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漢字屬性最大的誤解,是將其認定為象形文字。這個誤解從東漢的許慎寫《說文解字》時就已經存在了。 《說文解字》對促進漢字的成熟、定型上,的確有重大貢獻,同時里邊也保存了至觀重要的有關字形字義的重要信息。但是,《說文解字》也給后人認知漢字帶來巨大的誤導,最嚴重的就是將漢字屬性斷定為“象形”。 其實從根本上來說,漢字不是象形文字,而是象德文字、借符文字。象德文字是說,漢字在造字之初,所重點考慮的不是如何去象外在的形,而是考慮如何去象內在的德。德是人的內在屬性,也可以用來指代一切事物的內在屬性、功能。當然,德的中心是在人之德,而非物之德,即便在在觀察和表述物之德時,也是基于人之德的。 同時,在具體的表現符號上,也不是來自對物的象形,而是來自早已存在的契約符號的借用。這里的契約就是指結繩和書契,也是契約的兩種最原始形態。結繩和書契本身都是信用憑證、信用符號。 在漢字沒有真正在實際生活中使用之前,結繩和書契,在中國社會中的地位非常重要,尤其是在堯舜之前。那時,中國社會尚沒有政府的存在,社會秩序的維持主要是靠契約。這就是《周易 系辭》說的:“上古結繩而治,后世圣人易之以書契,百官以治,萬民以察”。“結繩而治”就是“契約而治”。 《道德經》中說:“使民復結繩而用之”,其實就是指復興結繩而治、契約而治。此時已經是戰國后期,結繩和書契制度已經遭到嚴重的破壞。 春秋之前,中國一直是一個契約社會,結繩和書契在社會中居于中樞地位。契約不僅是制度的基礎,而且還是符號表達系統。合在一起,就是“文”。盡管堯舜之后,政府開始出現,但是,契約的中樞地位依然存在。 春秋戰國時期是一個“禮崩樂壞”時期,這也是中國歷史上第一次制度范式性的變革,將中國歷史一刀砍為兩段。春秋之前的中國歷史一直是以契約為基礎的,一直是契約社會。春秋之后,政府和文字的作用開始陡然上升,中國逐漸變成一個以政府和文字為基礎的社會。在制度上以政府為基礎,在表達符號上以漢字為基礎。 “禮崩樂壞”的實質就是契約系統的崩潰、結繩書契系統的崩潰,包括契約制度和契約符號表達系統。替代契約系統的,是迅速興起的“政府-文字”系統。這個過程直至西漢才最終完成。在董仲舒“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思想指導下,西漢逐漸形成了儒體法用的政府形態和制度形態,而《五經》系統的成型,則標志著漢字的成熟、成型。 于是,新的制度范式和表達范式出現了。春秋之前的中國,與西漢之后的中國,就處于兩套不同的制度和表達范式之中。而春秋戰國則是劇烈沖突和動蕩的中間期、混亂期。也正是因為這個劇烈動蕩的中間期的存在,導致西漢之后出現對嚴重的歷史失憶,對春秋之前在中國處于主導地位的契約系統失去記憶,對春秋之前的契約社會失去記憶。 對漢字演變史的失憶,是這種歷史失憶的重要組成部分。許慎已經壓根不知道甲骨文的存在了,他對漢字的造字原理,對契約符號對漢字的影響也一無所知。這使得他對漢字的屬性產生了嚴重的誤判,將其認定為象形文字。 盡管甲骨文被重新發現已經歷經120年,但是,民國以來的甲骨文研究,在指導思想上卻遭受了雙重誤導,導致其行走在一條錯誤的方向之上。第一重誤導來自以許慎為代表的漢朝人對漢字的錯誤解讀,第二重則是來自近代西方人對文字的錯誤認識。許慎還只是把漢字定為象形文字,而現代西方人則不僅認為文字起源于象形,而且徹底把文字當成語言的表達工具,把文字徹底庸俗化了。 雙重誤導疊加的結果是,這120年的甲骨文研究是基于一個堅固的錯誤假設:甲骨文是象形文字。于是,“望文生形”就是成為解釋甲骨文字形含義的最基本最標準的方法。這就是使得這120年來,對甲骨文字形意義的解釋,是胡說橫行、臆斷漫天。從根本上來說,現代的甲骨文研究依然沒有入甲骨文的門。 下面以甲骨文“其”,以及以“其”為基本結構的字例為例,來說明為什么甲骨文是“象形文字”、“借符文字”,以及說明許慎的錯誤和現代甲骨文學者的胡扯。 