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天之所為①,知人之所為者,至矣。知天之所為者,天而生也;知人之所為者,以其知之所知②,以養(yǎng)其知之所不知,終其天年而不中道夭者,是知之盛也③。雖然,有患④。夫知有所待而后當⑤,其所待者特未定也⑥。庸詎知吾所謂天之非人乎⑦?所謂人之非天乎? 且有真人而后有真知⑧。何謂真人?古之真人,不逆寡⑨,不雄成⑩,不謨士?。若然者,過而弗悔?,當而不自得也?;若然者,登高不栗?,入水不濡?,入火不熱。是知之能登假于道者也若此?。古之真人,其寢不夢,其覺無憂,其食不甘,其息深深?。真人之息以踵,眾人之息以喉。屈服者,其嗌言若哇?。其耆欲深者?,其天機淺?。古之真人,不知說生?,不知惡死;其出不??,其入不距?;翛然而往?,翛然而來而已矣。不忘其所始?,不求其所終?;受而喜之?,忘而復(fù)之。是之謂不以心捐道?,不以人助天。是之謂真人。若然者,其心志?,其容寂?,其顙頯?;凄然似秋?,煖然似春?,喜怒通四時,與物有宜而莫知其極?。故圣人之用兵也,亡國而不失人心?;利澤施乎萬世,不為愛人。故樂通物?,非圣人也;有親?,非仁也;天時,非賢也;利害不通,非君子也;行名失己,非士也;亡身不真,非役人也?。若狐不偕?、務(wù)光?、伯夷、叔齊?、箕子?、胥馀?、紀他?、申徒狄?,是役人之役,適人之適,而不自適其適者也。古之真人,其狀義而不朋?,若不足而不承?;與乎其觚而不堅也?,張乎其虛而不華也?;邴邴乎其似喜乎?!崔乎其不得已乎〔51〕!滀乎進我色也〔52〕,與乎止我德也;厲乎其似世乎〔53〕,謷乎其未可制也〔54〕;連乎其似好閉也〔55〕,悗乎忘其言也〔56〕。以刑為體〔57〕,以禮為翼〔58〕,以知為時,以德為循。以刑為體者,綽乎其殺也〔59〕;以禮為翼者,所以行于世也;以知為時者,不得已于事也;以德為循者,言其與有足者至于丘也〔60〕,而人真以為勤行者也。故其好之也一,其弗好之也一;其一也一,其不一也一。其一與天為徒,其不一與人為徒。天與人不相勝也〔61〕,是之謂真人。 死生,命也〔62〕。其有夜旦之常〔63〕,天也。人之有所不得與〔64〕,皆物之情也〔65〕。彼特以天為父〔66〕,而身猶愛之〔67〕,而況其卓乎〔68〕!人特以有君為愈乎己〔69〕,而身猶死之,而況其真乎〔70〕!泉涸,魚相與處于陸,相呴以濕〔71〕,相濡以沫〔72〕,不如相忘于江湖。與其譽堯而非桀也,不如兩忘而化其道〔73〕。夫大塊載我以形〔74〕,勞我以生,佚我以老〔75〕,息我以死〔76〕。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夫藏舟于壑〔77〕,藏山于澤,謂之固矣〔78〕。然而夜半有力者負之而走〔79〕,昧者不知也〔80〕。藏小大有宜〔81〕,猶有所遁〔82〕。若夫藏天下于天下而不得所遁,是恒物之大情也〔83〕。特犯人之形〔84〕,而猶喜之。若人之形者,萬化而未始有極也〔85〕,其為樂可勝計邪?故圣人將游于物之所不得遁而皆存。善妖善老〔86〕,善始善終〔87〕,人猶效之〔88〕,又況萬物之所系而一化之所待乎〔89〕! 夫道,有情有信〔90〕,無為無形〔91〕;可傳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見;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92〕;神鬼神帝,生天生地;在太極之先而不為高〔93〕,在六極之下而不為深〔94〕,先天地生而不為久,長于上古而不為老。狶韋氏得之〔95〕,以挈天地〔96〕;伏戲氏得之〔97〕,以襲氣母〔98〕;維斗得之〔99〕,終古不忒〔100〕;日月得之,終古不息〔101〕;堪壞得之〔102〕,以襲昆侖〔103〕;馮夷得之〔104〕,以游大川〔105〕;肩吾得之〔106〕,以處大山〔107〕;黃帝得之,以登云天;顓頊得之〔108〕,以處玄宮〔109〕;禺強得之〔110〕,立乎北極〔111〕;西王母得之〔112〕,坐乎少廣〔113〕,莫知其始,莫知其終;彭祖得之〔114〕,上及有虞〔115〕,下及五伯〔116〕;傅說得之〔117〕,以相武丁,奄有天下〔118〕,乘東維〔119〕,騎箕尾〔120〕,而比于列星。 