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竊以為串串、冒菜、麻辣燙這類菜品相似,經營略同。不同于講究的老餮與典型吃貨,我是不耐記它們之間區別的,習慣統稱為麻辣燙。想來攤主們也不會有太多異議,那些活絡豪爽的攤主,可能還會笑著回句:你高興就好。 初中那會,早上要在馬路邊上晨跑。排隊間,班中有個漂亮的小姑娘看到邊上的麻辣燙,竟然點了幾串。隊伍開跑,那姑娘急了,抓起麻辣燙就跑。然后,整個隊伍都聽到攤主在后面大喊:還我的簽子!還沒給錢呢! 至今記得那姑娘滿臉通紅的樣子,不知是跑的還是羞的,煞是可愛。大早上就吃?這東西得有多好吃?算是對麻辣燙有了印象。 高中時代便已習慣了經常吃吃串串、吃吃麻辣燙。到了大學,麻辣燙攤前更是常到常吃。下了最后一節課,幾個同學朋友邊走邊哈哈閑聊著,說到得意處便大手一揮:走,請你們吃麻辣燙。 窮學生時代豪言壯語請客吃的麻辣燙,是個什么景呢?咬一口摻多了面的丸子,吱吱作響地嚼著金針菇,再吸一口浸滿湯水滋味的粉絲。不忘為女生多點一份愛吃的魚豆腐,而男生則必是要追加一份面的。吃吃這個,嚼嚼那個,胡侃漫扯、肆意暢想、相伴大笑,總覺得那味特別鮮辣、暢快。 出了校門后,遠離了麻辣燙攤,也遠離了那份滋味與感覺。 一般居民小區門口,也擺有麻辣燙攤,占地兩平、偏安一角,陣勢拘謹而狹促,像極了緊張扭捏的小姑娘,欠利落,不夠爽快。也沒擺桌可坐,只能提了就走,身心都放不開來,不易招人喜歡。 大的,招人喜歡的麻辣燙攤,得從容些,大氣些,緩慢些,能坐、能侃、能細語、能漫歌,能肆意舒展身心,才夠味。這樣的攤,往往都在城中村里出現。 白天的城中村,多寂靜,聲響不張。偶爾幾個老人坐著板凳,路邊閑話家常。睡足了的家狗野狗,浪蕩著東聞西嗅,在各自的小地盤覓著食。當午時分,各家館子里也無幾個食客,店主半迎著客、半養著精神。日頭照落下的城中村,圍繞著微風淡淡,不莊嚴漂亮,卻頗是有些祥和氣質的,像歷盡滄桑的半百老婦人,什么都看著,又什么都不說。 夜幕換下白晝后,片片燈色暗黃柔和,城中村像化了妝一樣,迅速年輕了起來。下班的人們,帶著言語聲疾步歸來。街頭巷口頓時熙熙攘攘起來,人潮四方涌動,川流不息。白天的老人們早回了家,館子里的店主們,齊齊來了精神,擦亮了眼睛,或在門口殷勤地迎著客,或大聲吆喝著今日特價美食堂吃帶走皆可。一片吵雜中,彌漫著最真的人間煙火味。 這時候,大的麻辣燙攤,一家家地早已占據了好位置,挨著拐口的路邊上最得關注。大的麻辣燙攤,占地頗眾,能坐下至少兩排人,需二三人分工打理著。路口的風知情識趣,若紅唇微嘟輕柔地向路人吹著陣陣香氣。燈光也脈脈含情,將紅辣綠鮮的食物打扮著更加動人嬌艷,吸引著歸家的人暫緩腳步。 很快,各個麻辣燙攤上圍坐了人,空位寥寥難尋。兩排人,面對面坐著,不認識的,根本不瞅對方一眼,卻也互不相擾。只跟左右手邊的朋友、戀人,親昵地邊聊著各自的話題,邊等著要的食物。 會經營的攤主,往往是有眼力勁的,麻利地涮著菜,既不耽誤手里活兒的同時,又偶爾跟著愿意聊聊的食客漫天四海地瞎侃一番。