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沒在浩瀚古籍堆里的《采茶詞》(三十首) 李蔚 蘇曼殊于1908年在日本編纂出版了一本英漢對照詩集《文學因緣》,其中除輯選歷代詩人少數名篇外,刊有此《采茶詞》(三十首)。《采茶詞》(三十首),國內極少見聞;它,被埋沒在我國浩瀚的古籍堆里,特予轉發,以資提倡。 曼殊《文學因緣·自序》:“《采茶詞》亦見Williams所著《The Middle Kingdom》,系Mercer學士所譯。”其余未詳。 ![]() 《文學因緣·自序》一頁 據2014年第6期《吃茶去》雜志刊登鄭毅:《近代茶文化的東學西漸……——解讀[松蘿采茶詞]》(鄭文鏈接附后。此文引用和借鑒了美國新澤西州威廉·帕特森大學語言文化系、關鍵語言中心主任,華裔女作家江嵐的文字和觀點): ![]() 江嵐博士 《采茶詞》(三十首)產生于徽州。徽州有一座松蘿山,據傳為首次發現綠茶之地。在公元1600年代以前,松蘿茶均以“新安松蘿”、“徽州松蘿”與全國主要名茶并列。故《采茶詞》亦名《松蘿采茶詞》。 《松蘿采茶詞》最早于1840年發表在《中國叢報》第八卷的《中國詩歌》欄目里。 蘇曼殊在英漢詩集《文學因緣》中說,英譯者為英國茂叟(音譯)。茂叟,本名W.T.Mercer,生于1822年,卒于1879年。曾是英國駐香港總督府的高級官員,后執教于牛津大學。1835年前后,茂叟任職香港大臣(the Colonial Secretary)期間,因工作關系接觸到不少從事中英貿易的商人,其中就包括徽州茶商。 茂叟是從一位徽州茶商處得到這組茶詩的,茶詩是寫在“一種極為精致,印有花邊的紅箋上……”。大約是某位徽州茶商將它作為書法禮物送給了茂叟。 茂叟嗜茶,又鐘情中國文化。他得到這組茶詩之后甚為喜愛,便親自動手將它譯成了英文。采茶詞在刊發時配有原文,原詩題為《春園采茶詞三十首》,作者是“海陽亦馨主人李亦青”。 李亦青又是誰呢?他是屯溪知名茶號“李祥記”的主人。1840年,李亦青的“李祥記”茶號開設在休寧縣屯溪鎮。其茶號規模、茶葉品質以及茶號的知名度等,在當時的茶界都是榜上有名。 李亦青以自己對松蘿茶的了解、喜愛和嗜好,在經營松蘿茶的同時,寫出了《采茶詞》三十首。他用通俗生動的語言,高超的藝術功力,以即景即情的感懷,如同仙露明珠般的朗潤,親切細膩地描繪出了一幅幅采茶女采茶時自足、自得的歡樂圖、風俗畫,為人們了解清代徽茶文化乃至近代中國茶文化提供了一組寶貴的資料。 1870年,英國著名漢學家約翰·戴維斯的譯著《漢文詩解》出版。戴維斯將《松蘿采茶詞》(三十首)重新進行翻譯后,將原文完整的轉錄在自己的書中。 約翰·戴維斯(Sir John Francis Davis,1795—1890,又譯德庇士John Francis Davis),漢名德庇時。1844年5月,戴維斯出任第二任香港總督兼任英國駐華公使。他對中國古典文學在英國的傳播作出了巨大貢獻,與理雅各、翟理斯并稱為十九世紀英國漢學界三大代表人物。 ![]() 約翰·戴維斯 《松蘿采茶詞》問世后,在本土并沒有引起人們的關切和重視,甚至連原作者也是“長期未明”。但它卻在異邦產生了廣泛的影響,尤其是在英、美等國屢屢被翻譯、刊載、援引、摘錄、節選等等,使之見證了松蘿茶及近代茶文化進入西方的歷史進程。時至今日,《松蘿采茶詞》仍是西方語境里中國近代茶文化的生動表述。 在茂叟和戴維斯翻譯《松蘿采茶詞》之后的短短數年,《松蘿采茶詞》譯詩便再次出現在《中國總論》這一部鴻篇巨著里。 1848年出版的《中國總論》分上下兩卷,是知名美國漢學家衛三畏(Samuel Wells Williams,1812—1884)的代表作。衛三畏不僅是最早來華的美國傳教士之一,也是美國第一位漢學教授。他在中國生活了40年。直到如今,《中國總論》也還是美國的學生、學者以及普通大眾了解中國的重要參考資料。 英國女學者凱瑟琳(Catherine Ann White )轉錄了部分《松蘿采茶詞》,以此來用作她《古典文學》一書里中國古典詩歌的實例。 