南伯子葵問乎女偊曰〔121〕:“子之年長矣〔122〕,而色若??子,何也?”曰:“吾聞道矣〔123〕。”南伯子葵曰:“道可得學邪?”曰:“惡!惡可!子非其人也。夫卜梁倚有圣人之才而無圣人之道〔124〕,我有圣人之道而無圣人之才。吾欲以教之,庶幾其果為圣人乎〔125〕?不然,以圣人之道告圣人之才,亦易矣。吾猶守而告之,參日而后能外天下〔126〕;已外天下矣,吾又守之,七日而后能外物〔127〕;已外物矣,吾又守之,九日而后能外生〔128〕;已外生矣,而后能朝徹〔129〕;朝徹,而后能見獨〔130〕;見獨,而后能無古今〔131〕;無古今,而后能入于不死不生〔132〕。殺生者不死〔133〕,生生者不生。其為物〔134〕,無不將也〔135〕,無不迎也,無不毀也,無不成也,其名為攖寧〔136〕。攖寧也者,攖而后成者也。”南伯子葵曰:“子獨惡乎聞之?”曰:“聞諸副墨之子〔137〕,副墨之子聞諸洛誦之孫〔138〕,洛誦之孫聞之瞻明〔139〕,瞻明聞之聶許〔140〕,聶許聞之需役〔141〕,需役聞之于謳〔142〕,于謳聞之玄冥〔143〕,玄冥聞之參寥〔144〕,參寥聞之疑始〔145〕。” 子祀、子輿、子犁、子來四人相與語曰〔146〕:“孰能以無為首,以生為脊,以死為尻〔147〕,孰知死生存亡之一體者,吾與之友矣〔148〕。”四人相視而笑,莫逆于心〔149〕,遂相與為友。俄而子輿有病〔150〕,子祀往問之。曰:“偉哉!夫造物者,將以予為此拘拘也〔151〕!”曲僂發(fā)背〔152〕,上有五管〔153〕,頤隱于齊〔154〕,肩高于頂〔155〕,句贅指天〔156〕。陰陽之氣有沴〔157〕,其心閑而無事,跰??而鑒于井〔158〕,曰:“嗟乎!夫造物者,又將以予為此拘拘也!”子祀曰:“汝惡之乎?”曰:“亡〔159〕。予何惡!浸假而化予之左臂以為雞〔160〕,予因以求時夜〔161〕;浸假而化予之右臂以為彈〔162〕,予因以求鸮炙〔163〕;浸假而化予之尻以為輪〔164〕,以神為馬〔165〕,予因以乘之,豈更駕哉〔166〕!且夫得者時也〔167〕,失者順也〔168〕,安時而處順,哀樂不能入也,此古之所謂縣解也〔169〕;而不能自解者,物有結(jié)之。且夫物不勝天久矣〔170〕,吾又何惡焉!”俄而子來有病,喘喘然將死〔171〕,其妻子環(huán)而泣之〔172〕。子犁往問之,曰:“叱〔173〕!避〔174〕!無怛化〔175〕!”倚其戶與之語〔176〕,曰:“偉哉造化!又將奚以汝為?將奚以汝適?以汝為鼠肝乎?以汝為蟲臂乎?”子來曰:“父母于子〔177〕,東西南北,唯命之從。陰陽于人,不翅于父母〔178〕。彼近吾死而我不聽〔179〕,我則悍矣〔180〕,彼何罪焉?夫大塊載我以形,勞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今之大冶鑄金〔181〕,金踴躍曰〔182〕:‘我且必為鏌铘〔183〕!’大冶必以為不祥之金。今一犯人之形〔184〕,而曰‘人耳人耳’,夫造化者必以為不祥之人。今一以天地為大爐,以造化為大冶,惡乎往而不可哉!”成然寐〔185〕,蘧然覺〔186〕。 子桑戶、孟子反、子琴張三人相與友〔187〕,曰:“孰能相與于無相與,相為于無相為〔188〕?孰能登天游霧,撓挑無極〔189〕,相忘以生,無所終窮?”三人相視而笑,莫逆于心,遂相與為友,莫然〔190〕。有間而子桑戶死,未葬。孔子聞之,使子貢往侍事焉〔191〕。或編曲〔192〕,或鼓琴,相和而歌曰:“嗟來桑戶乎〔193〕!嗟來桑戶乎!而已反其真〔194〕,而我猶為人猗〔195〕!”子貢趨而進曰:“敢問臨尸而歌,禮乎?”二人相視而笑曰:“是惡知禮意〔196〕!”子貢反,以告孔子,曰:“彼何人者耶?