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藏千溝萬壑的扎達土林中,不知隱藏著多少秘密。 那些古代藏族先民們生活、歌唱過得的家園;那些工匠、畫師精心打磨描、繪過的珍品;那些君王、將相勾心斗角爭奪過的城堡,都在歲月的剝蝕下漸漸隱去,只剩下滄桑厚重的土林,年復一年迎接著晨曦日落。 當古格扎不讓王宮遺址驚現于世時,所有人都為它宏大的建筑氣魄,精美絕倫的壁畫所傾倒。 但很快,就像著名女作家馬麗華在《西行阿里》一書中寫到的那樣,“除札不讓的古格王宮遺址外,還有著名的達巴遺址、多香遺址、香孜遺址,還不時發現規模宏偉的未名的遺址…… 隨即,馬麗華在書中提出了“古格衛星城”的概念,即圍繞著古格王都周邊,存在一系列建筑遺址,以西30公里的多香遺址、西北40公里的香孜遺址、北方20公里的東嘎皮央遺址、東南30公里處的達巴遺址。 這些已經發現的遺址和目前依舊藏在土林溝壑里尚未發現的遺址,在王都周邊構成了一個環形的拱衛體系。 “這些遺址本身的建筑形制也極為相似——古格鼎盛時,顯然已形成眾星捧月的衛星城格局”。它們就是古格王都的“衛星城”。 一、達巴遺址的考古分析作為馬麗華書中首先提到的遺址,“達巴”距離古格扎不讓王都,只有一天的馬程。 其遺址周邊的自然環境幾乎和東噶、香孜遺址一樣,也是建筑于高絕壁立的土林山頂之上。 同樣,就像香孜遺址毗鄰香孜曲,托林寺毗鄰象泉河(朗欽藏布)支流一樣,達巴遺址也緊挨著象泉河的另一條支流達巴曲。 奔騰的達巴曲在溝壑縱橫的土林中,拓展出一片寬大的河谷盆地,達巴遺址便在高高的土林峰頂,俯視著這片難得的土林綠洲。 在達巴曲的西岸,達巴遺址的建筑分布于南北對峙的兩座坡地之上,其間有一條呈東西向的山谷相隔。 達巴地貌 整個遺址分布大致呈倒“Y”字型,與河谷的垂直高差達到了300米以上,形成天然了防御優勢。 其中,遺址南側主要為佛殿、民居、碉堡、洞窟以及防衛墻等建筑遺址,北部則主要是建筑遺址和生活洞窟,整個遺址的總面積達到了15000平米以上。 目前隨著考古工作的深入,達巴遺址城堡式的建筑功能已初步探明。大致可分為四大區域——即王宮、佛殿和議事殿及行政機構遺址和防御機構。 從這一點上看,達巴遺址的功能性布置,顯然比東噶和香孜遺址更為明晰。 這也說明,達巴遺址在建設的時候,有著更為明確的目的性。 其中,王宮遺址處于城堡中心位置,是整個遺址中建筑結構最復雜、殘存房屋最多的遺址群。 整個王宮遺址高度都在五層以上,顯然建筑的最上層是給最為尊貴的主人居住的房間。 雖然,現在木質的閣樓早已湮滅在歲月里,但從大門處依舊殘存的朱紅色外墻向上望去,依舊能感受到王宮的恢宏與森嚴。 在王宮建筑的外墻上,面向峽谷方向依舊保留著箭垛和窺視孔,這也可以看出防御依舊是達巴遺址重要的作用之一。 達巴遺址殘墻和瑪尼石 佛殿和行政大殿并排建在城堡寬闊處,寺前建有3座土磚砌筑的佛塔,佛殿高度至少有兩層,雖然在風雨的剝蝕下只剩下斷壁殘垣,但從建筑的體量、規模以及殘存的壁畫上看,這處佛殿當年應該是一處器宇軒昂的佛學圣地。 在當地人口中,這處被稱為“扎什倫布貢巴”的寺院,曾供奉著強巴佛的銅像。 所幸,瑞典探險家斯文·赫定于1907年曾經到過達巴遺址。 在他所撰寫的《穿越喜馬拉雅》一書中,保留了他在達巴遺址速寫的手稿和照片。 從斯文·赫定留存的圖像資料上,尚可隱約看到達巴寺院往日的輝煌。在書中,他還認為寺廟供奉的是宗喀巴大師的銅像,并以此認定達巴寺院為格魯派寺院。 達巴建筑中高大護墻與城堡——斯文·赫定速寫畫,1907年 達巴建筑中的塔林——斯文·赫定速寫畫,1907年 達巴遺址的軍事防御設施,處于城堡北面最高處,殘高十米,估計至少有五層,正方形碉樓一看便是用于軍事目的。 碉樓的形態和遍布藏地的碉樓幾乎一般無二,只不過因為土林地區石材稀缺。 古格王國碉樓的建筑形制,基本都是片石(卵石)壘筑基礎,土磚砌筑墻壁。 