1852年,倫敦推出兒童讀物《家里奇觀》,其中第一個“一杯茶的故事”,用的就是茂叟《松蘿采茶詞》譯文的第一首開篇。 1849年,英國漢學家、英政府首任香港最高法庭律師瑟爾(Henry Charles Sirr,1807—1872);在倫敦出版了《中國與中國人》,在書中第二卷論及茶事的部分,作者節選了茂叟翻譯的《松蘿采茶詞》譯文七首。 時今,茶已成為世界三大飲料之一,全球飲茶人口達33 億之多,以介紹茶和茶文化為主題的英文書籍也層出不窮。然《松蘿采茶詞》仍然是受到西方的關注并被各類書刊摘錄、引用……。 新英格蘭作家Katrina Munichiello(卡特麗娜)近年的新著《品茶:一次一杯》中,人們還是能夠見到《《松蘿采茶詞》譯文的摘引。 在美國作家Sarah Rose的《寫給所有中國茶》一書里,也有《松蘿采茶詞》的影子。作者沿用了“春園采茶詞”的舊題,由此來作為中國茶葉種植、生產和飲用的歷史悠久之明證。 從早期的Alfred Arthur Reade(艾爾弗雷德亞瑟)的《茶與品茗》,Edward Randolph Emerson的《飲料的過去與現在:制茶與品茶歷史概觀》;到近年Jacky Sach 的《品讀茶葉》以及Beatrice Hohenegger的《流玉:從東到西茶故事》等等,甚至是在一些現今茶葉貿易公司的資料文件里,都或多或少地還能見到《松蘿采茶詞》的轉引和節錄。由此可見,《松蘿采茶詞》及其譯本的流播與影響。 美國作家Sarah Rose《寫給所有中國茶》這本書,不僅摘錄了《松蘿采茶詞》,書名還有一個很長的副標題:“英國人如何竊取這世人最愛的飲料并改變了歷史”。 正如學者江嵐所說;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東學主動西漸的途徑因清政府的閉關鎖國政策而近乎斷絕。而《松蘿采茶詞》在西方的傳播,無疑是向西方打開了一扇文化窗口。 (2020.2.29) —— ![]() 《采茶詞》(三十首) 一 儂家家住萬山中,村北村南盡茗叢。 社后雨前忙不了,朝朝早起課茶工。 二 曉起臨妝略整容,提籃出戶露方濃。 大姑小婦同攜手,問上松蘿第幾峰? 三 空濛曉色罩山矼,霧葉云芽未易降。 不識為誰來解渴,教儂辛苦日雙雙。 四 雙雙相伴采茶枝,細語叮嚀莫要遲。 既恐梢頭芽欲老,更防來日雨絲絲。 五 采罷枝頭葉自稀,提籃貯滿始言歸。 同人笑向池前過,驚起雙鳧兩處飛。 六 一池碧水浸芙蓉,葉小如錢半未舒。 行向磯頭清淺處,試看儂貌近何如? 七 兩鬢鬅鬆貌帶枯,誰家有婦醜如奴? 只緣日日將茶采,雨灑風吹失故吾。 八 朝來風雨又凄凄,小笠長籃手自提。 采得旗鎗歸去后,相看卻是半身泥。 九 今日窗前天色佳,忙梳鴉髻緊橫釵。 匆匆便向園中去,忘卻泥濘未換鞋。 十 園中才到又聞雷,濕透弓鞋未肯回。 遙囑鄰姑傳言去,把儂青笠寄將來。 十一 小笠蒙頭不庇身,衣衫半濕像漁人。 手中提著青絲籠,只少長竿與細綸。 十二 雨過枝頭汎碧紋,攀來香氣便氤氳。 高低摘盡黃金縷,染得衣襟處處芬。 十三 芬芳香氣似蘭蓀,品色休寧勝婺源。 采罷新芽施又發,今朝已是第三番。 十四 番番辛苦不辭難,鴉髻斜歪玉指寒。 惟愿儂家茶色好,賽他雀舌與龍團。 ![]() 十五 一月何曾一日閑,早時出來暮方還。 更深尚在爐前焙,怎不教人損玉顏? 十六 容顏雖瘦志常堅,焙出金芽分外妍。 知是何人調玉碗,閑教纖手侍兒煎。 十七 活火煎來破寂寥,那知摘取苦多嬌。 無端一陣狂風雨,遍體淋淋似水澆。 十八 橫雨狂風鳥覓巢,雙雙猶自戀花梢。 緣何夫婿輕言別,愁上心來手忘捎。 十九 縱使愁腸似枯槔,且安貧窮莫辭勞。 只圖焙得新茶好,縷縷旗鎗起白毫。 二十 工夫那敢自蹉跎,尚覺儂家事務多。 焙出干茶忙去采,今朝還要上松蘿。 二十一 手挽筠籃鬢戴花,松蘿山下采山茶。 途中姊妹勞相問,笑指村前是妾家。 二十二 妾家樓房旁垂楊,一帶青陰護草堂。 明日若蒙來約伴,到門先覺焙茶香。 二十三 乍暖乍寒屢變更,焙茶天色最難平。 西山日落東山雨,道是多情卻少晴。 二十四 今日西山山色青,攜籃候伴坐村亭。 小姑更覺嬌癡慣,睡依欄桿喚不醒。 二十五 直待高呼始應承,半開媚眼半難醒。 