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行走丨七里瀧

昵稱45109175 2019-1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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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煙俱凈，天山共色。從流飄蕩，任意東西。自富陽至桐廬一百許里，奇山異水，天下獨絕。水皆縹碧，千丈見底。游魚細石，直視無礙。急湍甚箭，猛浪若奔。夾岸高山，皆生寒樹，負勢競上，互相軒邈，爭高直指，千百成峰。泉水激石，泠泠作響；好鳥相鳴，嚶嚶成韻。蟬則千轉不窮，猿則百叫無絕。鳶飛戾天者，望峰息心；經綸世務者，窺谷忘反。橫柯上蔽，在晝猶昏；疏條交映，有時見日。

當年吳均經意間寫給了朱元思的那封書信，誰知成為了古今名篇。

富春江七里瀧素有小三峽之稱，以山青、水清、境幽、史悠，而聞名越中。秀美的山水，旖旎的風光，猶如一首清新明快的絕句，一幅淡雅柔和的畫卷。七里瀧全長近五十里，包括在富春江國家森林公園之內。江水所過之處分為一關三峽，即：烏石關、烏龍峽、子胥峽、葫蘆峽。游覽觀賞的名勝古跡有：梅城古鎮、雙塔凌云、胥江野渡、葫蘆飛瀑、七里揚帆、嚴陵問古等。可以徒步，也可乘船，如果是乘坐動力滑翔傘在天空中隨風翱翔，更是當今最為時尚的一種方法。

奇山異水、天下獨絕的七里瀧，在中國文化史上都應該算是赫赫有名的。因為歷代文化名人包括：謝靈運、李白、孟浩然、杜牧、范仲淹、蘇軾、楊萬里、范成大、陸游、劉過等超過千人，自然不包括花月和嫣然這一竿子現代的雅士騷客，不僅興致盎然的游歷了富春江的七里瀧，而且還留下了兩千多首詩詞佳作。尤其是中國歷史上公認文人千古第一的東坡老先生，更是在烏臺詩案的時候留下遺囑：百歲神游定何處，桐鄉知葬浙江西。連東坡老先生都想好了在七里瀧陪伴嚴子陵身邊，可見這里端的是秀美天下，瑰麗無雙。所以，當今的越中那個最有名氣的女文化名人花月，給七里瀧一個定義：浙西唐詩宋詞旅游之路。

富陽之美在富春江，富春江之美在七里瀧。

富春江是錢塘江桐廬至蕭山聞家堰段的別稱，長約二百二十里，流貫桐廬、富陽兩縣。七里瀧的定義是這樣的：自梅城以下約10里至蘆茨埠附近為峽谷段，古稱七里瀧。也就是現在從梅城開始到富春江大壩，便是古人稱之為“天下佳山水，古今推富春”的七里瀧。如今江水平闊、奇峰對峙，雖然沒有了原先的激流險灘，猿鳥競啼，卻有另外的一種意境。

我們一行人從三家村直接殺奔富春江北岸梅城而來，早有朋友接了先是在老宅子里住了一宿，早晨空著肚子便跑到古城頭上去欣賞風景。梅城是新安江、蘭江、桐江的匯合處，歷史悠久，文化昌明。站在古鎮的城頭，可以遠眺雙塔凌云，近觀江水清流。中有沿著江岸一線金黃的油菜花開。秀麗的山水風貌與璀璨的古跡文化相映，詩情畫意盡在其中。于是大家匆匆吃罷了早飯，便乘著早已約好了船順流而下的。古人“人行明鏡中，鳥度屏風里”之妙趣，便從此拉開了序幕。

七里瀧有一條著名的匯流，便是從上游北岸流過來的胥溪。相傳春秋時楚國伍子胥避楚平王謀害，逃奔吳國，經此渡口到吳國都城姑蘇。渡口石壁危立，水勢平緩，摩崖上又刻石大字：子胥渡。過去這里江面開闊，古道縈回，人家稀少，野趣十足，所以有了“胥江野渡”這個雅號。

這時候，富春江叟取出早就準備下的一壇紹興花雕，茴香豆、霉豆腐、小咸魚、蘿卜干等幾樣下酒的小菜，排開在船艙的桌子上，一邊飲著美酒，一邊欣賞美景。這些日子富春江叟跟著文化名人們學問沒見長多少，酒癮倒是大了。因為不管是紫筍茶、下里巴人，還是花月、胭脂月等都是酒中豪杰，況且還有出道江湖至今未曾遭遇敵手的嫣然這樣的巨俠。這喝小酒自然是要看些心情的，酒入寬腸不醉人，酒入愁腸一杯倒。倒是著下酒的小菜不是重要的，越是簡單隨意便越是體現酒中境界，反而大魚大肉的酒肴破壞了著酒中滋味。所以這文人喝酒，喝的是一股子風雅飄逸的神氣和勁頭，樣子和形式是重要的。至于饕餮美食其實不在乎的，孔乙己的那種窮勁，倒是酒界中最高的一種境界。

