馬路,叫“濱江路”,這次我還未弄清它的舊址在哪段。大道在北門外正街河邊這段,實為半邊街,靠河一邊是看不見盡頭的綠化帶,花艷草綠,林木蔥蘢,賞心悅目;時當正午,還有些老人在此觀賞休憩;對岸西壩的現代建筑、琳瑯滿目的廣告牌,皆歷歷在目;在河的右端約公里處,有一座跨河的公路橋,經向休憩的老人打聽,得知其名謂“三江橋”;在河的左端不遠處,是座燈塔。大道的另一邊建筑幾乎全是高樓大廈,多為機關、大單位。
如此之大變化,卻是我惴惴不安之所在,我耽心老宅所處的地標鄢家巷,會否在大變化中湮沒了,若果真如此,“孫家朝門”就無處尋了。當在尋訪中聽很多人說“不知道”,“沒聽說過”鄢家巷時,我的心抽得更緊了,暗暗叫苦:“完了!完了!”可我怎能甘心!又鼓起勇氣繼續向老人打聽,總算還有人知道“鄢家巷”,但指向不一,又幾經周折,最終才找到“鄢家巷”。老天不負矢志人,我的耽心釋解了!我的宿愿實現了!此時,我的激動復雜的心情就可想而知了。 鄢家巷,鄢家巷,這個古老的巷名雖在,但已物逝人非,而鄢家巷左側的孫家朝門卻已早成歷史,淡出人們的記憶。而今,有幾人知道這里曾有座煌然一時的“孫家朝門”?又有誰還會追問深宅大院的孫家朝門,是如何變成一片瓦礫的?然而,這些是不應該忘記的!它折射了民族的苦難與昨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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