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趙,原載于公眾號“藝樂匯”。 布魯,是草原民族流傳久遠的投擲器。一般認為布魯是蒙古語,意為投擲。不過,推究起來,布魯可能蘊含了早期的“木棍”含義。唐初西傳中土之馬球戲稱波羅球Polo,騎馬用球杖打球、擊球或擊鞠,一說源於波斯,至今學術界缺乏明確的詞源依據,名叫波羅的馬球桿與名叫布魯的投擲桿,都是彎曲的木棍,其中頗有意味。 阿拉善右旗狩獵紋巖畫(北朝) 另有鮮卑樂器名拔邏回,《禦覽》五八四樂部角條引《宋樂志》:大角“角長五尺,形如竹筒,本細末大,未詳所起,今鹵部及軍中用之……此器俗名‘拔邏回’,蓋胡虜警軍之音,所以書傳無之”,這種名叫拔邏回的樂器,特點是長筒型,也就是棍形。 各類布魯 小玉米藏品 現在的牛角號也稱布倫(東北君:蒙古語buree,滿洲語buren),布烈木質大號的蒙語是“冒頓.布烈”moden一Buree,冒頓一詞有森林、木質(東北君:蒙古語與達斡爾語mod,滿洲語moo,或也為漢語中木與木頭的來源)的含義,可見布烈本身不表示材質,而專注於表達諸如形態功能等方面。藏東南珞巴族稱蛇為布列,不知是否取其長條形態的含義。 內蒙中西部與山西一帶,有將木棍稱為“不浪兒”的,俗話稱“家有‘愣子’,不如一不浪兒歇死”;“拐不浪兒”則指瘸腿人,不浪兒就是像木頭椴子類的東西。 遼金巨型布魯頭,15厘米 早期的布魯是直線短棒,稱耐彈(蒙古語:濕潤、未干透),意指活樹枝幹或未幹透的樹幹削制而成的布魯投擲棒,後來逐漸有了曲形布魯,布魯用彎曲的小木棒製成,直柄曲頭,狀似鐮刀,更像曲棍球,蒙漢混居漢人把布魯說成“套來(兔子)棒子”、“套拉棒”,可見其對付兔子類小型動物的常用性。草原民間有“打撈撈”游戲,用的就是布魯。 《金色中國》金器文物大展中的遼代文物(樂藝會資料) 與直線布魯相比,曲形布魯具有轉速快、投擲距離長、準確度高、方便使用等特點,布魯最早是狩獵工具,後兼兵器,草原民族狩獵軍事本一體,此眾所周知。 據白東升研究,蒙古史詩蟒古斯與英雄的戰爭中有使用布魯的描述,如“祖上流傳下來的布魯, 閂門時丟失;父輩使用過來的布魯,打獵時遺失”;《成吉思汗史記》中有“把騎兵分成重裝備與輕裝備兩種,輕裝騎兵每人配備兩把帶套的弓和六十支箭,用於遠程攻擊與突然攻擊,重裝騎兵每人以刀、槍、錘、叉、繩索......或配備盾和帶有重金屬頭的布魯,用於近戰或貼身戰”的記載,據說成吉思汗出征前每人發七個布魯;老人責備女兒時會說:“把你嫁給有七個布魯的丈夫”。 有一個傳說西元六世紀大唐時代,唐朝名將薛仁貴帶兵征東遼,鳳凰山摩天嶺守山大將星星丹對抗薛仁貴用的兵器就是用金子做成的布魯。 《草原華章—契丹文物精華展》中的契丹文物(樂藝會資料) 電影《楊靖宇》中東北抗聯戰士曾經用布魯打日本,一說布魯的使用,位於東北地區的內蒙古東部多於西部。蒙古人狩獵時將布魯插於腰帶上,視不同需要使用不同的布魯。 布魯可打低空飛鳥,可擊地上走獸,蒙古牧民不打窩兔,打草驚蛇後用布魯把兔子打倒,有時候獵狗快咬到兔子,獵人就用布魯高超地將兔子從獵狗嘴邊打飛,打野雞,也是等它飛到一定高度才打下來。 關於布魯的分類,涉及布魯的功能用途,一般分三類或五類之說,說法紛紜,也存在交叉、重複、矛盾的資訊。