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渠民工身系繩索,懸在半空清理浮石。 □記者 王思達 通訊員 張坤 閱讀提示 它筑于絕壁之上,在平均海拔170米的山間繞嶺越峰、涌流奔騰。 它經10萬大軍歷時3年“鏖戰(zhàn)”修建而成,全長244.98公里,年均從漳河引水2億立方米,向邯鄲市輸水1.2億立方米,哺育了太行山區(qū)的無數百姓。 直到今天,它仍然是邯鄲部分工業(yè)企業(yè)以及生態(tài)水網用水的重要保障。 它就是已經通水42年,有“人造天河”之稱的躍峰渠。 一渠清波出太行 2019年11月13日,初冬已至。 沿著隨山勢蜿蜒起伏的躍峰渠景觀大道,筆者驅車來到邯鄲市峰峰礦區(qū)藥王谷景區(qū)躍峰渠紀念館。 紀念館內,400多件珍貴實物和照片,仿佛帶人回到了40多年前“躍峰渠”興建時的火熱場面。透過紀念館的玻璃外墻,一渠清波從紀念館正下方的水渠里穿流而過。這條水渠,就是至今仍在發(fā)揮輸水作用的躍峰渠。 “提到人工修建的山區(qū)水渠,很多人首先想到的都是河南林州紅旗渠。但很多人不了解的是,修建于上世紀70年代,流經涉縣、武安、峰峰礦區(qū)、磁縣、邯鄲縣(今已并入邯鄲市區(qū))的躍峰渠,在工程量、工程難度、現實作用等方面完全可以和紅旗渠相媲美,曾對邯鄲的經濟社會發(fā)展起到過巨大的推動作用。”躍峰渠修建的親歷者、67歲的躍峰渠紀念館義務講解員杜良盛告訴筆者。 時光荏苒,躍峰渠通水已經42年。當年究竟為何要修建躍峰渠?躍峰渠通水為何對邯鄲如此重要? 位于河北南部、太行山東麓的邯鄲是著名的古都。在這塊古老的土地上,曾孕育了源遠流長的文明。然而,長期以來,地處太行山區(qū)的邯鄲西部地區(qū),土壤貧瘠、水源奇缺,自然條件十分惡劣。 境內最大的河流漳河自西向東流經邯鄲。在歷史上,漳河是一條季節(jié)性河流,雨季常因山洪暴發(fā),禍及下游,旱季則河道斷流,使兩岸人民遭受旱災。 為解決這一問題,1965年,邯鄲地委、專署經反復調研論證后,作出了修建躍峰渠從漳河引水的決定,并為此進行了兩年的勘測、設計、選線等前期工作,制訂出《邯鄲地區(qū)躍峰渠總體規(guī)劃》。此后,由于歷史原因,工程始終處于停滯狀態(tài)。 直到1974年秋,邯鄲地委召開一屆六次全委擴大會議,重新作出了興建躍峰渠的決定。 如今已經78歲的侯春江,至今都清楚記得1974年的那個寒冬深夜里召開的那次會議。 當天,時任峰峰礦區(qū)區(qū)委副書記的他正在黨校培訓學習。那天夜里,區(qū)委辦通訊員突然趕來,通知他去參加礦區(qū)區(qū)委常委會議。在那次會議上,當時33歲的侯春江被委派擔任躍峰渠峰峰礦區(qū)民工團團長、黨委書記。 1975年1月,躍峰渠指揮部成立。此后,指揮部組織動員躍峰渠沿線縣區(qū)的工農兵學商組成10余萬修渠大軍,按團、營、連、排、班的軍事化編制,在西起涉縣濁漳河天橋斷、東至京廣鐵路,南起漳河、北至洺河的1009平方公里范圍內擺開了劈山引水的“戰(zhàn)場”。 1975年2月中旬,躍峰渠工程全線開工。 修建躍峰渠與平原修渠大不一樣,修渠平均海拔170米,需要逢山鑿洞,遇溝架槽,工程量之大可想而知。 “具體來說,躍峰渠在修建過程中共穿過54座山峰,跨越49道溝壑,還在沿途修建各種建筑物1500多個,其中特大型、大型建筑物683個,分干渠以上工程量達1300萬立方米。”杜良盛介紹。 其中,橫跨高家垴與跑馬山之間的險峰渡槽更是令人嘆為觀止。這座主拱跨長106米、高33米的渡槽,至今仍保持著亞洲單跨最大的紀錄。 1977年9月15日,被稱為“人造天河”的躍峰渠正式建成通水。 “建成后的躍峰渠全長244.98公里,年均從漳河引水2億立方米,向邯鄲市輸水1.2億立方米,解決了當時邯鄲46個鄉(xiāng)鎮(zhèn)、325個村莊、70多萬人畜飲水困難,還使沿線60多萬畝農田豐產豐收,渠道長度和供水能力都遠超紅旗渠。”躍峰渠管理處工作人員告訴筆者。 幾多艱難幾多險 在躍峰渠紀念館,張貼著一張躍峰渠灌區(qū)平面圖。平面圖上,前進閘、飛躍閘、勝利渡槽、團結渡槽等一項項工程的名字背后,銘刻著當年建設者們的激情與豪邁。 綿延240多公里的“人造天河”躍峰渠,是從涉縣渠首樞紐開始的。 “渠首樞紐不僅工程浩大,且需山搬家、河改道。如果一道工序出錯,則整個工期就得拖后一年,甚至前功盡棄。進水閘坐落在堅硬的巖石上,幾十米高的石壁,如斧劈刀削,從山頂俯視,令人頭暈目眩,膽寒心驚。”杜良盛告訴筆者,當時最讓施工人員惱火的是,山上全是“頑固不化”的馬牙石。“一錘打下去,釬尖一溜火星兒,光往上蹦,巖石上只留下一片白點點兒!” 面對難題,他們走訪當地煤礦工人,總結經驗、尋找竅門,最終總結出了在石頭縫里掏洞爆破的辦法。 劈山工地上天不亮就已號子陣陣,錘釬鏗鏘。陡峭的懸崖上,大繩飛蕩,錘飛釬舞。炮洞狹窄,人們就跪著打錘,趴著掏渣。沒有燈,就用手電和自制的“蘿卜燈”照明。經過17天的決戰(zhàn),1975年3月27日,7000多斤炸藥,1000余個雷管,在9個大炮洞里同時引爆,一聲巨響響徹太行,半壁山頭轟然倒掉…… 在《躍峰渠志》中,這一段被稱作“渠首鎮(zhèn)龍”。 接下來是“猛攻”天橋斷。濁漳河素有“九峽十八斷”之稱。天橋斷橫斷濁漳,形成20余米落差,是躍峰渠引渠的起始位置。滾滾濁漳奔騰到此,飛流直下,水聲鼎沸,方圓十里可聞。 涉縣張頭營進場第一戰(zhàn)就是“猛攻”引渠渠首天橋斷。西郊連開出的100米渠槽中突然出現了50米流沙層,里邊往外挖,外邊往里流,工程無法開展。任務緊急不能讓流沙擋道,大伙兒跳入水中,用身體筑起人墻,在冰涼的水中作業(yè)7天7夜。 在蜿蜒壯觀的躍峰渠建設中,不得不提的還有被譽為“亞洲之最”的險峰渡槽。坐落在邯鄲磁縣白土鎮(zhèn)張二莊東南的險峰渡槽,飛跨高家垴與跑馬山之間,總長212米,主拱跨106米,高33米。 如今,歷經歲月洗禮、地形變動、山洪和泥石流沖擊,險峰渡槽仍巍峨聳立、風采依舊。 “險峰渡槽一共使用了98種規(guī)格的石材、26780塊料石。施工過程中,每一塊石料都要求‘六面十二棱對得齊、長短不差兩毫米’,并定位標號、建檔立卡,石料怎么運放、砌在哪、誰來砌都有跡可查。正是這種對施工質量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才留下了經得住時間考驗的躍峰渠上的一處處優(yōu)質工程。”杜良盛介紹。 躍峰渠十里洞,位于太行山的橫山垴與長嶺山的群峰腳下,長5.2公里,是躍峰渠最長的一個隧道,也是地質結構最復雜的隧道。 