修行無有〔197〕,而外其形骸,臨尸而歌,顏色不變,無以命之〔198〕。彼何人者邪?”孔子曰:“彼游方之外者也〔199〕,而丘游方之內(nèi)者也。外內(nèi)不相及,而丘使女往吊之〔200〕,丘則陋矣!彼方且與造物者為人〔201〕,而游乎天地之一氣。彼以生為附贅縣疣〔202〕,以死為決??潰癰〔203〕。夫若然者,又惡知死生先后之所在!假于異物,托于同體;忘其肝膽,遺其耳目;反覆終始,不知端倪;芒然彷徨乎塵垢之外〔204〕,逍遙乎無為之業(yè)〔205〕。彼又惡能憒憒然為世俗之禮〔206〕,以觀眾人之耳目哉〔207〕!”子貢曰:“然則夫子何方之依?”孔子曰:“丘,天之戮民也〔208〕。雖然,吾與汝共之。”子貢曰:“敢問其方〔209〕。”孔子曰:“魚相造乎水〔210〕,人相造乎道。相造乎水者,穿池而養(yǎng)給〔211〕;相造乎道者,無事而生定〔212〕。故曰,魚相忘乎江湖,人相忘乎道術(shù)〔213〕。”子貢曰:“敢問畸人〔214〕。”曰:“畸人者,畸于人而侔于天〔215〕。故曰,天之小人,人之君子;人之君子,天之小人也。” 顏回問仲尼曰:“孟孫才〔216〕,其母死,哭泣無涕〔217〕,中心不戚〔218〕,居喪不哀〔219〕。無是三者,以善處喪蓋魯國〔220〕,固有無其實而得其名者乎〔221〕?回壹怪之〔222〕。”仲尼曰:“夫孟孫氏盡之矣〔223〕,進于知矣〔224〕,唯簡之而不得,夫已有所簡矣。孟孫氏不知所以生,不知所以死,不知就先,不知就后,若化為物〔225〕,以待其所不知之化已乎〔226〕!且方將化,惡知不化哉?方將不化,惡知已化哉?吾特與汝,其夢未始覺者邪〔227〕?且彼有駭形而無損心〔228〕,有旦宅而無情死〔229〕。孟孫氏特覺〔230〕,人哭亦哭,是自其所以乃〔231〕。且也相與吾之耳矣〔232〕,庸詎知吾所謂吾之乎〔233〕?且汝夢為鳥而厲乎天〔234〕,夢為魚而沒于淵。不識今之言者〔235〕,其覺者乎,其夢者乎?造適不及笑〔236〕,獻笑不及排〔237〕,安排而去化,乃入于寥天一〔238〕。” 意而子見許由〔239〕,許由曰:“堯何以資汝〔240〕?”意而子曰:“堯謂我:‘汝必躬服仁義而明言是非〔241〕。’”許由曰:“而奚來為軹〔242〕?夫堯既已黥汝以仁義〔243〕,而劓汝以是非矣〔244〕,汝將何以游夫遙蕩恣睢轉(zhuǎn)徙之涂乎〔245〕?”意而子曰:“雖然,吾愿游于其藩〔246〕。”許由曰:“不然。夫盲者無以與乎眉目顏色之好〔247〕,瞽者無以與乎青黃黼黻之觀〔248〕。”意而子曰:“夫無莊之失其美〔249〕,據(jù)梁之失其力〔250〕,黃帝之亡其知,皆在爐捶之間耳〔251〕,庸詎知夫造物者之不息我黥而補我劓,使我乘成以隨先生邪〔252〕?”許由曰:“噫!未可知也。我為汝言其大略〔253〕:吾師乎〔254〕!吾師乎!??萬物而不為義〔255〕,澤及萬世而不為仁〔256〕,長于上古而不為老,覆載天地、刻彫眾形而不為巧。此所游已。” 顏回曰:“回益矣〔257〕。”仲尼曰:“何謂也?”曰:“回忘仁義矣。”曰:“可矣,猶未也。”他日復(fù)見,曰:“回益矣。”曰:“何謂也?”曰:“回忘禮樂矣。”曰:“可矣,猶未也。”他日復(fù)見,曰:“回益矣。”曰:“何謂也?”曰:“回坐忘矣〔258〕。”仲尼蹴然曰〔259〕:“何謂坐忘?”顏回曰:“墮肢體〔260〕,黜聰明〔261〕,離形去知,同于大通〔262〕,此謂坐忘。”仲尼曰:“同則無好也〔263〕,化則無常也〔264〕。而果其賢乎!丘也請從而后也〔265〕。” 子輿與子桑友〔266〕,而霖雨十日〔267〕,子輿曰:“子桑殆病矣〔268〕!”裹飯而往食之。至子桑之門,則若歌若哭,鼓琴曰:“父邪?母邪?天乎?人乎?”有不任其聲而趨舉其詩焉〔269〕。子輿入,曰:“子之歌詩,何故若是?”曰:“吾思夫使我至此極者而弗得也〔270〕。父母豈欲吾貧哉?天無私覆,地無私載,天地豈私貧我哉?求其為之者而不得也。然而至此極者,命也夫?” 〔注釋〕 ①天:指天道。②知:智力。 所知:所知道的(養(yǎng)生道理)。