按照五類布魯的分法,分別為:吉如根布魯、圖拉嘎臺布魯、海雅木拉布魯、杭嘎布魯、翁臺布魯。 各類布魯、布魯頭 小玉米藏品 吉如根布魯 吉如根布魯,一作杜爭布魯、朱日很布魯,翻譯不同,為投準布魯,身部比其他布魯稍長,特點是布魯前端,吊著銅鉛鋅鐵鑄造的金屬實心打擊物(約250克的金屬“心”),稱布魯頭,上面有活眼兒,用鐵鏈或皮繩串起拴在布魯上,布魯頭類似鵲卵大小,有橢圓形,也有球狀,出土資料有見心形布魯,與帶鐵球的布魯。 拴布魯頭 小玉米藏品 布魯頭栓結扣 小玉米藏品 赤峰博物館藏有一木制棍棒布魯,其端有一金屬彎鉤,系上牛皮板繩,皮條穿著銅質布魯頭。所以內蒙古博物館陳列說明稱之為孔眼布魯。 吉如根布魯的若干類型(網絡資料)
技術高超的也可用作近距離內的拋擊工具。野外行走或夜晚外出防身用。傳說蒙古牧民捕狼,騎馬追,讓狼跑一陣,累了,縱馬靠近,故意讓狼咬住袍子,這時用布魯猛地打中狼的鼻樑,將其打死。 遼金松果型布魯頭 石宏斌收藏 小說《狼圖騰》中,提到了主人公陳陣用馬棒近身打狼的生動情景,馬棒是一種直棍型擊打工具,其頭部有多顆鐵蒺藜鑲嵌而成,故其形態類似男根,東北土話有將男根稱做為“馬棒”的,或源於此,若是則《林海雪原》有土匪大號“許大馬棒”,看來是一句流氓話。 馬棒在形態上與後面說到與翁臺布魯更為接近,都是木棍前端綴有固定金屬裝置,書中寫到,一次打掉狼的四顆狼牙,狼頓時失去了生存的憑籍與尊嚴,淒慘哭嚎,另一次擊中狼鼻,“而打在狼的鼻尖上,整個狼鼻一下子被掀離鼻骨,大狼滾倒在雪地裏,疼得全身縮成了一個狼毛球。” 吉如根布魯實物(作者收藏) 吉如根的得名,根據其布魯頭形狀的具體存在,由於前端布魯頭多見心狀、所以獲得了“吉祥”(吉如根)的美譽。但是仔細推究,蒙語中吉如根本來就是心臟(jirug)的意思,北語也存在因心臟的含義而衍生出幸福(jirgan)的含義,這其中有一個源流之分。 《華夷譯語·身體門》《盧龍塞略》等蒙語翻譯文獻中,蒙語“心臟”的漢語譯名為“主魯刊”,一作只魯幹、主魯克。現在很熱的“朱日和”軍事演習,就是取名於蒙語地名,意為“心臟”,內蒙境內有好幾處叫“朱日和”或“珠日河”的地名。所以,珠日和,在蒙語中,就是心臟、中心的意思,延伸為命根子、膽量,一說渾圓如心狀。 遼金蹲熊型布魯頭 石宏斌收藏 所以,蒙語中的“幸福”一詞,就是“吉日嘎朗”,錫伯族有吉朗嘎瑪瑪(jilangga mama),含義是仁慈的女祖(滿洲語錫伯語),她和瑪法媽媽(痘花女祖)同為管天花病女神靈。滿洲族有“濟蘭”Jilan一詞,含義是慈愛。藏族有基絨城,西姆拉附近,含義為“吉祥暖谷”。藏語中“家朗卓瑪”一詞,含義為具福度母,這個詞也常被用作藏語人名,或簡稱為“索珍”。 吉如根布魯實物(作者收藏) 吉如根布魯(小玉米收藏) 圖固立嘎布魯 圖固立嘎布魯,一作圖拉嘎布魯、圖拉嘎臺布魯,是一種投準布魯。 特征是在木質布魯上用刀刻上細而深的花紋,并用熔化了的鉛錫灌在花紋里,并把鉛錫削成花紋或光滑面,金屬花紋圖案不僅美觀,而且增加了布魯的重量。 各類布魯、布魯頭 小玉米藏品 它們用于日常練習,一般打獵時則不用這種布魯,有時是10 至15歲的青少年使用。但一般都用這種布魯進行練習,用來打高、打遠比較合適。