匆匆便向前頭走,提著籃兒忘蓋簦。 二十六 同行迤邐過南樓,樓畔花開海石榴。 欲待折來分插戴,樹高不攀到梢頭。 二十七 黃鳥枝頭美好音,可人天氣半晴陰。 攀枝各把衷情訴,說到傷心淚不禁。 二十八 破卻工夫未滿籃,北枝尋罷又圖南。 無端折得同心葉,纖手擎來鬢上簪。 二十九 品茶由來苦勝甜,個中滋味兩般兼。 不知卻為誰甜苦,掐破儂家玉指尖。 三十 任他飛燕自呢喃,去采新茶換舊衫。 卻把袖兒高卷起,從教露出手纖纖。 (中文原載蘇曼殊元瑛《文學因緣》第39、41、43、45、47、49、51、53頁,上海群益書社) —— 附錄 鄭毅:解讀《松蘿采茶詞》及其茶文化的東學西漸…… (2017-06-12 14:23:44) 前 言 據古籍文獻記載,在公元1600年代以前,松蘿茶均以“新安松蘿”、“徽州松蘿”與全國主要名茶并列。同時,徽州松蘿茶以她獨具特色的炒青技術,別具一格的色、香、味、形,天趣備至的“瀹”飲方法以及豐富多彩的茶文化表現形式,在中國乃至世界茶葉的舞臺上縱橫捭闔,風靡一時…… 明清以來,吟詠松蘿茶的詩詞很多,就作者而言,不乏文學史上有聲譽的大家,也有名不經傳或佚名者;然《松蘿采茶詞》的出現,不僅豐富了松蘿茶文化的形式和內涵,同時也見證著徽茶文化并顯揚著博大的中國茶文化。可以說,《松蘿采茶詞》有別于其他茶鄉竹枝詞之處,不僅僅在于篇幅整齊或堪為本土茶文化研究提供借鑒,更在于她為中國近代茶文化的西傳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松蘿采茶詞》不僅描寫了徽州茶區的風土人情,還吟詠了徽州女人生產勞動的狀況及精神面貌;在內容上,它歌詠風情,具有濃厚的生活色彩;在語言上,它通俗自然、清新活潑,富有濃郁的鄉土氣息。它源于徽州民間,不僅反映了徽州茶鄉的茶情茶事,也折射出松蘿茶鄉的民俗風情,同時還蘊含著極為豐富的徽州茶文化信息并體現出濃郁的地域文化色彩……。 然而,《松蘿采茶詞》問世后,在本土并沒有引起人們的關切和重視,甚至連原作者也是“長期未明”。但它卻在異邦產生了廣泛的影響,尤其是在英、美等國屢屢被翻譯、刊載、援引、摘錄、節選等等,使之見證了松蘿茶及近代茶文化進入西方的歷史進程……。以致有專家指出:時至今日,《松蘿采茶詞》仍是西方語境里中國近代茶文化的生動表述。所以說,《松蘿采茶詞》在西方的流轉傳播,不僅是徽茶文化東學西漸的杰出代表,更是中國近代茶文化東學西漸的典型范例……。 這也充分說明,古老的中國茶葉及茶文化,不僅是寶貴的歷史和傳統,也是中國人可以輸出給全人類的文化和精神。 華裔女作家解讀《松蘿采茶詞》 2010年代以來,我先后撰寫了“徽州·茶鄉竹枝詞”、“詩僧蘇曼殊與茶”等文;文章介紹了蘇曼殊于1907年在日本編纂出版了一本英漢對照詩集《文學因緣》,詩集除輯選歷代詩人少數名篇外,還刊有《松蘿采茶詞》(三十首)。但蘇曼殊在輯錄《松蘿采茶詞》時并沒有說明作者是何人,只是寫明英譯者為英國人茂叟(音譯);以致《松蘿采茶詞》的真實作者長期以來都是“佚名”。那么,《松蘿采茶詞》的原作者究竟是誰呢? 2014年5月,美國新澤西州威廉·帕特森大學語言文化系、關鍵語言中心主任,華裔女作家江嵐,發表了“《采茶詞》與茶文化的東學西漸”一文。 在引用了《鄭毅·徽州茶鄉竹枝詞》相關文字介紹后,江嵐說:“作為中華文化西傳史上的一個典型范例,《采茶詞》的流播再次證明了華文化的普世性,及其為世界文化體系添磚加瓦的貢獻。作為一份可貴的近代茶文化遺產,《采茶詞》也不能繼續被埋沒在本土浩瀚的古籍堆里,其存在的歷史價值應該得到更公正的認識與評價。” 江嵐認為,在“徽學熱”在國內外學界方興未艾之際,對《松蘿采茶詞》的作者、英譯以及在英美流播的情況,有必要追本溯源,厘清脈絡,重新認識《松蘿采茶詞》及其歷史價值。 江嵐在文章中指出:《松蘿采茶詞》最早于1840年發表在《中國叢報》第八卷的《中國詩歌》欄目里。同時,江嵐還將《松蘿采茶詞》作者、英譯以及在英美流播等情況作了介紹。至此,關于《松蘿采茶詞》的原作者、翻譯者以及在英、美等地的傳播情況,基本上都有了答案。 那么,刊載《松蘿采茶詞》的《中國叢報》是一份什么樣的期刊呢?