③盛:至,極。④患:患累,問題。⑤有所待:有所依賴。⑥特:獨。⑦庸詎:怎么。⑧真人:全真之人。⑨逆:拒絕。 寡:少。⑩雄:夸耀。 成:成功。?謨(mó膜):謀。 士:同“事”,事情。?過:過失。?當:得當。?栗:害怕。?濡:沾濕。?知:見識。 登假:升到。?深深:幽深沉靜的樣子。?嗌(ài愛)言:窒塞在咽喉間的話。 哇:吐。?耆:通“嗜”,嗜好。?天機:天然的靈性。 淺:低下,遲鈍。?說:通“悅”。?出:謂生。 ?(xīn欣):欣喜。?入:謂死。 距:通“拒”,抗拒。?翛(xiāo消)然:往來自然而無拘束的樣子。?始:謂生命之源。?終:謂生命之終結(jié)。?受:指接受大道所賦予的生命。?捐:當為“損”字之誤。?志:專一。?寂:凝寂安閑。?顙(sǎng嗓):額。 頯(qiú球):廣大寬平。?凄然:嚴冷的樣子。?煖然:和熙的樣子。?極:痕跡。?亡國:亡人之國。?樂:樂意于。?有親:有意親愛。?役人:役使世人。?狐不偕:姓狐,字不偕,古時賢人。因不肯接受堯的禪讓,遂投河而死。?務(wù)光:夏末隱士,湯讓天下而不受,遂負石投廬水而死。?伯夷、叔齊:孤竹君二子,武王伐紂,二人叩馬而諫,武王不從,遂隱于首陽山,不食周粟而死。?箕子:紂王庶叔,因忠諫不從而佯狂,但終不免于殺戮。?胥馀:不詳。或謂箕子,或謂比干,或謂伍子胥。?紀他:姓紀名他,殷時逸人,恐湯讓位于己,遂攜弟子俱隱于窾水旁。?申徒狄:殷時人,因慕紀他高名,遂負石自沉于河。?義:通“峨”,高大的樣子。 朋:通“崩”,崩壞。?承:承受。?與:容與。 觚(gū孤):謂特立不群。 堅:固執(zhí)。?張:廣大的樣子。 華:浮華。?邴邴(bǐng餅):暢然和適的樣子。〔51〕崔:動的樣子。〔52〕滀(chù觸):水蓄聚的樣子。〔53〕厲:當為“廣”字之誤。 世:通“大”。〔54〕謷:通“傲”,高放傲視。〔55〕連:綿邈相連,不絕如縷。此指緘默不語而莫測高深。 閉:閉口緘默。〔56〕悗(mèn悶):無心的樣子。〔57〕體:本。〔58〕翼:輔助。〔59〕綽:寬大。〔60〕丘:山丘。〔61〕勝:克,抵觸。〔62〕命:天地自然之理。與下文“天”字義同。〔63〕其:指死生。 有:通“猶”。 夜旦:晝夜。 常:運行不止。〔64〕與:通“預(yù)”,干預(yù)。〔65〕情:實理。〔66〕彼:指人。〔67〕之:指天。〔68〕卓:指卓然超絕的大道。〔69〕君:君王。 愈:勝過。〔70〕真:指純真無偽的大道。〔71〕呴(xǔ許):吐口水。〔72〕濡:沾濕。〔73〕化其道:與大道化而為一。〔74〕大塊:指大地,也可指造物或自然之道。〔75〕佚:安逸。〔76〕息:安息。〔77〕壑:山谷。〔78〕固:牢固,可靠。〔79〕負:背。〔80〕昧者:愚昧的人。〔81〕小:指舟與山而言。 大:指壑與澤而言。〔82〕遁:逃,亡失。〔83〕大情:至理。〔84〕特:一旦。 犯:通“范”,鑄造。〔85〕極:窮盡。〔86〕善:認為……是好的。 妖:通“夭”,少。〔87〕始、終:指生、死。〔88〕效:效法。〔89〕系:歸屬。 待:依賴。〔90〕情、信:實在。〔91〕無為:恬淡寂寞。 無形:沒有形態(tài),視之不見。〔92〕固存:本來就存在著。〔93〕太極:指天地未判之前的清虛渾沌之氣。 先:上。〔94〕六極:指天、地與四方。〔95〕狶(xī希)韋氏:傳說中的遠古帝王。 之:指大道。〔96〕挈(qiè竊):提攜,協(xié)助。〔97〕伏戲氏:即伏羲氏。〔98〕襲:合。 氣母:元氣的生育者。〔99〕維斗:即北斗星。〔100〕忒(tè特):差誤。〔101〕不息:運行不停。〔102〕堪壞:昆侖山之神。〔103〕襲:入。 昆侖:神話中的山名。〔104〕馮夷:黃河之神,姓馮名夷,又名冰夷、無夷。〔105〕大川:指黃河。〔106〕肩吾:泰山之神。〔107〕大山:即泰山。〔108〕顓頊(zhuān xū專須):黃帝之孫,號高陽氏,得道為北方之帝。〔109〕玄宮:北方之宮。因玄為北方之色,故稱。〔110〕禺(yù遇)強:傳說為黃帝之孫,水神。〔111〕乎:于。 北極:北海。