不過,古格碉樓的土磚墻體異常厚重,同樣具有很強的防御能力。 碉樓外墻殘留著朱紅色的涂料,下部有和戰壕和其他建筑聯通,高處設有瞭望和設計孔,壕溝里有洞窟,可能是藏兵或者儲藏兵器的倉庫。站在碉樓上舉目四望,周邊情景盡收眼底,峽谷內賴以生存的水源地,也在碉樓的控制范圍之中。 達巴遺址的北部區域,大多為居住洞窟,建筑等級明顯低于南部區域,估計應為當時的屬民居住。 屬民生活洞窟的排列十分緊密,層層疊疊的堆積在山體南側的崖壁上,上下五層,估計總量超過兩百座。 二、達巴宗的煙云過往“達巴”在藏語中意為“箭頭落地的地方”。 據傳說,古格時期的“達巴王”達巴曲杰,為了確定王宮的位置。在占卜獻祭之后,彎弓搭箭射向遠方,箭頭落地的地方,顯現出和之前占卜時一樣的種種祥瑞之兆。 于是,“達巴王”認定此處為吉祥之所,有利于王業興盛,便在此構筑王宮。 而且,當地人傳說,達巴曲杰及兩位王后的肉身,一直保存在達巴寺廟的靈塔之中,直到文革時期才被毀壞、消弭。 斯文·赫定拍攝于1907年 但其實,這位傳說中的“達巴王”,很有可能根本達不到國王的等級。因為,在目前保存的古格歷史中,從未有達巴曲杰的名字出現。 另外,以當時古格王國,執阿里地區國家聯盟牛耳的地位。 也很難想想,距離其王都不過幾十里處,會出現一個獨立的王國。 這種臥榻之側,任誰也不會允許他人酣睡。 因此,傳說里的“達巴王”達巴曲杰,大概率可能是古格王國的地方領袖,甚至干脆就是王國派出的地方長官(類似于刺史或節度使之類)。 如果猜測屬實的話,那達巴遺址鮮明的防御性特點,便可以得到完美的解釋。 它在古格王國行政規劃中的設置,便是王都東南部的防御要塞,是一處集宗教、政治、軍事以及民居于一體的戰略支撐點,遙遙拱衛著古格王都東南部疆域。 不管構建達巴城堡初創者地位究竟多高,應該說達巴曲杰的目光相當銳利。 達巴城堡的位置非常適合,作為扎達土林中難得的河曲沖積平原,河道兩側現在依舊保持著古時耕種的遺跡。谷地周邊也有牧場草原,還擁有阿里地區難得的紅柳在河邊生長。 不過,如果作為一個國家首都,達巴谷地還是過于狹小了,難以維持王都規模的人口聚集。 而且,后山的水源也難以滿足大量的人口飲用。從現在的洞窟數量分析,達巴城堡能夠承載的居民數量不會超過2000人。 這點人口基數,作為一個國都顯然太少了。 更重要的一點,達巴城堡的位置處于來往于普蘭和后藏地區的交通要道之上。 雖然,溝通南北的商路可以帶來貿易和稅賦,但也使達巴成為一處四戰之地。 在古時,這肯定不是一個成為王都地址的好選擇。 古格王朝崩潰后,達巴城堡并沒有隨著古格王朝的落幕而逝去。17世紀末,當阿里地區納入西藏噶廈地方政府管轄范圍,噶廈政權將阿里劃分為“四宗六本”。 達巴憑借著其重要的戰略價值,成為“四宗”之一,與“扎布讓宗”并列為“達巴宗”(相當于現在的縣)。 這種“達巴宗”的行政設置一直保持到建國之后,從達巴遺址中發現的,有大清康熙年制落款的瓷器碎片和遺址墻壁上子彈的彈孔,也可以表明直到近代達巴遺址依舊在發揮著作用。 二十世紀初年,斯文赫定來到達巴的考察記錄也記載著,達巴遺址直到那時依舊保存的比較完好,并有居民、僧侶居住。 我們現在看到的空寂無人、斷壁殘垣的達巴遺址,算起來不過匆匆百年。 在夕陽晚照中,達巴遺址的殘墻斷壁直指青天,不由讓人想起梅堯臣的《過開封古城》: 荒城臨殘日,雞犬三四家。 豈復古阡陌,但問新桑麻。 頹垣下多穴,所窟狐與蛇。 漢兵墮銅鏃,青血爲土花。 文中涉及達巴遺址的考古學資料,來源于李永憲、霍巍、更堆編寫的《阿里地區文物志》,西藏人民出版社,1993年。本公眾號,全部都是老布原創的歷史文章,要是您看著覺得還湊合,順便關懷一下也是極好的!哈哈哈! |
|
來自: 白發布衣cexroq > 《待分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