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慶保衛戰,是太平天國后期的一處拐點。 此前,太平軍取得三河鎮大捷、攻破江南江北大營、東征蘇南的一連串勝利,“聲勢復振”。 安慶淪陷后,太平天國的滅亡只是時間的問題了。 這場戰役中,雙方都相盡一切辦法“反客為主”,爭奪主動。他們的斗法精彩紛呈。 回顧此戰,或許可以讓我們更好地認識“反客為主”。 安慶:堅持以此為目標,才能掌握主動。
在陳玉成、李秀成等人的努力下,太平軍連續取勝,隱然有“復興之像”。 對此,曾國藩有著清晰的計劃:不管陳玉成、李秀成多囂張,只要我們堅持以安慶、天京為目標,順江而下,就能掌握主動! 曾國藩認為:不管太平天國勢力發展得多大,對付洪秀全這種有政權、有根據地的“竊號之賊”,必須始終以攻取天京為目標。 因此,在漫長安慶之戰中,曾國藩頂住各方壓力(朝廷多次要他解圍安慶,支援蘇州),堅持順流而下的“剿匪”方案。 安慶是天京西面屏障。奪取安慶后,天京西面再無險可守。 在他“建瓴而下”的方案中,安慶就是太平天國的命門。 在長江中下游的地形中。九江-安慶一線,江面相對狹窄,北面是大別山,南面是江南丘陵,太平軍可在此線憑險而守,以火力控扼江面。 但是,一旦湘軍奪取按安慶,由安慶到天京:水面變寬,水師暢通無阻,陸地上也無險可守。沿江而下,太平軍無險可守。 安慶,也就成了雙方志在必得的決戰之地。 曾國藩的難題:攻破縱深防御,擊敗強大的援軍。曾國藩要攻取安慶,需要突破一連串的險要。 安慶,太平軍從石達開時期開始經營,此時,已經形成了一個縱深防御體系。 石牌鎮、太湖、潛山,形成了防御前沿。 潛山。 這些地方,本就是阻水依山,易守難攻,加上太平軍不斷筑堅城、堡壘,此時極難攻取。 而且,太平軍從天京、廬州前來支援都十分便利。 因此,一旦湘軍攻堅不力,太平軍將迅速開援,兵力不占優勢的湘軍將在極不利的情況下與太平軍精銳作戰。 反客為主:精準的奇襲目標二郎河之戰后,陳玉成重心放到了皖北方向,湘軍獲得了襲擊的機會。 可是,如前所言,此次襲擊,“時間緊、任務重”。 一方面,石牌鎮、太湖、潛山,互相為犄角。如果湘軍不能全部奪取,一旦被敵人反擊,奪取的地方很容易就會被人家收回去,沒什么意思。 另一方面,陳玉成來援的時間會非常快。湘軍根本不可能在敵人來援前全部奪取。 曾國藩、胡林翼的襲擊,很“雞賊”。 他們找到了陳玉成的命門,牢牢把握了主動。 湘軍一出手,便打在要害,招招要命,反客為主。 1、襲取石牌,與水師聯成一片。
湘軍突然襲擊,“拆回木城,越壕而進”,一夜之間,就襲取了石牌。 由此,湘軍控制了黃石磯北岸,與水師聯成一片。使今后湘軍水師行動的便利性、突然性大大增強。 2、襲取天堂鎮。 隨后,胡林翼把目光放在了大別山中的天堂鎮,并派人趁虛奪取,“重兵屯之”。
此后的戰事證明,這一招,是致命的。 果然,陳玉成很快就從兩浦趕來,“號稱十余萬人”,救援西線。 面對兵力強大的陳玉成,胡林翼用活了天堂鎮這步棋,把陳玉成搞得很難受。 陳玉成攻太湖戰場的湘軍,遭到天堂鎮湘軍襲擊后路;陳玉成攻天堂鎮,又因地勢險要攻不下。 此時,胡林翼又出霍山,襲擊舒城,威脅陳玉成后路。 驍勇善戰的陳玉成有力使不出,連戰連敗,后路又受威脅,被迫退回敗走。 擊退援軍后,湘軍攻取了太湖、潛山。 如此,湘軍擊破了安慶以西的縱深防御。 3、襲取樅陽。 不久,陳玉成參與二破江南大營及東征蘇南的行動。(此時離開雖不妥,但聯合作戰,是太平軍此前“復振”的重要原因,不宜苛責) 趁此機會,湘軍派太平軍的叛將韋俊襲擊樅陽。
