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茲德萬戰役：一場改變整個中東與南亞歷史的伏擊

1512年的世界各地，遠比今人所設想的更為聯系緊密。通過貿易、技術交流、軍事沖突和外交偓佺，不同級別的大國都可以左右千里之外的風吹草動。至于眾多實力有限的區域，便只能順應形勢、隨風搖擺。

對此，后來創立莫臥兒王朝的巴布爾是深有體會。由于勢單力薄，他無法獲取心儀的支持，只能不情愿的請求波斯帝國幫助。自己和部下也因此被綁上后者的戰車，遭遇災難性的加茲德萬戰役。只是他自己都無法預見，這場以少勝多的經典伏擊，會徹底改變歷史的進程，并重新分配所有當事人的命運。

奧斯曼蘇丹的風投標準

16世紀初的奧斯曼帝國，雖然東部邊界沒有越過亞美尼亞山區，但影響力卻已遠播中亞腹地。以至于老家費爾干納盆地的巴布爾，都期望能獲得來自君士坦丁堡的大量援助。因為只要蘇丹點頭，自己的軍隊就可以用上具有歐洲技術的先進武器，并不再為糧餉不足而擔心嘩變。

然而，在個人奮斗史的前期，巴布爾根本入不了奧斯曼蘇丹的法眼。他的費爾干納祖傳領地，只是山區和草場間的一小塊區域。盡管有不錯的糧食產出和較為便利的貿易條件，卻不能和臨近的河中等地相比。從地理格局來看，那里也只是鏈接阿富汗同西域南部之間的大陸橋梁。因此，具體的價值多寡，還需取決于東西兩頭的貿易活動量高低。

對于遠在地中海的奧斯曼人來說，他們影響中亞的最佳途徑，恰恰是由烏茲別克人掌握的草原北線。蘇丹的特使可以從君士坦丁堡出海，在克里米亞半島的法卡登陸，然后利用馬隊一路向東，較為順利的直抵西伯利亞與中亞北部。因此，巴布爾所在的費爾干納，根本不在其大戰略的宏圖之中。蘇丹也覺得此人實力不足，難以成為合格的扶持對象。

最后，奧斯曼帝國的東方戰略重心，是遏制和打壓波斯人的薩法維王朝。后者不僅是地緣政治層面的勁敵，也是信仰什葉派的宗教對手。由于伊朗高原是什葉派的重要陣地，尊奉遜尼派的奧斯曼人很難輕易插手，自然需要在更東方位置上尋找強勢盟友。因此，只有實力充足的烏茲別克人和蒙兀兒人才能獲得軍事扶持。這也讓巴布爾記恨在心，一度同奧斯曼人關系緊張。

質量不佳的A輪融資

由于無法獲得足夠支持，巴布爾在前期都只能自行吸引援助，并在野蠻生長階段吃盡了苦頭。無論聯盟對象是前帖木兒帝國系統的地方貴族，還是蒙兀兒人的王公貴胄，都不能幫其擊敗可怕的烏茲別克騎兵。隨著費爾干納的陷落，他自己也只能輾轉塔什干等地，最后陰差陽錯的去往喀布爾。

在今天的阿富汗北部，巴布爾依靠個人血統與當地領主的內斗，獲得了一塊不錯的落腳點。除了區域內最好的農田、果園和草場，還能從南下印度的古老商道抽稅。但他時刻不忘奪回祖產，將強敵從北方的費爾干納驅逐。也由于帖木兒系王公的大批凋零，他搖身一變，成為碩果僅存的血統繼承人。因此，如何入駐撒馬爾罕與整個河中，也是他個人奮斗的終極目標。但緊靠喀布爾這一隅之地，根本無法支撐如此龐大的野心。這就逼著巴布爾轉頭向風險極大的波斯人求援。

當時的薩法維波斯人，同樣苦于自己遭到的兩頭夾攻。除了西面有強大的奧斯曼勢力，東北方向上還有勢頭更盛的烏茲別克騎兵。一旦整個中亞東部為對方掌控，那么自己的防御也勢必在重壓之下崩潰。因此，波斯的人底線就是保住東方的呼羅珊地區，并牢牢占據赫拉特等阿富汗西部城市。一旦有機會策動反擊，就親自出兵或驅使附庸占領撒馬爾罕。巴布爾早年的幾次行動，讓他們注意到這位東方軍閥的潛力。只要對方不拘泥于教派問題，就可以為其提供必需的貸款。

最終，巴布爾甚至親自前往波斯，面見皇帝伊斯邁爾一世。后者已在某夫之戰中擊殺昔班尼汗，現在正準備鯨吞整個河中地區。為了給軍隊尋找到熟悉本地情況的盟友，便同意為其抽調一直大軍，幫助其從南方直接驅逐烏茲別克部族。身為帝國財政大臣的薩尼，更是親自帶兵前往，并從呼羅珊和赫拉特兩地抽調部隊。

剛愎自用的投資方

1512年秋季，足有60000人的波斯-巴布爾聯軍組建完畢，并開始圍攻有烏茲別克駐軍的卡爾希城。由于對方的野戰力量在某夫被徹底摧毀，聯軍幾乎毫不費力的展開攻堅作戰。通過波斯軍隊帶來的大口徑火炮，輕易破壞了城市的防御系統。

出于對烏茲別克人的厭惡，同時也基于長期存在的宗教對立，薩法維軍隊在開城后大肆屠戮。除了已經放下武器的守軍士兵，許多根本不是烏茲別克人的市民也慘遭毒手。看不下去的巴布爾親自出面制止，卻意識到自己根本沒能力說服波斯軍官。他很尷尬的發現，自己的實際地位低下，完全處在受支配狀態。面對如此剛愎自用的投資方，他的任何意見都不可能被采納。這主要也是因為波斯距離河中等地太近，難免沒有直接統御的野心，并間接削弱了地方盟友的話語權。一旦成功挫敗強敵，巴布爾自己也很難再進一步。