《中國叢報》(Chinese Repository),舊譯《澳門月報》,又譯《中國文庫》,日本譯名《支那叢報》。《中國叢報》是西方傳教士在中國創辦的一份英文期刊,由美部會(注:美部會,全稱是美國公理宗海外傳道部,是美國基督教海外傳教機構)傳教士裨治文創辦于1832年5月,主要發行地點是廣州。 《中國叢報》采取銷售和贈送相結合的發行方式,讀者對象主要是在中國、美國和歐洲的西方人士。所以,它一度成為當時歐美人了解中國事務和動態的主要渠道。1847年之后,美部會另一位傳教士衛三畏(Samuel W. Williams)代替創辦者裨治文負責《中國叢報》的編撰事務。 《中國叢報》在長達20年的時間里,詳細記錄了第一次鴉片戰爭前后中國的政治、經濟、文化、宗教和社會生活等諸多方面的內容。從皇帝到地方官吏,從孔孟之道到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以及下層社會流行的歇后語等,《中國叢報》都作了大量的報道和評論。所以,《松蘿采茶詞》得以在《中國叢報》的《中國詩歌》欄目里刊發,也就順其自然了……。 盡管《中國叢報》是西方第一份以中國為報道、研究對象的刊物,然它的出版無疑是具有相當的歷史意義。因為它不僅有助于西方世界了解中國,還起到了“開文學之路,除兩地之坑塹”的作用。而當年的《中國叢報》,就刊發過許多涉及中國茶葉的信息和報道。如1839年7月的《中國叢報》(第八卷)上,衛三畏翻譯的一篇長達33頁的文章,就是關于中國茶葉的種植、品名、外銷等情況的介紹。 《中國叢報》還曾經報道了1836至1840年間,中美之間的茶葉貿易概況。其時,中國平均每年輸美的綠茶數量為1100多萬磅,占輸美華茶總額的79%;紅茶300多萬磅,占 21%,而這些茶葉大部分是用于美國本土消費。根據資料記載:從1785至1804年間,美國共派船203艘來華,從廣州運回茶葉總計5366萬磅(24340噸)。從此,華茶開始直接輸往美洲。此時,華茶對外貿易已經遍及全球,松蘿茶正是在這樣的大背景下走向了世界并進人了美國市場。而《中國叢報》刊發的“論證茶葉在外國的銷售價格時,則是依據不同產地、品種和質量而不斷變動或變化的;如‘上等綠茶’、‘極品綠茶’的價格等等”。這也成為了當時的一些報刊引用的資料。其實,中國的茶葉,早在1690年就獲得了美國波士頓出售特許執照。1773年,美國爆發了北美抗茶會和波士頓傾茶事件,緣此直接激勵了北美人民進行的獨立革命,翌年一個新的美國宣布成立。 那么,刊登在1840年《中國叢報》的《松蘿采茶詞》是誰翻譯的呢?正如詩僧蘇曼殊在英漢詩集《文學因緣》中所注,英譯者為英國茂叟。那么,茂叟是誰?華裔女作家江嵐給出了答案:茂叟,其本名W.T.Mercer,他生于1822年,卒于1879年。他曾是英國駐香港總督府的高級官員,后執教于牛津大學。1835年前后,茂叟任職香港大臣(the Colonial Secretary)期間,因工作關系接觸到不少從事中英貿易的商人,其中就包括徽州茶商。 據《中國叢報》刊發的《松蘿采茶詞》譯文前編者按說,茂叟是從一位徽州茶商處得到這組茶詩的,茶詩是寫在“一種極為精致,印有花邊的紅箋上……”。想來,這三十首寫在紅箋上的《松蘿采茶詞》,大約是某位徽州茶商將它作為書法禮物送給了茂叟。 茂叟嗜茶,又鐘情中國文化。他得到這組茶詩之后甚為喜愛,便親自動手將它譯成了英文。而采茶詞在刊發時配有原文,原詩題為《春園采茶詞三十首》,作者是“海陽亦馨主人李亦青”。那么,李亦青又是誰呢? 李亦青和“李祥記”茶號 據明清徽商研究學者唐力行先生介紹,李亦青當是屯溪知名茶號“李祥記”的主人。而相關資料也清楚地記載:1840年,李亦青的“李祥記”茶號開設在休寧縣屯溪鎮。 1889年,屯溪十四位茶商為濟世而開設了公濟局,主要是對貧困之人施醫、施藥、施棺木掩埋等,所需的經費是“經茶葉各商慨然樂助,每箱捐錢六文,稟由茶厘總局匯收,永為定例。”而《新安屯溪公濟局征信錄》則記載了“各茶號箱引捐及茶號捐助數目”,當時的“李祥記”茶號捐錢十八千五百四十六文。