韋俊對樅陽實在太熟悉了。他以人挖水道、斷河堤,水陸并進。樅陽太平軍投降。 由此,安慶通天京的水路斷絕。 數次奇襲后,湘軍徹底反客為主,完成了對安慶的圍困。 太平天國的企圖:“圍魏救趙”,奪回主動。此前,太平天國的總體思路是:集中力量,先解天京之圍,再圖上游。 正是因為如此,太平天國在上游缺乏全局性安排,使自己疲于奔命,被湘軍占據了先手。 在太平軍打破江南大營、橫掃蘇南后,太平天國開始統一安排上游戰事。 太平天國最早的思路,是打到上海,從“洋兄弟”處購買火輪船,奪回制江權,再回頭清理上游。 沒有任何懸念,計劃破產。 因此,洪仁玕推出了一個“圍魏救趙”的計劃。 太平天國試圖“圍魏救趙”,奪回主動。 這個計劃是:陳玉成從江北、李秀成從江南,約定于1861年3月會師于武昌,調動安慶前線敵人。 與此同時,楊輔清、李世賢、劉官芳等人在皖南、戇東活躍,進攻曾國藩的祁門大營,并牽制皖南、江西清軍,策應陳、李活動。 應該說:這個立足于調動敵人的思路,方向是對的。 但是:這種相距甚遠的長途奔襲、無后方作戰,需要一個強有力的統一調度。而不僅僅是簡單的“訂約作戰”。 太平天國“圍魏救趙”失敗,主要原因是計劃本身有問題對于太平天國“圍魏救趙”計劃的破產,歷來人們都把責任放在李秀成和陳玉成個人的失誤上。 不可否認,陳玉成、李秀成在此次行動中都有一些失誤。但是,這個計劃失敗的根源,還在于這個計劃本身。 這個計劃本身有問題。 首先,當時的湖北確實空虛,但卻絕非旦夕可下。 回顧太平軍與清軍在武昌的爭戰史,陳、李并非可以迅速破城。 回顧太平軍與清軍在武昌的征戰歷史。太平軍常常以絕對優勢兵力圍攻武昌。 但是,除了1855年,韋俊趁湖口之戰之威,迅速追擊破城外,每一次,都是要花費不少時日的。 此外,不管是石達開還是韋俊(都是頂級良將),都很難迅速破城。 當時,武昌確實空虛,城內守軍不過3000。但清軍已從各處調集了援軍(光安徽巡撫李續宜就率萬余人抵達),而且,湘軍部分水師也已抵達,掌握了制水權。 顯然,陳、李很難在敵已有備的情況下迅速攻破武昌。 而陳、李千里奔襲武昌,是長距離的無后方作戰,他是沒有辦法維持長期攻堅的。 尤其是李秀成。他要進行的奔襲距離如此之長,七拐八繞地奔著武昌去,誰都知道他想干什么,如何達到襲擊效果呢? 因此:洋人對陳玉成的干涉;李秀成的“私心”;并非行動失敗的主要原因。 要想反客為主,掌握主動,光有想法不行,還必須要有嚴謹、細致的安排。 曾國藩的危機:“反客為主”組織不當,險些喪命
上文所說的“休祁諸軍”,指的就是曾國藩親自坐鎮的祁門大營戰場。 在這個戰場,曾國藩出現失誤,險些把自己的性命交待出去了。 曾國藩大營駐于祁門。 老曾身邊兵力不多。一開始,身邊只有鮑超、張運蘭諸軍一萬三四千人(后增至三萬)。 曾國藩企圖“反客為主”,令諸軍分據險要。 祁門周邊地勢。曾國藩企圖控制險要,反客為主。