然而，也正是發生在卡爾希的屠殺，讓原本已趨于分散的烏茲別克人又聯合起來。信奉什葉派的波斯軍隊入侵，更讓本地各城市倒向了北方勢力。這就注定了聯軍在之后的行動中，都無法獲取較為準確的情報，更難以用柔性手段逼降對方。

包括薩尼在內的波斯將領，都對這種形式變化而選擇視而不見。在他們看來，只要把火炮架到任何地方，都能讓防御者乖乖就犯。早期的一系列勝利，也讓其自信在戰斗力上臨駕所有人。聯軍的下一個目標，就是距離撒馬爾罕不遠的加茲德萬。只要順利攻取此城，就可以準備拿下河中地區的最大都市。巴布爾自己心有疑慮，卻因為沒有話語權而不能產生任何影響。

此時的烏茲別克人，已經準備在半途中攔截聯軍。他們主動放棄機械呆板的城市防御，并在加茲德萬城郊的果園附近部署了伏兵。雖然只有陸續趕到的30000兵力，卻可以有效發揮戰場的地形優勢。將近半數的人馬選擇徒步作戰，依靠村舍的圍墻充當第一道障礙，并分散隱藏在各類建筑物與林間。那里的破碎地形，也不利于大規模騎兵馳騁，反而容易讓大軍的隊列變得散亂。這些都是守軍所看中的關鍵要素，而心高氣傲的波斯人卻對此渾然不覺。

很快，以縱隊前進的聯軍就開始抵達加茲德萬成效的果園區域。過于松懈的狀態讓騎馬隊伍變得稀稀落落，大部分人都沒有披掛甲胄，手里的弓箭也沒有準備好發射。結果，隱藏在周圍的烏茲別克人便群起攻之，用鋪天蓋地的箭矢籠罩對手。

聯軍士兵被這一突如其來的攻擊所打懵，只能停在原地進行微弱的反擊。他們恐怖的發現，幾乎任何看得到的角落都有伏擊者在向自己射擊，而后排的同僚已經被自己堵住線路，沒法及時上前增援。加之行軍隊列的細長狀態，讓包括軍官在內的重要成員都缺乏掩護，直接暴露在對手的火力之下。激戰中，薩法維軍隊的大將比拉姆被射落馬下，由他親率的什葉派紅頭軍也損失最大。當部分人因恐懼而選擇原路退出，又與身后源源不斷涌入的盟軍撞在一起。

同時，更多烏茲別克騎兵正從南面趕來。根據戰前的約定，他們將在對手遭遇伏擊圈火力后再進行背擊。由于聯軍心高氣傲而忽視偵查，對這些調動沒有任何察覺。等到發現自己身處兩路包夾，就因為巨大的壓力而迅速動搖。

行事一貫謹慎巴布爾，首先看出局勢不妙，立刻帶領麾下出走。接著是薩法維人自己的軍隊也爭相奔逃，并在烏茲別克騎兵的追殺中損失慘重。他們引以為傲的重型攻城炮與大口徑火銃，都需要很長時間進行戰前部署，根本來不及在混亂中發揮威力。至于裝備更好的重騎兵分隊，也因缺乏準備而不戰自潰。

經過1個小時的混亂，60000人的波斯-巴布爾聯軍已是土崩瓦解。由于烏茲別克騎兵將重點都放在波斯人身上，讓狡猾的巴布爾得以成功逃生。那些來自東方各省的軍頭長官，也在左右人的力保下沖破包圍，頭也不回的逃向呼羅珊地區。至于位高權重的薩尼，因平日里得罪了很多人而遭到拋棄，被殺紅眼的敵方士兵就地處決。

因禍得福的B輪融資

由于加茲德萬戰役的慘敗，薩法維波斯在東方的擴張成果被迅速清零，而巴布爾好不容易獲得A輪融資也就此打了水漂。但讓人感到的意外的是，原本支持烏茲別克的奧斯曼人，居然在自己失敗后又奉上了B輪融資。

原來，由于薩法維軍隊的失敗，君士坦丁堡方面決心加大力度，徹底瓦解波斯人的東方同盟。鑒于蒙兀兒人距離太遠且同波斯缺乏聯系，巴布爾便成為值得投資拉攏的又一個對象。后者也因為這次失敗，不再對北伐河中產生興趣，甚至明白已永遠不可能奪回費爾干納。這反過來其他與烏茲別克人的矛盾緩解，也就對奧斯曼帝國的東方布局不再產生干擾。

基于這些因素，蘇丹塞利姆一世下達指令，讓數位軍事顧問趕往喀布爾為新伙伴效力。其中就包括了火炮大師烏斯塔德、火槍專家穆斯塔法和隨行的一批相關顧問。

巴布爾也順勢解除了同波斯人的聯盟，轉而以遙遠的奧斯曼蘇丹為宗主。依靠土耳其顧問團的幫助，他的軍隊實力迅速上升，不再是過去那支靠部族騎兵亂戰的地方武裝。同時，他開始注重休養生息，并積極在喀布爾周圍擴張影響力。

最終，隨著自己在阿富汗地區占據絕對優勢，巴布爾才慢慢將目標對準南方的印度河流域。日后的奧斯曼-波斯-烏茲別克-莫臥兒四大勢力瓜分亞洲內陸格局，也從這個階段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