也可20米投程打中小野獸用。圖拉嘎臺布魯和翁臺布魯均為投擲使用。 圖固立嘎的含義,筆者開始直覺地與蒙語中的統格黎克掛鉤,意為小,比如《蒙古秘史》中有統格黎克溪,意即小河。但是事實上圖固立嘎布魯沒有呈現出形態上特別小的存在。 內蒙古博物館藏達茂旗出土11世紀布魯 在相關資料中,有“嘎拉古套拉改圖布魯”的說法,意思為頭部像鵝頭形狀的布魯,嘎拉古套拉改圖是蒙古語鵝頭的意思;現實中,圖固立嘎布魯確實比其他布魯在脖子處彎曲度更大。所以圖固立嘎布魯,極可能為嘎拉古套拉改圖布魯的簡式。同時,蒙語中有吐力根一詞,意為迅疾,內蒙有吐力根河。圖固立嘎與吐力根音近,圖固立嘎布魯由于前端鑄鉛,所以投擲迅急,因此,也存在表達迅疾含義的可能性。 遼金回頭天鵝布魯頭 石宏斌收藏 海雅木拉布魯 海雅木拉布魯,一作海門布魯、海木勒布魯、海力亞布魯,即木制布魯,這種布魯的上面不加任何金屬,是投遠、擲遠打飛禽、練習飛擲使用,一說即擲遠布魯。 海雅木拉布魯握柄為圓形,整體均為木質而且呈扁平狀,所以具有很好的滑翔能力,飛行距離遠,是日常生活中最普遍使用的布魯,比賽場上,比賽擲遠的海雅木拉布魯通常重量為500克。 內蒙古博物館藏布魯 錫鐵布魯、孔眼布魯、斜扁布魯 海木勒布魯為鐮刀形,用榆木制成,作為日常練習之用。“海門布魯”具有較好的滑翔性能,所以人們用它投打地面跑動的獵物和空中飛行的鳥類。原始布魯用野生山花榆木或其根部組成。內蒙古博物館陳列說明稱之為斜扁布魯,非常生動準確。 海雅木拉(海門)得名,或源于握柄的圓形,強調圓的詞義,蒙古韭菜名胡木樂,鱗莖數枚緊密叢生,外形就是圓柱狀;赫哲族把樺皮小圓棚稱為胡莫納(見曹廷杰《西伯利東偏紀要》),也強調圓形。 遼代蒺藜型布魯頭 石宏斌收藏 杭嘎布魯 杭嘎布魯,全部是木質的,是專門為訓練用的,純木頭制作,專門訓練用,是日常生活中最普遍使用的布魯。 杭嘎布魯用彎扇形“山榆花”木頭或根部做成,頭部扁寬5—6厘米,厚約1.5—2厘米,呈扁形,握柄為圓形,具有滑翔性能,這種木質的布魯木質堅硬,不怕摔打,不裂不折,用于擊打地面跑動的獵物與空中飛行的鳥類,也可做擲遠訓練。 寶勒凈布魯(網絡資料) 杭嘎布魯也譯“杭愛(寬廣意,即杭愛)布魯”,蒙語有寬廣意。即杭愛、杭蓋,意人跡罕見、水草肥沃的山林地帶,引申空、空曠、寬廣、車、狼(忌諱)、神圣等義。比如杭蓋戈壁,意即寬廣的戈壁。 但是無論從讀音(海雅木拉/杭愛),還是含義(木制/圓形)上看,海雅木拉布魯與杭愛布魯說實在的并無多大區別。布魯分類以及其含義依據在流傳中已經不斷嬗變乃至脫形,有必要認真推究。 各類布魯托頭 小玉米收藏 事實上,布魯中另有一款,具備特殊性,名字叫做寶勒凈布魯,特點是在彎曲的前端,包箍有金屬圈,功能基本等同于前文所說的“馬棒”,唯一區別在于馬棒直而布魯前曲,以金屬加固前端以錘擊的目的與特點則完全一致。 寶勒凈,蒙語是戒指的意思,形象生動地解釋了金屬箍在布魯桿子上的那種“戒指”似的感覺。這種布魯射程遠,力道大,用力擲出后,可以穿透野獸的皮毛,可獵獲野豬等野獸。 翁臺布魯 翁臺布魯,也稱恩根布魯。恩根、翁臺布魯用銅鉛鑄成桔子形狀后,固定在彎曲布魯頭部頂端。 