這條隧洞經過的地方,有涌水如泉的含水層,有堅硬如鐵的火焦巖,也有見風就酥的風化巖。要在這里開鑿隧洞,必須戰(zhàn)勝淋頭水,通過火焦巖,闖過塌方關。地質資料顯示,有關水利部門曾做過勘測設計,認為這個地區(qū)地質條件復雜,不宜修隧洞。 “在那個缺乏技術人員、缺乏專用設備、缺乏地質資料的情況下,我們各級技術施工人員義不容辭地承擔起了勘探設計測量渠線的重任。”對時任峰峰礦區(qū)民工團團長的侯春江來說,十里洞的修建是永生難忘的回憶。我們帶著當地打過煤窯的老農,聘請有經驗的工程師一起打天井,施工進程每前進一步,都要拿出全部的心血。 侯春江說,十里洞之長,單靠兩頭掘進,干十幾年也干不完。“要高速開鑿,我們想出按照渠線走向,每200米左右選址打一個提升豎井,總計打25眼天井,加上兩頭掘進,就增加到52個工作面,提升了施工速度,解決快速出渣和通風排煙的問題。” “來之前,就預感到這個工程肯定難,但施工時,其艱難已超出了所有人的心理預期。”侯春江感慨,“那時,幾乎人人都拿出了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干勁,才干下了這個工程,那修渠的干勁現在連想都不敢想。” 提起施工中的淋頭水,侯春江搖了搖頭:“太苦了,太苦了!”那年遇到的雨水特別大,從夏到冬,雨不停、雪也分外大,都化作水滲到了井巷里。淋頭水,坐地水一起冒出來。民工們頭上淋水澆,腳底雨水泡。尤其隆冬季節(jié),臉凍得青一塊紫一塊,手凍得成了胡蘿卜,鞋襪脫下來都帶著血。 “就是在這樣惡劣的環(huán)境里,民工們照樣身著雨衣,一邊排水一邊施工。那個艱難程度現在根本無法想象。而我們使用的工具就是一根根鋼釬,一把把鐵錘,一個個十字鎬,一輛輛出渣車,落后而又簡陋。”侯春江說,那時涌現出來的好人好事,說上兩天兩夜都說不完。 時任邯鄲日報記者的張紀元曾于1976年多次到躍峰渠十里洞采訪。對那時的工作和生活,張紀元至今難忘。 “記得十里洞打通后去工地采訪,回來撰寫的《世上無難事只要肯登攀》等多篇稿件在社會上引起了強烈的反響。”張紀元說,采訪報道中,十里洞寫的稿件最多,因為那里的人承受的苦累和血淚太多太多了。 1976年10月15日,一個讓侯春江永生難忘的日子。在經過八十余天苦戰(zhàn)戰(zhàn)勝泥石流滑坡塌方后,十里洞工程全面竣工。侯春江記得,那一天,幾乎所有人都喜極而泣。 杜良盛介紹,在躍峰渠建設的高峰時期,有十幾萬民工大軍在百公里戰(zhàn)線上擺開戰(zhàn)場,大小機動車、馬車、排車、手推車3萬余輛。整個工地人山人海,時稱“十萬人大會戰(zhàn)”。 躍峰精神永流傳 在躍峰渠四分主干渠旁,至今矗立著兩座墓碑。施德恩、王素明兩位年輕的修渠英雄就長眠在這里。 在當年的施工會戰(zhàn)中,施德恩、王素明兩位民工迎險作業(yè),因啞炮突然爆炸壯烈犧牲,施德恩年僅20歲,王素明也只有26歲。 在修渠過程中犧牲的,又何止施德恩、王素明兩個人。涉縣農民盧考廷,大兒子盧玉堂在施工中因隧洞塌方不幸犧牲,他擦干眼淚,又把二兒子送到了工地,被授予“修渠光榮之家”稱號。 “據不完全統(tǒng)計,為建造躍峰渠,先后有70名民工和解放軍戰(zhàn)士獻出了寶貴的生命,279人負傷致殘。可以說,躍峰渠的通水是建設者們用汗水、鮮血,甚至生命換來的。”