〔112〕西王母:傳說中的神人。〔113〕少廣:西極山名。〔114〕彭祖:傳說為顓頊之元孫,善養(yǎng)生,是得道者。這里與《逍遙游》、《齊物論》、《刻意》諸篇中的彭祖形象不同。〔115〕有虞:即舜,姓姚,有虞氏,名重華。〔116〕五伯:即五霸,指夏朝的昆吾,殷朝的大彭、豕韋,周朝的齊桓公、晉文公。〔117〕傅說:殷商時代的名士。〔118〕奄有:包有。〔119〕東維:星名。〔120〕箕尾:星名。〔121〕南伯子葵:即南郭子綦。見《齊物論》篇注。 女偊(yǔ羽):古時懷道者。一說是婦人。〔122〕年長:年已老。〔123〕聞道:謂得道。〔124〕卜梁倚:姓卜梁,名倚。 才:指聰明智慧之能。 道:指虛淡凝寂之性。〔125〕庶幾:或許,差不多。 果:果真。〔126〕參:同“三”。 外天下:把天下遺忘掉。〔127〕外物:遺忘人事。〔128〕外生:忘我。〔129〕朝徹:猶“徹悟”。〔130〕見獨:謂窺見到卓然獨立的至道。〔131〕無古今:謂破除古今的觀念。〔132〕不死不生:謂無死生。〔133〕殺:滅。〔134〕其:指道。〔135〕將:送。〔136〕攖寧:謂外界的一切紛紜煩亂,都不能擾亂我心境的安寧。攖,擾亂。寧,寧靜。〔137〕諸:之于。 副墨之子:指文字。因為文字是用墨書寫,它僅為道理的副貳,而且后來的文字都是由古文字所生,故名。〔138〕洛誦之孫:謂誦讀者。對前輩誦讀者而言,后世的誦讀者即為其孫。洛誦,反復(fù)誦讀。洛,通“絡(luò)”,綿絡(luò),連絡(luò),即反復(fù)之意。〔139〕瞻明:見解洞徹。〔140〕聶許:謂耳聞小語,心即許之。聶,附耳小語。〔141〕需役:謂待時行使以成實際。需,通“須”,等待。役,行使。〔142〕於謳:吟詠嗟嘆之意。於,嗟嘆。〔143〕玄冥:幽渺深遠的樣子。玄,深遠。冥,幽寂。〔144〕參寥:參悟寥廓。參,參悟。寥,空虛。〔145〕疑始:謂大道自本自根,不能推測它的起始。〔146〕子祀、子輿、子犁、子來:皆為虛構(gòu)的人物。〔147〕尻:脊骨的末端。〔148〕與之:與他。〔149〕逆:違背。〔150〕俄而:不久。〔151〕拘拘:曲背的樣子。〔152〕曲僂:傴僂曲腰。 發(fā)背:背骨發(fā)露,即背彎。〔153〕五管:五臟的穴位。此句與《人間世》篇“五管在上”意同。〔154〕頤:面頰。 齊:通“臍”,肚臍。〔155〕頂:頭頂。〔156〕句贅:發(fā)髻。〔157〕沴(lì麗):凌亂。〔158〕跰??(pián xiān駢鮮):行步艱難的樣子。 鑒:照。〔159〕亡(wú吾):猶“否”。〔160〕浸:漸漸地。 假:使。〔161〕時夜:通“司夜”,報曉。〔162〕彈:彈弓。〔163〕鸮(xiāo消)炙:鴟鸮的烤肉。〔164〕輪:車輪。〔165〕神:精神。〔166〕更駕:另找車駕。〔167〕得:生。〔168〕失:死。〔169〕縣解:猶言“解人于倒懸”,即超乎死生。縣,通“懸”。〔170〕物:指人力。 天:指天命。〔171〕喘喘然:氣息急促的樣子。〔172〕妻子:指妻子和兒女。 環(huán):圍。〔173〕叱:呵斥聲。〔174〕避:令哭者退避到一邊。〔175〕無怛(dá達)化:不要驚動正在變化的人。怛,驚。〔176〕之:指子來。〔177〕父母于子:是“子于父母”的倒裝句。下文“陰陽于人”句用法與此同。〔178〕不翅:不啻。〔179〕彼:指造化。 近:迫。〔180〕悍:違逆。〔181〕大冶:冶金工匠。〔182〕踴躍:跳躍。〔183〕鏌铘:古代的良劍名。〔184〕犯:通“范”,鑄成。〔185〕成然:安然。〔186〕蘧然:忽然。〔187〕子桑戶、孟子反、子琴張:皆為虛構(gòu)人物。〔188〕相為:相助。〔189〕撓挑:宛轉(zhuǎn)。 無極:謂太虛。〔190〕莫然:淡漠無心的樣子。〔191〕侍事:助辦喪事。〔192〕編曲:編次歌曲。〔193〕來:語氣助詞。〔194〕而:通“爾”,你。 反:通“返”,返歸。〔195〕猗(yī醫(yī)):嘆詞,猶“啊”。〔196〕禮意:禮的真意。