“兩岸畫山相對出，一脈秀水迤邐來”。坐在船頭的花月，捏著黑瓷一盞，茴香豆半顆，噴著香噴噴的酒氣朗聲誦出。大家齊聲喝彩，七嘴八舌開來，于是又一番詩戰開始了。

雙櫓搖江疊鼓催，伯符故國喜重來。秋山斷處望漁浦，曉日升時離釣臺。官路已悲捐歲月，客衣仍悔犯風埃。還家正及雞豚社，剩伴鄰翁笑口開。這是陸游的《泛富春江》，由陶然客念出。

遠岸平如剪，澄江靜似鋪。紫鱗仙客馭，金顆李衡奴。冷疊群山闊，清涵萬象殊。嚴陵亦高見，歸臥是良圖。羅隱的《秋日富春江行》，從下里巴人口中帶著吳儂軟語的味道流出。

悠然富春客，憶與暮潮歸。擢第人多羨，如君獨步稀。亂流江渡淺，遠色海山微。若訪新安路，嚴陵有釣磯。郎士元的《送孫愿》，雖然不是嫣然背出來的，而是看著手機讀出來的，看來也是接受了前二日富春江對詩的教訓。

芳草潛州路，乘軺憶再旋。余花故林下，殘月舊池邊。峰色云端寺，潮聲海上天。明朝富春渚，應見謝公船。《送陸判官歸杭州》，是皎然的詩作。紫筍茶裝腔作勢的搖晃著腦袋，抑揚頓挫，有韻有味。

嚴光隱富春，山色溪又碧。所釣不在魚，揮綸以自適。余懷慕君子，且欲坐潭石。持此返伊川，悠然慰衰疾。這是唐朝李德裕《重憶山居六首》中的“釣石“一首，胭脂月也不甘示弱地面對秀山媚水道出。

船行到江南林場時，婆娑的小雨洋洋灑灑而下。兩岸山谷里煙霧也絲絲縷縷的飄渺起來，慢慢散漫在水面上縈繞徘徊。煙雨溟濛中群山逶迤，波浪輕緩，林木嬌翠，瀑布飛濺。霧靄飄逸間岸上的農舍炊煙裊裊，茶田里人影依稀。不時有戴著斗笠，披著蓑衣的漁家，駕著一葉小舟，槳棹吱呀，在煙水迷離的江上撒網捕魚。眼前所見，正如同花月筆下一幅流動的水墨丹青，意境高遠，古趣橫生。

也正是這樣的美景，才孕育出了越中這樣的燦爛文化，不僅歷代勇士輩出，吳大帝孫家一門，南齊農民起義領袖唐之，唐代名將許遠、杜稜，清朝的武狀元王玉，名將汪文津、汪文鋐兄弟等，文人同樣燦若繁星，唐代書法家，《書譜》的作者孫過庭，高宗時任右相許敬宗，名臣凌準，開發澎湖列島的施肩吾，詩人羅隱，宋朝有東坡老先生的好學生晁端友、晁補文兄弟，曾上書請斬賈似道的葉李，元朝有《富春山居圖》作者的黃公望，明抗倭名宦方廉，清朝名臣董邦達，直隸第一清官盛鴻，民國時期的郁達夫兄弟等等。

簌簌小雨中，山環水繞，景隨船行。煙氣漸漸淡了，視野開闊清晰了許多。此刻，兩岸青山層巒疊嶂，郁郁蔥蔥。掩映其間的粉墻黛瓦的山村人家，星羅棋布，時隱時現。不知不覺中峰回路轉，我們的船駛入南岸的一條匯流的溪水中，隨之進入一個小山灣。聽得船家講，這小溪是盆柏溪，這山灣是盆柏灣，前行一里便是富春江十景中的葫蘆飛瀑了。盆柏灣中，碧水盈盈，清澈見底。許多不期而來，唐突而去的群群小魚，真是自由自在的不得了。偶爾的一條大魚，尾隨著我們不遠不近的窺視。兩岸青山夾峙，林木蔥蘢，農舍塘田，緣山面江。

在大家的期待中，一道飛瀑出現在迎面逼仄而來的濃綠山崖鞍部。瀑布高約百米，寬約三米，從峭壁懸崖飛瀉而下。青壁間有一形似葫蘆的石窟，是兩個石洞相連，飛流先跌落葫蘆口中，然后再從底部加速噴薄沖出，散珠拋玉般飄然下落注入深潭。期間又滴濺在層層疊疊凸出的山石上，隨之飄渺起的雨霧飛花，不時幻化出大大小小的七彩虹光，璀璨濯目，令人驚呼。深潭之下，又形成數十個精致迷人的小瀑布，隨性張揚。

我們在溝口的巨石邊棄舟登岸，這里有一家小店，店門打開，店家卻不知蹤影。只有一只大花貓和一只小花狗，一個匍匐在臺階左面瞌睡，一個蹲在臺階右面出神。見了我們一大隊人馬氣勢洶洶而來，都懶得抬眼瞧瞧我們。到讓我們不好意思打擾人家，輕手輕腳地擦身而過。