這張表摘自我所整理的契約符號列表。這些契約符號都是來自結繩機制和書契機制。包括結繩符號、書契符號、大人符號,以及結繩和書契所共有符號,一種100多個。這些符號是甲骨文的基本結構,是甲骨文的基石。唯有理解契約機制,才能理解這些契約符號,然后才能系統性地理解甲骨文。 表中所摘錄的“冉”、“其”、“西”的甲骨文字形其實都是指一個東西,就是契約時代、結繩時代,所使用的日期約定方法。 對現代社會而言,約定日期是一個非常簡單的事情,因為日歷系統已經非常完善了。約定日期都是按照日歷走,而且日歷在全球都是統一的。這使得在全球范圍內約定日期都是非常簡單。 但是,在契約時代,在結繩時代,那時不僅沒有完備統一的日歷系統,而且也沒有文字,在這種情況下,兩個人之間,約定一個日期就不那么容易了,多個人約定日期就更困難了。在約定日期非常困難的情況下,約定日期這個事情本身,以及對日期約定的遵守就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幸運的是,結繩時代的人們發明了一種日期約定技術、機制,而且這個約定也是基于契約的,結繩書契都可以。 當雙方約定在多少天之后見面時,他們就會使用結繩或書契。使用結繩時,就是兩條繩子上打相同個數的繩結,繩結的數量就是多少天的數量。然后,每一個拿一根繩子離開。每過一天,兩個人就都解開或剪掉一個繩結,當所有繩結都是消失時,就是兩個見面的日子。使用書契原理與結繩同,只是將代表數字的齒文(橫線)刻寫在兩只小木片上,每過一天,就用刀劃掉一根。 這個就是甲骨文“冉”、“其”、“西”所描述的內容,其字形的關鍵結構都是兩根繩子,然后讓兩個繩子緊密地卯定。當然每個字又有所側重。“其”是指整體的日期約定機制、方法。“西”更是強調對時間約定的遵從、履行。而“冉”在是指在約定的期間,繩結被從下至上逐次一個一個除掉的狀態。 因此,“其”加月為期,日期的期,期望的期。其加木為棋,現代人會把棋看成是象棋、圍棋之類的娛樂工具,但是,棋的本義實際就是指用于時間約定的書契。木加其為棋,指的是書契,還有一個字則是糸加其,指的結繩。作為時間約定工具的棋,是為雙方所持有。后來的象棋、圍棋之所以也用棋,原因在于也是為對弈雙方所持有。 西的意思是西方,本來與作為時間約定的其毫不相干,但是,為什么用源于其的字形來指代西。原因在于,在契約機制中,基于契約雙方的關系,形成了約定成俗的尊卑機制,就是以右為尊,以東為尊,這些契約機制就和左右和東西聯系起來。 典型的契約關系是債權人債務人關系,顯然,在債權人債務人關系中,是以債權人為尊債務人為卑的。原因很簡單,債權人將財產出借給債務人,是對債務人的幫助。在契約機制中,以右方代表債權人一方,以左方代表債務人一方。 一對書契為契約雙方所持有,債務人保留左契,債權人保留右契,這樣右契就是債務憑證、借據。在對結繩進行比對時,債務人的繩子擺在左邊,債權人的擺在右邊,相當于債權人持右繩,債務人持左繩。這種左右的區分,不僅保留在甲骨文字形中,而且傳統文獻也留下了記錄。 這樣,左、右兩個字實際上都是源自契約機制,在甲骨文中用左右手來表示。因此,右有佑助、保佑的義項。也正是因為有佑助、保佑的義項,中國古代才以右為尊。 同時,左則有佐證的義項。為什么是左證,而不是右證。因為在契約機制中,左方是債務方,是要還賬的一方,右方是債權方,是要賬的一方。要賬不能空口無憑,也有憑據,即要有右契或右繩。而左方在還賬之前要驗證右方所持的右契或右繩,是否與自己所持的左契或左繩相合、相同。唯有相合、相同了,才說明憑據為真。因此,是左方來驗證右方。同時,契約也叫“合同”。 同時,還以東方為尊,以西方為卑,以東方代表債權方、主方,以西方代表債務方、客方。這樣西方就應該更守時。以“其”指代“西”,就是強調西方在約定時間的過程中,應該順應東方,在約定好時間之后,應該去遵行。即西方是一個被動的遵循著,應該更守時。關于對甲骨文東的字形含義的解釋,以后會專文進行。 東代表東家、債權人、老板,西代表佃戶、債務人、打工仔。 