〔197〕修行無有:即“無有修行”,指不按禮儀修養(yǎng)德行。〔198〕命:名,稱。〔199〕方:禮法。〔200〕女:通“汝”。〔201〕方且:正要。 為人:謂為偶,為友。〔202〕贅:多生的肉塊。 縣:通“懸”。 疣(yóu尤):瘤結(jié)。〔203〕決:破裂。 ??(huàn患):皮膚上的小腫塊。 癰:多生于頸、背部的膿瘡。〔204〕芒然:無所系累的樣子。 彷徨:與“逍遙”同義,即自得逸樂。〔205〕業(yè):事業(yè)。〔206〕憒憒(kuì愧)然:煩亂的樣子。〔207〕觀:給人看。〔208〕戮民:因受禮儀束縛,無異于受天之刑,故稱。〔209〕方:方法。〔210〕造:至,到。〔211〕穿池:謂掘地成池。〔212〕無事:無為。 生定:心性安靜。〔213〕道術(shù):即大道。〔214〕畸:異。〔215〕侔(móu謀):合。〔216〕孟孫才:姓孟孫,名才,魯國人。〔217〕涕:淚水。〔218〕中心:心中。 戚:憂傷。〔219〕居喪:服喪,守喪期間。〔220〕蓋:覆蓋,即聞名。〔221〕固有:豈有。〔222〕壹:語氣助詞,表強調(diào)。〔223〕盡之:盡處喪之道。〔224〕進:超過。〔225〕若:順。〔226〕已乎:如此而已。〔227〕其:恐怕。〔228〕彼:指孟孫才。 駭:驚。〔229〕旦宅:通“怛侘”,驚恐。 情:精神。〔230〕特:獨自。〔231〕乃:如此。〔232〕吾之:這是我。〔233〕庸詎:怎么。〔234〕厲:通“戾”,到達。〔235〕不識:不知道。〔236〕造:至。〔237〕獻笑:突然發(fā)笑。 排:安排。〔238〕寥天:虛空寂寥的天道。〔239〕意而子:虛構(gòu)的人物。〔240〕資:教。〔241〕躬服:親自實行。 明言:辨清。〔242〕軹(zhǐ紙):通“只”,語助詞。〔243〕黥(qíng擎):用刀在犯人面額上刻刺,然后涂上墨的一種刑罰,亦稱墨刑。〔244〕劓(yì藝):割去鼻子的刑罰。〔245〕遙蕩:逍遙放蕩。 恣睢:從容自適。 轉(zhuǎn)徙:變化。〔246〕藩:邊緣地帶。〔247〕與:參與欣賞。〔248〕黼黻(fǔ fú府弗):古時禮服上所繡的斧形花紋。 觀:華美。〔249〕無莊:虛構(gòu)的美人。 失:忘記。〔250〕據(jù)梁:虛構(gòu)的大力士。〔251〕捶:通“錘”,錘煉。〔252〕乘:載。 成:完整的身軀。〔253〕大略:大概。〔254〕師:指大道。〔255〕??(jī機):碎粉,引申為調(diào)和。 不為:不自以為。〔256〕澤:恩澤。〔257〕益:謂以損為益,即進入道境。〔258〕坐忘:端坐而忘一切。〔259〕蹴(cù促)然:驚而改容的樣子。〔260〕墮(huī輝)肢體:謂忘其身。墮,通“隳”,毀壞。〔261〕黜(chù觸)聰明:謂忘其智。〔262〕大通:大道。〔263〕無好:沒有好惡之情。〔264〕常:謂滯執(zhí)不變。〔265〕從而后:跟在你的后面。〔266〕子桑:即子桑戶。〔267〕霖雨:連綿細雨。〔268〕病:謂因饑而病。〔269〕不任其聲:謂其氣力不足,而歌聲微弱。 趨舉其詩:謂其歌唱詩句急促,不成調(diào)子。〔270〕極:絕境。 〔鑒賞〕 老子《道德經(jīng)》曰:“道之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自古及今,其名不去。”大道是這樣玄虛,同為道家思想開山宗師的莊周在《大宗師》中也對“道”進行了深辟的闡述。 本篇的發(fā)端之辭使人聯(lián)想起《養(yǎng)生主》中“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的言論,看似將“生”與“知”辟為“有涯”與“無涯”,實則為引出下句“以有涯隨無涯,殆矣!已而為知者,殆而已矣!”一經(jīng)轉(zhuǎn)折,豁然開朗。同樣,本文首段分天分人,正由知天知人談及知之盛,忽地反彈琵琶,跳出一句“雖然,有患”,驚醒夢中人。