“李祥記”茶號的這個捐助數目,在當年所有捐助茶號中是比較大的……這也可見“李祥記”茶號的經濟實力以及茶號主人李亦青的樂善好施。 1896年,有著《茶務都會》之譽的屯溪有茶號136戶。而資料記載:規模較大者有徽州婺源人的“俞德昌”、“俞德和”、“胡源馨”茶號,還有休寧屯溪人胡采瑞以及李亦馨所開設的“鐘聚”、“李祥記”茶號等。 1897年11月27日,任職皖南茶厘局的程雨亭,在“請禁綠茶陰光詳稿”中,清楚地記載有“徽屬茶商李祥記”等,并且稱“本年休寧縣茶五十九號,只向來著名之老商李祥記、廣生、永達等數號,誠實可信。”程雨亭還說“與該商李祥記等公同議復,擬請嗣后滬上各洋行,購運綠茶,不買陰光,專尚本色,洵屬去偽返真……”。可見休寧“李祥記”茶號不僅是“徽屬茶商”及“著名之老商”,而且是“誠實可信”的茶商。所以,時任皖南茶厘局局長的程雨亭,更是經常找“李祥記”茶號的主人李亦青等“公同議復”茶情茶事。 1907年,徽州府知府劉汝驥為了“比較良桔,研究實業,”以促進徽州產業的發展,經過長時間的苦心籌備,“計我徽所有天產、工藝、美術、教育各種物品,經會員博采旁搜,均已燦然大備……。”知府劉汝驥在屯溪舉辦了一次徽州府物產會并進行了評獎,李亦青開設的“李祥記”茶號以其所經營的“貢珠”茶,在徽州府物產會評比中獲得了二等銀牌獎;而“貢珠”茶則是松蘿茶演變后的“屯綠茶”一種。 1918年,張正春《屯溪商業狀況》的調查報告,則是清晰地反映了屯溪的商業概況:“屯溪之商店,按照商會調查,上自黎陽,下至率口,前至河街,后至后街,大小商店約共五百余家。”在著名之商號(土產類)列有茶行7家,茶漆店5家,而茶號則是列有“李祥記”牌號一家。 由此可見,徽州“海陽亦馨主人李亦青”不僅是確有其人,而且有資料表明李亦青是徽州休寧海陽人。而“海陽”既是休寧的地名也是休寧的別稱。據此,“李祥記”茶號不僅是確實存在,而且其茶號規模、茶葉品質以及茶號的知名度等,在當時的茶界都是榜上有名。至于“海陽亦馨主人李亦青”的生平,沒有尋覓到詳細的資料,這應該是一個遺憾。 茶商李亦青是徽州休寧海陽人,而松蘿茶的產地就是徽州休寧。所以,李亦青以自己對松蘿茶的了解、喜愛和嗜好,在經營松蘿茶的同時,寫出了《采茶詞》三十首。他用通俗生動的語言,高超的藝術功力,以即景即情的感懷,如同仙露明珠般的朗潤,親切細膩地描繪出了一幅幅采茶女采茶時自足、自得的歡樂圖、風俗畫,為人們了解清代徽茶文化乃至近代中國茶文化提供了一組寶貴的資料。 徽州茶商李亦青在認識了英國人茂叟以后,將三十首《采茶詞》書寫在極為精致且印有花邊的紅箋上,并作為禮物送給了茂叟。于是,喜好松蘿茶、又喜歡中國文化的英國人茂叟,就將這三十首采茶詞翻譯成英文,然后刊發在1840年的《中國叢報》上。從此,《松蘿采茶詞》(三十首)就開始了它東學西漸的旅途…… 戴維斯與他任職的東印度公司 1870年,英國著名漢學家約翰·戴維斯的譯著《漢文詩解》,在英國倫敦阿謝爾出版社出版。值得注意的是,在戴維斯自己著述的《漢文詩解》里,他將《松蘿采茶詞》(三十首)進行翻譯后,將原文完整的轉錄在自己的《漢文詩解》書中。 翻譯《松蘿采茶詞》的約翰·戴維斯爵士(Sir John Francis Davis,1795—1890,又譯德庇士John Francis Davis),漢名德庇時;是一位具有豐富漢文學知識和深厚學術功底的漢學家。他對中國古典文學在英國的傳播作出了巨大貢獻,與理雅各、翟理斯并稱為十九世紀英國漢學界三大代表人物。1844年5月,戴維斯出任第二任香港總督兼任英國駐華公使。 戴維斯很早就注意到了《《松蘿采茶詞》,并且十分喜愛。這位樂于品茶又對中國文學很感興趣的“中國通”,在讀到《中國叢報》刊載的《松蘿采茶詞》之后,認為“年輕姑娘們吟唱的這些歌謠,描繪出景物、氣候及她們的內心感受……等等,呈現出自然的,有趣、歡快而近于天真形象。”加之他對松蘿茶的喜愛等因素,所以他翻譯了《《松蘿采茶詞》(三十首)。至此,戴維斯就成為繼茂叟之后,再次翻譯《松蘿采茶詞》(三十首)的英國人。 戴維斯的《漢文詩解》,是最早從宏觀角度介紹中國詩歌總體情況的英文專著之一。