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參加了【鄉愁】有獎征文活動
劉耀蘭 水車,是農耕文明時期用于灌溉農田的重要農具。水車分為人力翻車和水轉翻車。 我所見過的人力翻車只有三米長,百多斤重,移動方便,一個壯勞力就可背在肩上;水轉翻車較為高大,像摩天輪,氣勢恢弘,通常固定在河流溝渠邊。我們鄂東的水車是靠手臂拉動的人力翻車。一架水車架在河邊,遠看像一條蜈蚣,或者像一只蚱蜢。如果是山腰的莊稼要取水,就需要幾架水車中轉,遠遠望去,那一溜水車更像是一條天空降下來的長龍。水車槽中行道板上的刮水龍骨板,水淋淋的,就如一片片閃著光的龍鱗。 水車長槽的兩端有大小兩個輪軸,小軸處為進水口,大軸處為出水口。大軸的兩邊各自有旋轉大臂,左右各站一人,拿一根特制的車手(像拐杖一樣,前邊有一個鐵打的圓圈的車水工具)套在大臂上,兩個人拉動水車運轉。溝渠里原本風平浪靜,隨著車水人拉動水車大臂,進水口處水花四濺,刮水板“噗噗”地將水挖起,再經水槽運送,從出水口“嘩嘩”地流出。有這樣一首歌謠唱道:“溝邊有個小兒郎,不吃飯菜盡喝湯。胃口不好光叫苦,咕嚕咕嚕翻肚腸。哎喲我的爺哎,哎喲我的娘!屁股屙出水花花,流到田里秧喜歡。秧苗長得鮮又嫩,天天只穿綠衣裳。” 車水是個力氣活兒,農民們對它是又愛又恨。有這樣一首車水歌:“說起車水好恨人,罵他個魯班不是人,不造大樹結大米,造出個水車累死人。”車水不僅是力氣活,更是技術活兒。如果不懂得配合,不是水車不轉,就是刮水龍骨板卡殼了。所以,那些剛成年的后生被派去車水,年齡大的就會教他這樣這樣一首歌謠:“兩個車手兩邊掛,你要推來我就拉,我要前仆你就仰,拉拉扯扯水嘩嘩。”男女在一起車水時,那就更熱鬧了。也有些嘴笨的女人在男人的一再催促下,實在是推諉不了,便紅著臉唱道:“黃雞公兒尾巴拖,三歲伢兒會唱歌,不是爺娘教給我,自己聰明聽來的歌。”這實際是那些小孩唱的兒歌,男人捂著嘴巴笑過后,還一個勁夸:“唱得好,再來一個。”女人又唱道:“竹子爺,竹子娘,我跟竹子一般長,竹子長大做扁擔,我長大了做屋梁。”也有的女人唱道:“清早起來事兒多,先刷灶兒后洗鍋,豬兒餓了昂昂叫,細伢醒了要搖窩,哪有功夫唱山歌。” 暗戀的男女,借車水這個機會互訴衷腸。當然,他們不會直白白地告訴對方,而是通過歌謠來表達。那些大膽的男人唱:“二八佳人女多嬌,桃花臉兒楊柳腰,眉清目秀生得好,把我的魂兒勾去了。二八女人好裙衩,怎不叫人動情懷,猶如西施來出世,好比嫦娥下凡來,十指嫩嫩如尖蔥,腳踩紅紅繡花鞋。如若與我結夫妻,心中蓮花朵朵開。”這時的水車,不僅是農具,而是月下紅娘。那個時候,有水的地方就有水車,有水車的地方就有女人,而有了女人的地方就有了生機。 后來,鄉村有了各種取水機械,水車就悄悄地退出了歷史舞臺,那些車水歌謠也漸漸被人遺忘了。但是,每當我到鄉下,聽到抽水機的聲音時,我還是固執地想起水車來。車水這項農事活動,它修補了封閉社會男女不能自由交往的缺憾,車水歌謠在貌似平靜的遮掩下,成為表露真情化險為夷的謀略。現的鄉村再也見不到水車,聽不到車水歌了,因而人變得缺乏靈性。因為,愛情來得太容易,會缺少詩意。我在想,如其讓愛情終其一生,如一潭秋水不起一點微瀾,何不讓生命如大江那樣起伏升沉,像大海那樣波瀾壯闊呢?在明媚的陽光下,在車水馬龍的城里,我總能聽到水車的嘩嘩聲和車水人的歌謠,從而勾起我濃濃的鄉愁。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