話是開心鎖嘛,客人更盡興三分。選擇麻辣燙攤,就要選那些笑容多、會說話攤主經營的,總容易吃得更開懷些。 大抵,一個大的麻辣燙攤,是少不了丸子、肉腸、金針菇、面筋、油麥菜、白菜、娃娃菜、平菇、土豆片、豆腐、豆皮、腐竹、空心菜 菠菜 鵪鶉蛋、魚豆腐、甜不辣、木耳等等之物的。林林總總,不說百味俱全,五六十味,總是能任君挑選的。 滿滿一碗美味,澆上芝麻醬,淋上辣油,點幾滴香醋,熱辣芬芳讓人大快朵頤。不夠的話, 當然可以再接連追加。對于好食的卻又不太挑剔的人們,這樣的一個麻辣燙攤,足夠滿足味蕾,驅盡工作的疲乏。 但,一個讓人喜歡的麻辣燙攤,它能提供的遠不止這些。 對于牽手而至的戀人,租房里固然親密自由,卻少了些熱鬧喧囂氣息,冬季也寒冷些。挨邊坐著熱攤前,更暖和。既能在人群中時而隨大眾吃一吃齊聲叫好的菜品,又能為愛人夾一團入味已深的豆皮,現一遭伴侶間的親近與體貼。 不用自己費力做飯,又能讓愛人吃得更好、品種更多、營養更均衡,側臉看著他或她正吃得歡快停不了口,你是否會產生一絲這樣的竊喜。 最后,把熱乎乎的小手插進愛人的褲兜,相伴著悠悠歸去。即使今晚沒有皓月當空,沒有璀璨繁星配合著應景,明天還是沒有香車寶馬、權柄在手,又如何?最美的,已經依偎在身邊。 還有畢業后聚首的同窗們,坐在麻辣燙攤頭、坐在燒烤攤頭邊、坐在路邊馬路牙子邊,那些扎堆笑侃、任性高歌和放肆落淚,永遠都是出現一次便少一次。 待到功成名就或該裝作功成名就的那天,都推拉著進了高檔的飯店包間。滿桌美食珍饈,伴著酒香醇厚,卻再也引不出那些說了一遍又一遍的話,也再也引不出傾訴了一次又一次的遺憾與回憶了。沖口敢言的少年,何時又何故,都變得貌似淡然無憂了。 麻辣燙攤,是吸引扎堆人的地兒。一個人吃的,往往都匆匆打包而去。當溫暖的人間煙火氣可望不可即時,看一眼也會灼傷吧。待到一個人坐不了麻辣燙攤那小小位置時,翻開手機里那繁多的聯系人,能一起陪著吃的同事和社會上的朋友,好像一個也沒有。 早就不是學生的你,是絕不肯也不會帶著你喜歡的姑娘吃麻辣燙攤的,即使在那里感覺自在隨意、人間煙火滿滿。壓一壓這念想,露出標準的彬彬有禮的笑容,仿佛衣冠禽獸地問一句:吃蝦好不好?哪吃牛排怎么樣? 城中村的麻辣燙攤,最初年輕時出來時習慣它、喜歡它,然后慢慢因為發展越來越好而遠離它。可即使遠離了,每當遙遙路過,見那燈光昏黃處,兩排坐的人影,望那煙氣繚繞熱氣騰騰,或聞進一絲隨風卷上空中的熟悉香氣,是否忍不住會駐足想一想。想一想那個敢把吃了一半的丸子,塞你嘴里的姑娘,去了哪里,過得好不好?想一想有沒有一個人會把手插入你褲袋,說:不想總吃蝦和牛排了,吃吃麻辣燙好不好,硬拉著你進去嘗一嘗舊日滋味。 城中村越來越少,而城中村的麻辣燙,依舊還堅實存在。那攤,在暖暖燈光搖曳下,香氣氤氳地存在著。這存在,真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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