《漢文詩解》全書分為兩個部分,第一部分介紹了中國古典詩歌風格、形式的源革流變;第二部分則是選取中國歷朝詩歌作品,從賞析的角度解讀中國詩歌的表現手法和內涵。而《松蘿采茶詞》三十首原文及譯文都在第二部分,所占篇幅之大,在全書中相當顯眼。戴維斯之所以翻譯《松蘿采茶詞》,不僅僅是因為他對于中國文學的喜愛,更是因為他與松蘿茶的特殊情感因素……。 戴維斯和他的父親都曾在英國東印度公司廣東商館工作,而作為公司的“中國通”,戴維斯于1832年遴選為公司在廣州的特別委員會主席,主理公司的在華貿易業務。1833年,戴維斯又成為了英國東印度公司在華的大班。(在鴉片戰爭前,外國商船上的管貨和處理商務的貨長,依照其職務高低,分別稱為大班、二班、三班;以后逐漸推廣開來,則成為了對洋行經理的稱呼。) 戴維斯父子任職的英國東印度公司,雖名為“東印度”,實際上卻并非單指印度,正如“美國人把亞洲看作一個整體,稱它為印度。凡是指運地或原產地位置在印度洋或太平洋上的商業,都包括在這樣命名的貿易之內”。英國和其它歐洲國家的“東印度”概念,實際上是對包括印度、中國等在內的東方世界的通稱。 1600年12月31日,英屬東印度公司經伊麗沙白女王特許成立;有了貿易壟斷權及政府所授予的公權力,尤其是荷屬東印度公司于1795年破產后,英國東印度公司就完全掌握了全球的茶葉貿易,尤其是從中國采購茶葉的業務……。 從17世紀20年代起,英國東印度公司在絕大部分年份中,所購買的茶葉都占其從中國總進口值的一半以上。茶葉貿易成為東印度公司最重要的、盈利最大的貿易。19世紀以后,英國東印度公司每年從中國進口的茶葉都占其總貨值的90%以上,在其壟斷中國貿易的最后幾年中,茶葉成為其唯一的進口商品。而輸往英國的幾乎全部為綠茶,主要是松蘿茶和屯綠茶……。東印度公司通過壟斷中國的茶葉生意,成為當時世界上最大的公司。當然,戴維斯父子倆在采購中國茶葉尤其是松蘿茶的過程中,對松蘿茶應該是有所了解和認識的。 值得注意的是,翻譯《松蘿采茶詞》的戴維斯還是英國皇家亞洲學會1824年的創會會員之一。1847年1月,當皇家亞洲學會香港分會正式在港成立時。由于戴維斯在漢學事務上享負盛名,因此又被獲推舉為創會會長。 1875年,英國皇家學會亞洲分會的專家對中國茶區進行了一次全面調查。專家依照商務中的慣常分類,將茶葉分成紅茶和綠茶兩大部分,并著重對中國茶葉名目繁多的各類稱呼進行解讀。同年,英國皇家學會亞洲分會會刊發表了一份中國茶葉產區普查及紅、綠茶主要品名報告;尤其是在Green Teas(綠茶)一部分的開篇,報告作者解釋:“Green Teas(綠茶)在漢語中被稱為綠茶和松蘿茶。而“綠茶”一詞被等同于“松蘿茶”。報告還提到“松蘿是一座山名,據傳為首次發現綠茶之地”。會刊刊發的文章也說明,松蘿茶不僅一度是徽州綠茶的代稱,甚至是中國綠茶的代稱。英國皇家學會的“中國通”們還特別提醒道:“這類茶在漢語中往往又被叫做松蘿,來源于我們在綠茶一節開篇提到過的松蘿山;……質量最好、名聲最響的生產地成為此類茶葉的通用名。” 英國漢學家茂叟和戴維斯,兩人先后將徽州茶商李亦青寫的《松蘿采茶詞》(三十首)進行了翻譯,并將其刊載在書、刊上發表和出版,從而使《松蘿采茶詞》東學西漸傳向了西方的各個階層并產生了很大的影響……。 《松蘿采茶詞》在西方的傳播 英國漢學家茂叟翻譯了《松蘿采茶詞》,并在1840年的英文期刊《中國叢報》刊發后;英國另一位漢學家戴維斯,又將自己翻譯的《松蘿采茶詞》編入了《漢文詩解》并于1870年在英國出版。這些翻譯工作都為《松蘿采茶詞》在西方的傳播作了一個很好的鋪墊。在茂叟和戴維斯翻譯《松蘿采茶詞》之后的短短數年,《松蘿采茶詞》譯詩便再次出現在《中國總論》這一部鴻篇巨著里。 1848年出版的《中國總論》分上下兩卷,共26章,是知名美國漢學家衛三畏(Samuel Wells Williams,1812—1884)的代表作。在《中國總論》第一卷(577—581頁)中,作者對中國的茶葉種植、采摘、制作、包裝、銷售等作了詳盡的論述;同時以還將茂叟翻譯的《松蘿采茶詞》完整的收錄在書中。由于戴維斯的《松蘿采茶詞》譯本所具備的優點勝于茂叟,所以,衛三畏在1883年修訂《中國總論》時,則是用戴維斯的譯本替代了茂叟的譯本。 