在他看來:身邊鮑超等軍極為精銳,在這種地形中,可以反客為主,抵抗敵軍。 不過,曾國藩似乎忘了件事情:太平軍就是大山里走出來的。 此后,李秀成、李世賢、楊輔清、劉官芳先后威脅祁門。 這個階段,祁門糧道數次斷絕,老曾本人,也被嚇得幾次寫下遺書。 幸得左宗棠及時來援,老曾才化險為夷。 對曾國藩來說,這是一次教訓。因此,他寫下了上文中的“審地勢,明敵情”的教訓。 對太平軍來說,這是他們逆轉局勢最好的機會。 可是,由于太平軍在這里缺乏統一指揮,各自為戰,最終,幾次都是“差一點”。 如果當時的李秀成能擔負起統一指揮的工作,情況,或許真的不一樣。可惜,李秀成不“欲爭此處”,錯失良機。 決戰:“主客之道”的大攤牌“圍魏救趙”失敗后,奏請洪秀全支援,直接與湘軍決戰。 攤牌的時候,到了。 決戰。 陳玉成親率3萬軍,進入集賢關,猛攻曾國荃的包圍圈。 洪仁玕調集3萬軍,抵達桐城,以為后援。 此時的安慶戰場,最里面,曾國荃圍困安慶;外圍,陳玉成又圍著曾國荃打;陳玉成的屁股后面,是洪仁玕和前來阻援的清軍。 看起來犬牙交錯,其實,主客之位已定! 從抵達安慶開始,曾國荃就做好了圍城打援的準備。他挖了兩層壕,(內壕拒援,外壕圍城)。 因此,曾國荃被圍,但前有壕溝壁壘拒敵,后有長江水師補給,日子雖苦,卻過得下去。(”結硬寨,打呆仗“是有條件的) 安慶的太平軍就苦了。此時,陳玉成只能通過菱湖,對他進行少量補給。 因此,胡林翼提出“南遲北速”的作戰方略。(正因已反客為主,才能從容選擇作戰順序。) 只要把洪仁玕擊敗,后路斷絕的陳玉成就撐不下去了! 洪仁玕雖然也筑磊以進,但其本人并無太多行伍經驗,不是多隆阿對手,很快就被擊敗。
果然,陳玉成在集賢關內外都籌不到糧食,被迫退軍。 此后,雖然陳玉成等人依然進行了許多努力,但都是徒勞掙扎,沒有實際意義了。 安慶失守,太平天國的形勢瞬間由“復興之像”變為“岌岌可危”。 1861年9月4日,安慶淪陷。 總論人們都說”結硬寨,打呆仗“是湘軍作戰的精髓。 其實,”結硬寨,打呆仗“,是在”多用活兵,少用呆兵“,掌握主動權的前提下進行的。 此戰中,雙方都調集了十萬以上的軍隊作戰,但真正最后“打呆仗”的,只有曾國荃萬余兵和陳玉成三、四萬軍。
回顧此戰,我們或許對“反客為主”會有更多的認識。 反客為主,絕不僅僅是“眉頭一鄒,計上心來”,它需要靠譜的情報、嚴謹的分析、精準地把控。 面對陳玉成的縱深防御體系,湘軍以奇襲之道先發制人,通過精準的襲擊目標,占據主動,終于成功擊退陳玉成援軍,突破敵人的縱深防御。 隨后,又利用陳玉成東征,奇襲樅陽。 幾次襲擊,都是“我去尋敵”,都是“宜速者”,招招打在七寸上,成功“反客為主”。 太平天國“圍魏救趙”之法,立足于在更大的戰場著手,試圖調動敵人,“反客為主”。 但是,這一拳,雖然打的也是敵人的“七寸”,但卻超出了太平軍的能力圈。 千里奔襲的無后方作戰,難度極大,需要精密的計劃和精準的把控。 而太平軍卻只有簡單的“一紙合約”,中間也缺乏有效的統一把控。 結果,沒有調動敵人,自己反而白跑一趟,進一步喪失主動。 陳玉成最后發起安慶決戰,表面上看,是整個安慶之戰中最驚心動魄的一幕,但其實,在此之前,主客已定,勝負已分。 反客為主,絕非“眉頭一鄒,計上心來”,只有在收集充分信息,嚴謹分析形勢、精準把握過程的前提下,才能達成。 祝君把握主動,贏得勝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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