莊子早在《逍遙游》篇即批駁“有所待”的不可取,而“知”的獲取又必須“有所待”,那么無論大知小知,知天知人,都會有不能把握的一面,都得“有所待”,自然亦是不可取的了。 清人劉鳳苞曾說:“《大宗師》一篇,是莊子勘破生死關(guān)頭。”“生”為人間事,或許人力可以知之、善養(yǎng)之;“死”卻是宇宙事,并非我們可以探求而得知的。孔子曰:“未知生,焉知死。”他是盡心關(guān)注人間的人,到了生與死的邊界便駐步不前,只教人“知天命”,亦即知人之所限。承認不可知的死亡存在,再來把熱血灌注于我們有力量改造的現(xiàn)實人生,提倡仁義。這是儒家入世的原則,也是儒家雖萬難而不易其心的精神支柱。而莊子不喜談仁義,數(shù)十載的人生,無論苦痛、歡欣,在他眼中僅僅是“翛然而往,翛然而來而已矣”。他認為真正得道者,應(yīng)懂得“死生存亡之一體”,懂得“天人合一”。 《大宗師》中有一條成語極為著名:相濡以沫。現(xiàn)在多用以贊賞患難至交;但莊子卻不以為然,說與其等到成為涸澤之魚,不如平時自由自在地各自生活,逍遙快活,兩兩相忘。并且,他還由此引申至“與其譽堯而非桀也,不如兩忘而化其道”。簡單地看,這是讓我們忘記善惡之別乃至取消萬物的界限,但也可以理解為一種更深刻的含義:如果過多地稱譽堯這樣的明君,顯出他的可貴,就等于反襯出現(xiàn)實世界是如何被黑暗籠罩著——才需要由“堯”來治理,來改善。莎士比亞的《威尼斯商人》中有句臺詞:“月亮明亮的時候,我們就瞧不見那燭光。”確實,如果人類仍處在渾沌蒙昧的伊甸園,快樂和善只是理所應(yīng)當,根本無須任何拯救命運的方舟。一切痛苦是從我們能夠分別善惡開始的,是從我們明白世上有些事可以做,有些不可以,有些話可以說,而有些不可以開始的。潘多拉的魔盒弄得天地間混雜不堪,卻偏偏只留下“希望”,把它緊鎖在盒底。所以,長大后每個人都明白了一個詞:無可奈何!我們會為最簡單的善良而感動,那是因為善良已經(jīng)離我們愈來愈遠了;會為最純樸的詩意而驚嘆,那是因為詩意已經(jīng)在漸行漸無聲了。或許世界并沒有滿滿地充斥著罪惡,卻正實實在在地被愈益濃厚的冷漠所滲透著,那是使人吶喊不出的苦悶。莊子說:“夫大塊載我以形,勞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在這個漫長而又短暫的過程中,個體生命顯得如此孤獨、脆弱、不堪一擊,所有親近的人、在乎的事物都會由于時空的緣故離我們而去,能夠陪伴我們渡過萬水千山直至人生終點的只有自己。所以莊子又說:“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死后的境地是生前無法品嘗也無法臆想的,我們只能平靜地對待生命中的每一天,直到它消融于塵世間。這就是所謂的“攖寧”之心。《詩經(jīng)·小雅·苕之華》中有一句“苕之華,其葉青青。知我如此,不如無生”。生的喜悅與憂苦本是相依附而存在的,花落與“葉青青”互相更替,才有了春天的繁復(fù)綺麗。“不如無生”雖是歷經(jīng)了不可承受的寒冬方才從心底迸發(fā)的聲音,但并非“生”,何以“知我如此”?莊子沒有片面地肯定生,也沒有片面地肯定死,他并不只具有詩人氣質(zhì),更是將對人生與宇宙的認識上升到了哲學的境界。 任何事物,太過于放在心上,反而會把握不定。就好像手中捧沙,握得愈緊,沙粒流失得愈快。莊子說:“若夫藏天下于天下而不得所遁,是恒物之大情也。”死守著一泓清水,總有一天它會變成一潭腐水,但若放任其自由,或化為水汽空濛,或付諸東流,只憑運化規(guī)律在天地間循環(huán)往復(fù),反而更持之以恒,即所謂“舍得舍得,有舍方有得”。 《大宗師》中曾多次言稱“造物者”,但這不同于西方宗教中的“上帝”。宗教故事里的上帝有具體形象,有自己的思想,有創(chuàng)造能力與判定是非的自我標準。而莊子筆下的“造物者”并沒有具體的職責,它“有情有信,無為無形;可傳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見,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即是不能為人的感官所感知的超越時間空間的“道”。