衛三畏是近代中美關系史上的一個重要人物,他不僅是最早來華的美國傳教士之一,也是美國第一位漢學教授。他在中國生活了40年,編過《中國叢報》當過翻譯并參加了《中美天津條約》談判;他還當過美國駐華公使代辦等。所以,他對中國的情況十分了解并掌握了大量的一手資料。《中國總論》英文名The Middle Kindom,意謂“中央王國”,是衛三畏撰寫的一部全面介紹中國歷史文化和晚清社會的名著。直到如今,《中國總論》也還是美國的學生、學者以及普通大眾了解中國的重要參考資料。 自19世紀末到今天,《松蘿采茶詞》不斷地被國外各類書籍援引、節錄,以致《松蘿采茶詞》有了許多不同的英文標題和譯文版本;如“茶葉采摘的歌謠”、“茶葉采摘民謠”、“茶謠選”、“茶葉在春天的歌謠”、“采茶謠”等等。 但究其內容,這些援引、節錄等,也不外乎是茂叟或戴維斯《松蘿采茶詞》的譯文。所以,學者江嵐指出,《松蘿采茶詞》或許不算是中華浩瀚詩海中的精品,然卻是章法整齊,結構清晰,層次井然;而且不用艱深典故,不用繁難字詞,三十首一氣呵成。而《松蘿采茶詞》行文淺白而聲情并茂,這也許是英國人茂叟和戴維斯偏重《松蘿采茶詞》并進行翻譯的主要原因。 英國女學者凱瑟琳(Catherine Ann White )也是因為類似的原因,為此轉錄了部分《松蘿采茶詞》,以此來用作她《古典文學》一書里中國古典詩歌的實例。 1852年,倫敦Grant and Griffith(格蘭特和格里菲思)出版社推出兒童讀物《家里奇觀》,這本書由十一個與家中常見實物相關的小故事組成,其中第一個“一杯茶的故事”,用的就是茂叟《松蘿采茶詞》譯文的第一首開篇,這不僅是出于對中國茶詩的喜歡,更是因為喜愛中國茶的原因。 1849年,英國漢學家、英政府首任香港最高法庭律師瑟爾(Henry Charles Sirr,1807—1872);在倫敦出版了《中國與中國人》,在書中第二卷論及茶事的部分,作者節選了茂叟翻譯的《松蘿采茶詞》譯文七首。 時今,茶已成為世界三大飲料之一,全球飲茶人口達33 億之多,以介紹茶和茶文化為主題的英文書籍也層出不窮。然《松蘿采茶詞》仍然是受到西方的關注并被各類書刊摘錄、引用……。 新英格蘭作家Katrina Munichiello(卡特麗娜)近年的新著《品茶:一次一杯》中,人們還是能夠見到《《松蘿采茶詞》譯文的摘引。在美國作家Sarah Rose的《寫給所有中國茶》一書里,也有《松蘿采茶詞》的影子。但是,Sarah(莎拉)只是截取了原譯文中的一些詩句進行了重新組合,并且更改及調整了幾處用詞。同時,作者仍然是沿用了“春園采茶詞”的舊題,由此來作為中國茶葉種植、生產和飲用的歷史悠久之明證。 從早期的Alfred Arthur Reade(艾爾弗雷德亞瑟)的《茶與品茗》,Edward Randolph Emerson的《飲料的過去與現在:制茶與品茶歷史概觀》;到近年Jacky Sach 的《品讀茶葉》以及Beatrice Hohenegger的《流玉:從東到西茶故事》等等,甚至是在一些現今茶葉貿易公司的資料文件里,都或多或少地還能見到《松蘿采茶詞》的轉引和節錄。由此可見,《松蘿采茶詞》及其譯本的流播與影響。 正如學者江嵐所說;僅以上述列舉,已足以聚合成中華文化西傳史上一個閃光的亮點。然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東學主動西漸的途徑因清政府的閉關鎖國政策而近乎斷絕。而《松蘿采茶詞》在西方的傳播,無疑是向西方打開了一扇文化窗口;尤其是伴隨著中國茶葉在西方的銷售,更加突顯出中國近代茶文化的影響和魅力。值得注意并應該給予重視的,是美國作家Sarah Rose《寫給所有中國茶》這本書,作者不僅是摘錄了《松蘿采茶詞》,書名還有一個很長的副標題:“英國人如何竊取這世人最愛的飲料并改變了歷史”。這本書的副標題應該是《寫給所有中國茶》的導語或重點,也是作者為什么摘引《松蘿采茶詞》原因的注解。關于“英國人如何竊取這世人最愛的飲料并改變了歷史”一事,對于中國茶葉來說不僅僅是一次災難,更是一次刻骨銘心的記憶。