在山花爛漫間，步行十分鐘便看到了桃花瀑，這里景色更加幽靜，仿佛養在深閨人未識的妙齡。桃花瀑沒有葫蘆飛瀑高，水量卻要大，而它跌落形成的小溪更是寬闊。湍流的溪水中竟然也有小魚在逆流而上，更有伏在青苔遍布的鵝卵石下面紋絲不動的。我們看到了在許多橫溢的野桃花樹下，竟然開著一種淡藍色的小花，非常的醒目驚艷。嫣然是愛花識花的，她說這是一種野生的蘭花，多虧了山里很多生長，不太珍貴，不然早就成了高端商品了。富春江叟說春天桃花瀑布這里桃花盛開，芳草萋萋，滿山谷的都是清泠泠的花香。

再行不遠，便是高梅瀑，這里明暗飄忽，只有瀑布的水聲在耳邊回蕩，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的雜音。花月胭脂月忽然驚叫道：娃娃魚，快看。果然一條幼年的大鯢，慵懶的擺動著尾巴，正在一處平緩的水底閑行。這是我第一次在野外看見大鯢，雖說它模樣夠寒慚，卻是遠古遺留的為數不多的先民，更因有了一個好聽的名字而備受關注。

船兒繼續前行，水波不興，靜如寶鑒。竟然好長時間只有我們一條輕舟，仿佛置身于精雕細琢的一個盆景中。不妨看看郁達夫時代的七里垅的樣子：七里灘頭，無風七里，有風七十里……清清的一條淺水，比前又窄了幾分，四圍的山包得格外的緊了，仿佛是前無去路的樣子。并且山容峻削，看去覺得格外的瘦格外的高。向天上地下四圍看看，只寂寂的看不見一個人類。雙槳的搖響，到此似乎也不敢放肆了，鉤的一聲過后，要好半天才來一個幽幽的回響，靜，靜，靜，身邊水上，山下巖頭，只沈浸著太古的靜，死滅的靜，山峽里連飛鳥的影子也看不見半只……

而現在的七里瀧因為修建富春江水庫的原因，已經高峽出平湖了。由于水位大面積的抬升，許多過去的風景如今已經消失了。就像是新安江水庫一樣，消失了一個千年古縣淳安城，多了一個風景如畫的千島湖。說起來是不劃算的，但是好歹是有些回報的。

小船輕輕，再行半個時辰便到了嚴子陵釣臺。這里東距桐廬市三十里，位于富春江北岸的嚴陵山上。現存的東、西兩座釣臺，雄峙江畔，磐石凌空，離江面七十多米。東臺為東漢嚴子陵隱居垂釣處，西臺為南宋愛國志士謝翱慟哭民族英雄文天祥之處，所以又名雙臺垂釣。這里山水旖旎，景致宜人，歷來便是富春江上風光最幽美的處所。

背倚青山，下臨碧水，掩映在古木蓊郁叢中的兩座釣臺相聚百米，古樸自然。我們從山腳下再次棄舟登岸，沿著石階上行，走不多遠便是林木掩映的雙清亭。雙清亭，民國年間所建，上有亭聯一副：登釣臺南望，神怡心曠；想先生之風，山高水長。嫣然先是笑了，低聲嘀咕著：這對子還沒有水平高了。

東臺的嚴子陵垂釣處有乾隆年間建造的石亭，極是古拙。側面平臺如礬，視野開闊。在這里駐足遠眺，富春江美不勝收，勝過畫卷。這里有一塊如筍巨石，破空而出，傳為嚴子陵支撐垂釣竿的地方，可見嚴先生的釣竿也不是平常之物。

那個被郗怡吹捧為天下第一魚，也是我吃一回想一回的子陵魚——鰣魚，故去便是在這里產卵繁殖的。郗怡講，每屆春夏之交，端午前后，鰣魚從東海入錢塘江，上溯至桐廬的排門山、子陵灘一帶產卵，至此不再洄游，形成汛期，產后歸海。所謂鰣魚，其名即取其來去有定時之意。鰣魚肉質細嫩，含脂肪豐富，宜清燉或清蒸食之，鮮嫩無比，味極肥美，其鱗片也可食。千百年來為魚中之極品，宴上之珍品。富春江鰣魚更以唇有朱點者為貴，據說系嚴子陵用朱筆點過。

釣魚臺外便是子陵灘，只是再也不見了子陵魚。本是我要感觸的，卻讓郗怡給搶了，她一副委屈的樣子，感嘆一聲：物事已非，情景難再，不為口中美味，只為青史流芳。假如神仙故事，我便是鰣魚仙子，幻化出億萬子孫，讓你們任意食用。只求你們給我一個思念的家園，不要讓我到處流浪。

船再行便到了富春江大壩，我們的七里瀧之行也就到了尾聲。大家也都感覺餓了，便前行到七里瀧鎮，擇了一家干凈明亮的小酒樓，著實吃了一頓富春江的魚蝦。雖然沒有了鰣魚的鮮美，但是富春江大烏青的各種做法，足夠我們酣暢淋漓的大醉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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