所以,西的甲骨文字形并非是象形,而是來自對契約符號的借用,而且是對時間約定機制符號的借用,其含義是遵守時間約定、守時。但是,許慎基于錯誤的象形假設,而將西的字形錯誤地解讀成鳥窩。現代的文字研究者也將錯就錯,說就是鳥窩。簡直是胡扯。 實際上,許慎將西解讀成鳥窩,也不是百分之百地胡扯,還是有一點點合理因素的。這個合理因素來自棲這個字。棲的字形為西加木,而且其本義為雞的棲息,雞就是在樹上過夜的,雞也是鳥。古人造字之所以用木加西指代雞的棲息,根源在于,公雞天生具備守時能力,每天都會打鳴、報時。因此,古人是把雞看成時間約定工具的,雞就是木上的西、其。 此時,雞就是不是雞了,而是時間約定工具,而能夠約定時間,能夠打鳴報時則是雞之“德”,因此棲這個字是象德文字,而非象形文字。 害字的金文字形是上面一個西,下面一個古,而且有些字形是在西和古之間是故意錯開、斷開的,意思很明顯,就會指不遵守此前的時間約定,當然就是害了。 憲的字形含義恰恰與害相反,為西下一個大大眼睛,意思是十分小心謹慎地遵行時間約定。現在,憲的意思是憲法,即最需要去遵從的法律條款,而憲的本義則是對日期的約定。 “其”僅僅是雙方之間的日期約定,而冓的甲骨字形所描述的則是多方之間的日期約定,其字形就是將兩個其綁定在一起,這樣在日期約定上,就形成了多個人參與的復雜結構。結構的“構”,其原始字形就是木加冓。因此,構也是一個象德文字,而非象形文字。冓的本義是日期約定的契約結構,是抽象的。 竹字頭加其為簸箕的箕,按造字規律,其是更基本的結構,箕有其所派生,其在箕。但是,從許慎到現代的文字學學者,都無視這一文字派生的先后規律,反而基于象形臆測,本末倒置地用后者解釋前者。 其的甲骨文字形的確非常象一個簸箕,而箕的基礎結構也是其,但是其的字形有點象箕,僅僅是偶然的,這絕非說其就是對箕的象形。如果其是對箕的象形,以其為結構的其他字例將無法解釋,這一結構也將失去意義,如期、棋、斯、旗。 對“期、棋”的字形含義,前面已經解釋了。“斯”的字形含義,是對每天除掉一個繩結或契齒文的場景。要保證約定的準確,必須保證每天都正確地做這件事。“斤”是斧頭,指代用斧頭劃掉一根契齒,當然也指代除掉一個繩結。因此,斯有兩個主要義項,一個是指代這個,具體是指代當天需要除掉的繩結或契齒文。另一個義項則是撕掉、破壞,這個義項后來獨立成為一個字“撕”。 “旗”的根本目的也是時間約定,其字形中的“旗”就是指代這個意思,而方則更是指代棋的形狀。 那么,那么“箕”的字形含義是什么?竹字頭的意思很明顯,指代箕的材質,那么其指代什么?不可能是日期約定。答案是用其之德去象箕之德。箕之德是什么?即箕的功能是什么?用過簸箕的人都知道,簸箕的功能是通過一次次地顛簸,來除去糧食中雜質,每一次顛簸除去一點。簸箕除去雜質的過程,非常象在日期約定期間,每天對繩結或契齒文除掉的過程。兩者都是都是通過一次次地漸次除掉來達到目的。 最后說一說“妻、若”這兩個字。妻和若的甲骨字形基本相同,只是若比妻多了一個口。妻的字形為女上一個簡化的西,然后再加一個手。簡化就是除掉中間的橫線,而只留三根豎線。妻的字形含義是,按照右方的時間約去執行。妻中的女并非是女人,而是結繩之右繩。若的字形含義與妻一樣。若的意思就是象你說的一樣去辦,就是答應右方的時間約定,因此加口為喏,加言為諾。 因此,妻的本義是遵行對方的時間約定,與妻子之妻完全不相干,就象西方之西與西的字形本來毫不相干一樣。顯然妻的字形用來指代妻子之妻,是因為在早期的婚禮中,女方是被動的一方,要遵循男方的時間約定,意思是如期嫁給男方。因此妻與西同,在“棲”字中,西可以被妻替換,而且棲與妻、期讀音相同。 現代的文字學家們,基于象形臆測,將妻中的女看成女人,把女上的西看成女人的頭發,這樣以來妻的字形含義就是,用手抓住女人的頭發,把她搶回家。說這是古代的搶親風俗云云。不是胡扯是啥。 蔡氏意學系頭條號簽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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