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迷瀘沽湖有人說,瀘沽湖的水像白晝彌漫的陰霾,讓人琢磨不透。 有人說,瀘沽湖的山像黑夜隕落的星辰,令人想入非非。 然而,當真正走近她時,無論星辰一樣的山,還是陰霾一樣的水,都使人猝然感受到一種強烈的刺激與誘惑。是返璞?是歸真?是本能的釋放?抑或是人類原罪的觸發?帶著這樣心情走進瀘沽湖,便不再是一般的游歷,而簡直就是徜徉于女兒國覓情來了,投愛來了。 仿佛一個久遠的夢。固體液化了,液體固化了。固體也罷,液體也罷,皆在此撞出一組原始的音符,暈成一幅古老的圖畫。瞧那氤氳的云、潤滑的日、黛綠的山、蒼翠的島、寶藍的湖、參差的河岔與溝岸,以及山巒水泊搖曳的經幡、素練、帳篷、棕櫚樹、美人蕉、牛皮筏、豬槽舟……無不泛濫著祖先繁衍進化的濫觴,流淌著大自然執拗無奈的原汁原味。置身期間,不禁迷惑:是冰川期過后人類孑遺的部落,還是洪水期上帝給亞當夏娃唯一保留的伊甸園? 是的,可以這么說,集居于云貴交界瀘沽湖周圍的摩梭族,是中國母系氏族社會遺存的最后一塊領地。在這里,家庭由一個或幾個外祖母后裔組成,血緣以母系為單元,財產沿母系掌管和繼承。女人是家庭的主宰。男不娶,女不嫁,只談情,不論婚。所謂阿夏婚,只是情與愛的一種自由鏈接,不存在婚姻和家庭的含義。男人白天生活在母系家庭,晚上才到心愛人的另一個母系家庭過夜,長此以往,有情則合,無情則分。所生孩子,或男或女,均由母親供養。父親的概念非常淡漠和空泛,有的人甚至終其一生也不知其父是誰。大凡世間一切悲劇,都因男女糾葛或夫妻離異所致,但這種現象在摩梭人里卻很稀罕,所以他們活得非常超脫,而男人活得更是逍遙自在。 聽同行者說,摩梭族男女戀情的方式也很有趣。女的屋后墻上都有一個小洞,男的將竹竿塞進去,留下竹竿表示接納,反之就是拒絕的信號。還有一種是篝火晚會,男男女女牽手而舞,男的摳一下女的手心,女的回應三下說明戀情成功,若還沒反應則宣告失敗。他開玩笑說,如有興趣,晚上不妨試試,摩梭姑娘是很熱情大方、隨情隨意的呢! 我們去的那天是七月二十五日,恰好趕上一年一度的朝山節。去朝的山叫格姆山,摩梭人稱之格姆女神,是神祇的最高統治者。女神不但司鐸五谷豐歉、六畜增減、人丁興衰,也掌控男女之間的情愛。所以人們對格姆女神格外虔敬,日夜頂禮膜拜。我們趕到時,日近正午,半山腰已集聚了成千上萬的朝拜者,喃喃誦經聲和裊裊香火,使整個山水都充滿了佛心禪意。而山下仍有不少人匆匆趕路,蜂擁而來。人們舉家出動,穿著節日盛裝,帶著帳篷、食物、奶茶、米酒等,或騎馬,或劃舟,或徒步,一路載歌載舞,歡天喜地。太陽好似被香火燒得融化了,把人的臉頰、臂膀、脊背、腰髖,都涂成了古銅色。特別是少女,連眼波和笑靨也綻放出古銅色的美麗,在紅白黃藍相間的連衣裙映襯下,不啻為一組組圖騰符號,一尊尊青銅雕塑。我被眼前景象震驚了,恍惚之中,仿佛自己不是二十一世紀的旅行者,而是走在遠古青銅時代的一位勇士。 我們乘坐一只豬槽舟,穿過幾處河岔和島嶼,從湖面向格姆山劃去。所謂豬槽舟,就是把整個樹身鑿成像豬食槽一樣的小船,輕便快捷,坐在上面立即就有了挪亞方舟的感覺和聯想。船夫是位強悍的青年,漢語講得很流利。他說他妻子也是漢族,廣州人,去年才結婚。他本想按摩梭人習俗建立阿夏婚,但到廣州她娘家住了幾天,生活不習慣,又返回瀘沽湖,才組成一個有違祖制的固定家庭。不過,他說,現在來瀘沽湖定居的外地人不少,一些摩梭人后代也不再拘泥阿夏婚,要么走出去談婚論嫁,要么請進來結婚成家。對此,老一輩人嗤之以鼻,政府也嚴加限制,好似他們要拉住時間,拉住歷史,單怕這一母系部落和特殊民族突然在地球上消失了。 他的話雖然生動幽默,但我的興趣只關心他是否也運用了塞竹竿、摳手心的戀情方式。他滑稽地一笑,擺了擺漿板,調轉船頭,講起他的浪漫故事。原來那位廣州姑娘來此旅游,也乘坐他的豬槽舟。她對什么都好奇,都要問。他就給她講起摩梭人的風俗習慣。聽了阿夏婚,她突然歪著頭笑問:“如果我是摩梭姑娘,你會摳手心或塞竹竿嗎?”他毫無懼色地反問:“那你會留下竹竿或摳我三下嗎?”她只是咯咯笑而不答。到了晚上,他既未“塞竹竿”,也未“摳手心”,則是破門而入,直奔主題。不料她卻嚴詞拒絕。第二天她不辭而別,走到半路,又乘車返了回來。她去找他道歉,他故作矯情,不理也不睬。但到了晚上,他卻突然闖進她的房間,不管不顧地把她摟在懷里。他們就這樣完成了阿夏婚的一切程序,成為一對情侶。小兩口婚后相親相愛,經營著一家餐廳,有時也劃船導游,生活幸福美滿。 上到湖岸,我們加入朝拜隊列。人們擺了供品,燃了香燭,向著格姆山匍匐長跪。有的作揖叩首如搗蒜,有的閉目合掌如涅槃。老喇嘛口誦經文,每念一句,身后就響成一片,反反復復,沒完沒了,虔誠的樣子令天地也為之動容。但我發現,幾乎所有年輕人都將此當作形式,草草叩罷,拜罷,就興趣盎然地營造各自的愛巢——帳篷或窩棚,企盼格姆女神今宵能格外眷顧,給自己恩賜一個理想的情侶。最不安生的要數姑娘們,她們坐在帳篷口,手托腮幫,久久地望著遠處愣神。遠處,格姆山周圍聳立著許多山峰,挺拔高峻,人們叫那男山。這便勾起女孩們如夢般的情思和遐想:哦,男山,這么多山峰,該有哪一座是屬于自己的呢? 日薄西山,人們走進帳篷,開始備置晚餐,我們只好告別作罷。望著頂頂帳篷和縷縷炊煙,我想,今晚肯定又會發生許多優美動人的故事。下了格姆山,我們投宿摩梭人集聚的永寧壩。一座小院,幾幢閣樓。剛吃罷晚飯,一群姑娘便在院庭翩翩起舞。我們夾雜其中,蹀躞蹁躚了個把小時,卻總是跟不上鼓點節拍。至于摳手心的事,沒敢貿然造次,自然收不到反饋的信息。屋子后墻倒有一個小洞,但直到第二天起床,也未發現塞進來的竹竿。同行者豁然笑道:“只有男的給女的塞竹竿,咱倆都是男的,誰會給屋里塞竹竿呢?” |
|
來自: 夢萌x88i0lcd8z > 《文件夾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