杜良盛動情地說,雖然已經過去40多年,雖然很多建設者已經去世,但躍峰精神卻應該永遠流傳下去。 2017年,以承辦第二屆邯鄲市旅游產業(yè)發(fā)展大會為契機,峰峰礦區(qū)建成了躍峰渠紀念館。 紀念館面積約七百平方米,館內陳列照片、實物四百多件,還有不同時期修渠施工的紀錄片,真實再現了40多年前興建躍峰渠的英雄業(yè)績,把人們帶回躍峰渠建設的火紅年代。 “作為當年修渠的親歷者,在紀念館籌建時,我就參與了資料收集,那一張張施工時的照片、一件件勞動時的工具、一面面授獎時的錦旗,還有現在看來極簡陋的工棚,粗糙的茶缸、毛巾,都伴隨著時間滾燙的溫度匯集到了我心里。”杜良盛表示。 2017年9月25日,躍峰渠紀念館正式開館后,參觀者絡繹不絕。 “我在擔任躍峰渠紀念館特約講解員的日子里,親眼看到許多觀眾懷著激動的心情參觀展廳。當年修渠高潮時約十二萬多人,很多人聽說有了躍峰渠紀念館,說什么也要來看一看。我和當年修渠的老民工經常不期而遇,四十多年過去了,雖很多人叫不出名字,但熟悉的聲音,共同的語言,還是讓我們的雙手緊緊握在一起。”杜良盛說。 杜良盛介紹,許多當年的建設者都是攜妻帶子,進行家族式參觀。申大俊,修群英洞的界城營副營長,在施工時曾被民工團黨委授予“模范施工員”。他曾幾次到紀念館參觀,同行者往往十多人。他還說,要讓后輩人了解躍峰精神、接受紅色教育,告訴他們今天的生活來之不易。 2017年10月29日,躍峰渠紀念館里迎來了一波特殊的客人。 他們一行30多人,不只是來參觀,還為紀念館帶來了許多珍貴的文物、史料、照片等,他們就是時任邯鄲地區(qū)躍峰渠總指揮長李鳴魁的親屬。 如今已經故去的李鳴魁,曾任邯鄲市副市長,邯鄲地區(qū)行署副專員。但最讓他的子女們自豪的是,他曾擔任邯鄲地區(qū)躍峰渠總指揮長,從修躍峰渠到通水,歷時5年之久。 “我們姊妺5人,大姐82歲,小弟63歲,多數人沒見過真實的躍峰渠,只是見過照片和影視作品中的躍峰渠。自躍峰渠建好后,就都想去看看躍峰渠到底是個什么樣子,但卻由于種種原因一直未能成行。如今能到躍峰渠紀念館參觀,我們都很高興和激動,也算實現了一個我們40多年來的心愿,謝謝你們!”參觀當天,李鳴魁的子女們動情地說。 40多年間,躍峰渠部分工程也曾出現過年久失修和被暴雨等自然災害沖毀的情況,但經過躍峰渠管理處的積極管護維修,直到今日,躍峰渠的輸水功能依然強大。 2007年,躍峰渠開始向邯鄲市生態(tài)水網建設工程輸水。2013年5月,躍峰渠開始向邯峰發(fā)電廠供水。2017年11月,躍峰渠開始向峰峰煤焦化有限公司供水,進一步置換保護地下水源。 2018年12月,躍峰渠灌區(qū)信息自動化系統(tǒng)建成投用,實現閘門控制、光纖通信、水情雨情監(jiān)測及自動預警等多種功能,灌區(qū)自動化管理水平進一步提升。 如今,躍峰渠通水已經42年。雖然沿線的大部分百姓生活用水已經不再依賴躍峰渠,但躍峰渠仍是邯鄲東部水網和沿渠48萬畝農田灌溉以及黑龍洞泉流域水源置換的重要水源。 本版圖片均來自《躍峰渠圖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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