它如同一個大熔爐,所有人的生死、悲喜在從其中鍛煉而出前,都只是灼熱而不成形的模樣。在生的過程中,一些后天的教化規(guī)范給了我們不必要的心靈掛礙,使我們蒙蔽雙眸,無法認清萬物本原。而那些體悟得道,不為俗念所累者,卻往往被目為畸零怪人,或者稱之為“方外之人”。他們的言行、意識在眾人中顯得如此突兀、不可理解,就好像總是“芒然彷徨乎塵垢之外,逍遙乎無為之業(yè)”。周圍人對待他們的態(tài)度也可以折射出整個社會的心態(tài)。有人說:“一個沒有天才的民族是卑微的,而一個有了天才卻不懂得珍惜贊賞的民族可以認為是無望的。”莊子冷眼旁觀,便得出這樣的結(jié)論:“天之小人,人之君子;人之君子,天之小人也。”對于純?nèi)巫匀坏那f子,這句話中包含著多少深刻的寓意啊! 刻意為仁義,刻意分是非,都不是得道的表現(xiàn);莊子尋求的是優(yōu)游自在的心靈感受,既非拘泥倫理,亦非麻木不仁。許多時候,為了虛偽的教化,我們犧牲、壓抑的是自己的天性,反而得不償失。真正的大道,處處不在處處在。在日本俳句中有個極淺顯的句子也可以見出幾分深意來:“此生何所有,迎風向前走。”在溫柔的春風與蕭瑟的冬風中,都只是“向前走”,這便是人生的本身,雖然簡單,卻隱隱透著一份執(zhí)著。 附:古人鑒賞選 大宗師者,道也。此篇本論大宗師,卻以人之能全大宗師者,并論一篇以“無為”二字為骨,以“知天之所為,知人之所為”二句為綱。天之所為者,天之無為之為也,是大宗師也;人之所為者,人之無為之為也,是全此大宗師者也。(明郭良翰《南華經(jīng)薈解》引吳默語) 《莊子》此篇,精神命脈全在死生一事。亦不獨此篇,三十二篇皆然。蓋此老看破一世眾生膏肓之病,頂門下針,要人猛于生死關(guān)頭,一刀兩段,成大解脫。知此,可以蔽《南華》全經(jīng)之旨。(同上) 全篇在打破生死立義,又不直說出生死,一步深一步,直追入無生無死處,如大將斬陣褰旗,須看其追亡逐北,直搗黃龍窟痛飲處。游于物之所不得遁而皆存,是黃龍窟痛飲時也。(明周拱辰《南華真經(jīng)影史》引周寀語) 細按此篇文法,首段已盡其妙。以下逐層逐段,分應(yīng)上文,神龍噓氣成云,伸縮變化,全在首尾,若隱若顯,令人不可捉摸。此外東云見鱗,西云見爪,作其之而,盤空挐攫,此其所以為靈也。……其中俊語奧詞,分呈互見,剖之為荊山之玉,屑之為麗水之金,綴之為長吉之囊,割之為丘遲之錦。沾其剩馥殘膏,皆可湔腸換骨,化為脈望之仙。自有文章以來,空前絕后,無古無今,殆推莊生為獨步矣。(清劉鳳苞《南華雪心編》) 提出“道”字,為大宗師立竿見影,以起下聞道者許多真人。文勢如赤城霞起,尺幅中氣象萬千,真足以開拓心胸,推倒豪杰。有情者,真宰之主乎中;有信者,盛德之符于外;無為者,順物自然而無所作為;無形者,游于無有而立乎不測。傳以天而非人力所能為,故不可受;得其神而非跡象所能擬,故不可見。欲窮其本根,則天地萬物皆以道為根本。(同上) 末段以子桑之安命,歸結(jié)起手天、人二意,而“大宗師”三字,亦如劍匣帷鐙。……文法亦脫化入神,正如嶺云欲起,忽被橫風吹斷,痕跡俱泯。解天地父母處,絕不肯輕下斷詞,見得生成覆載之恩,無所不至。其使我至此極者,決不能歸之于父母天地也。求其為之者而不得,亦惟有引命自安而已。不怨天,不尤人,非下學上達知我其天之詣,其孰能為是言哉?是以為知天知人之至也。千里來龍到此結(jié)穴,文情綿邈,尤覺神傳象外,韻溢毫端。(同上) 《大宗師》一篇,說理深邃宏博,然淺人恒做不到。莊子似亦知其過于高遠,故以“子桑安命”一節(jié)為結(jié)穴,大要教人安命而已。此由博反約,切近人情之言也。(清林紓《莊子淺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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