與頭部可活動的吉如根布魯不同,翁臺布魯的金屬頭部是固定的,木棍前段做成榫卯突起,中空的金屬布魯頭就嵌入其中,成為打擊頭,正因為有鑲嵌的路徑,所以翁臺布魯頭一般都是兩邊平底,這樣便于與棍體鑲嵌一體,由此,外呈瓜楞狀,上下平底的布魯頭,也就很像桔子了。 翁臺布魯頭(作者收藏) 翁臺布魯是投準布魯。在一定距離內拋擊獵物準確度較高。用于用于15米投程打小獸用擊打小動物或日常擲準訓練。 “圖拉嘎臺布魯”和“翁臺布魯”均為投擲使用。它們是日常練習用的,一般打獵基本不用這種布魯,有時是10 至15歲的青少年使用。但一般都用這種布魯進行練習,用來打高、打遠比較合適。 翁臺又名恩根,或是恩根臺(臺,蒙語中為“擁有、屬于”的后綴詞)的縮寫,如果推論無誤,則蒙語中一個詞匯“混根查干”或者可以做為詞義的參照,混根查干詞義是鋁,查干意為白,表顏色,混根則是金屬的所指。 內蒙古博物館陳列說明稱之為錫鐵布魯,完全佐證了本人的判斷。可做參照。 布魯與布魯頭 各類布魯頭 小玉米收藏 據了解,布魯投擲技術好的獵手要比持弓箭、獵槍的獵手優先命中野獸,這些技術好的投擲者被人稱為“木槍手”,布魯是狩獵工具,而布魯頭則為草原文化的收藏品類。材質有銅質、鐵質、鉛質。形狀有心形、瓜形、動物形、人物形,形態豐富。 遼金時代的布魯頭多數為青銅材質,形狀中特殊的為動物形狀,有見扁型龍首,應為女真產物,遼代布魯頭中,有交頸雁之造型,十分別致,此類圖形也常見于契丹其他材質與載體。是遼代典型的代表性藝術造型元素。 遼代熊布魯頭(老獨藏品) 在收藏實踐中,也曾見到兔子造型、憨厚的熊的造型、回頭鵝的多類造型,多見的則是松果型布魯頭、錐型布魯頭、瓜棱型布魯頭,有的布魯頭長達15厘米,非常沉重,掛在布魯前端,端的是爆頭兇器無疑。拿在手中,猶能感受到殺氣陣陣。 遼代兔形銅布魯頭(修養藏品) 曾見有狼捕松鼠布魯,松鼠毛發畢現,十分難得,布魯中最為奇特的是人形布魯,目前所見的相對比較多的是兒童騎在神獸上,背帶大型穿環,粗獷沉重,有藏友認為是秤砣,似無具體佐證,倒是在一些臥娃紙鎮中有見底部陰刻重量記號,或兼為砝碼。 神王舉獸布魯頭 老趙收藏 圖中神將布魯為僅見品,年份在晚唐五代遼之間,神將面目猙獰,體壯示雄,身著明光甲,半蹲,臀部為兜襠布條,雙手立舉一獸于肩頭,環在上,整體雄渾自然,張力十足,物件上還能看到擊打留下的凹痕。如一定要攀附具體故事,或為五代李存孝打虎故事。 遼代童子騎龍布魯頭 老趙收藏 遼金契丹、女真的布魯比目前民間實用的蒙古族布魯具有更大的豐富性,蒙古族布魯的使用,可以在分類、功能、實用上給中古北族尤其是同為東胡族系的契丹族的生活習俗的探究,提供了更為豐富細致的要素。 遼金布魯的豐富多彩的形態,也暗示著使用層面的多樣性。所有設計精致、澆注精美,刻畫藝術的載體,多不以實用為目的,而存在賞玩陳設的功用,顯示了草原民族豐富的文化遺存與精神世界,提供了中古乃至更遠時期布魯與布魯頭生態更為廣闊的視野。 奇特人面銅布魯頭(草原淘友藏品)
蓮花生紋布魯頭 找樂藏品 推薦: 遼金元丨從夏捺缽辨“阿延川”、“上京”及“爪忽都”——陳曉偉 東北利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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