1848年秋天,英國植物學家R·Fortune(羅伯特·福鈞),受英國東印度公司派遣,來到徽州休寧松蘿山,企圖竊取松蘿茶葉和種子……。 羅伯特·福鈞在他的《中國茶區(松蘿和武夷)旅行記》,也承認了竊取中國茶葉和種子的事實。但是,很少有人知道羅伯特·福鈞在中國、在松蘿山等地充當英國間諜并竊取中國茶葉的機密。所以說,西方學者對神秘中國的好奇以及對東方財富的貪欲,都與茶葉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松蘿采茶詞》與徽州女人 1877年,傳教士漢學家Ross C. Houghton(羅斯·霍頓)在他的《東方女性》一書中,以茂叟三十首《松蘿采茶詞》的譯文作為輔助資料,并籍此來說明中國勞動婦女的生存境況、人格精神與審美取向。 在擴展了西方中國傳統女性研究視域的同時,也證明了《松蘿采茶詞》對這一領域鮮活的樣本意義。因為西方學者從歷史學、人類學的角度觀照社會,向來對男女的性別差異以及社會分工反應敏銳。所以,《松蘿采茶詞》中的徽州采茶女引起了西方學者的注意。 研究中國問題的當代人類學家,美國女學者葛希芝(Hill Gates)曾經明確指出,要了解整個中國的經濟、政治和社會情況一定要看社會性別,不能只關注男人們的工作,也必須觀察女人們都做些什么,是怎么做的。 古徽州處萬山叢中,山多地少,土田瘠確,勞動最為艱辛,收成最為微薄;而素以刻苦耐勞著稱于世的徽州女人,作為中華勞動婦女的一個代表,更是在艱苦環境中毅然挑起了扶老哺幼、主持家政、墾山勞作的重擔。尤其是歷經磨煉的徽州女人還有仁愛慈善、助人為樂、力所能及地關愛他人的品格并留下了許多佳話,以致人們稱贊“徽州女人”用自己的才智和生命、用自己的辛勞和默默奉獻,參與創造了燦爛、博大精深的徽文化。 在男耕女織的傳統中國社會里,尤其是在徽州茶區,采茶焙茶等似乎都不算是繁重的體力勞動,尤其是在繁忙的茶季,采茶主要由女性來承擔,焙茶及制茶工序也是女性可以參與并掌握其專業技術的加工過程,這些都有明顯的性別分工特征。在古徽州,茶區的茶姑、茶娘們通過自己的勞動,不僅僅是能得到金錢的收入,也可以從中獲得自我的價值和認同。這種好似約定俗成的分工,同時也決定了采茶女活動范圍的兩大空間:茶園和家里。其間的社會互動成為她們的生活重心,采茶和焙茶既是勞動,也是她們維持社交的一種方式,男性的身影在這里基本是被淡出并被邊沿化。徽州茶區的這些狀態和境況,在《松蘿采茶詞》中都有直接的而且是蘊含著詩意的反映。 長期以來,西方著眼于中國傳統女性的研究大多圍繞著家庭與婚姻、節婦與殉節、女性文盲與才女、娼妓與文學等主題展開;而且多以城市女性為研究對象,缺乏對農村勞動女性的關注。然《松蘿采茶詞》的傳播,使得西方的研究者對中國傳統女性的研究有了一個驚異的感覺和另類的認識。 《松蘿采茶詞》關于女子從事采茶活動描述,是東方女性的一個側影,更多的是徽州女人別具一格的風采展現。她們“小姑大婦同攜手”、“一月何曾一日閑”、“雨灑風吹失故吾”之際,她們“容顏雖瘦志常堅”,始終保持“惟愿儂家茶色好”及“笑指前村是妾家”的樂觀積極心態。值得欣慰的是,徽州女人,并不全是搖搖欲墜的纏足婦女,也并非是貞節牌坊旁的寂寞女人,也不同于穿著文明新裝進學堂的城市女性。經由《松蘿采茶詞》娓娓道來的,是持守中國勞動婦女傳統品性與美德的徽州茶娘、茶姑以及她們風姿綽約行走在阡陌的身影…… 《松蘿采茶詞》不僅描繪了一幅生機勃勃的茶園圖畫,還按照采茶時令的先后敘事抒情,聚焦茶鄉采茶女典型的日常動態,鋪陳她們的生活、思想和豐富的內心情感;這一切也使西方學者產生極大的興趣的原因所在。尤其是通過采茶女對勞作過程的自述,次第疊現出產區的種茶環境、采茶時序、烘焙情境,可謂是真切而具體。其間,也有茶葉采摘、制作等方面的技術要求,如茶葉的采摘。不同茶葉的采摘時間大都是有些差異的,有的要在無露之時,有的則必須在露濃之際……。如《松蘿采茶詞》就有“曉起臨妝略整容,提籃出戶露正濃。小姑大婦同攜手,問上松蘿第幾峰”的詩句,詩中的采茶時間就是露水正濃之時,當然“小姑大婦”們則要“教儂辛苦日雙雙”了。所以,一些摘錄、引用者在論述中國茶事時,都將《松蘿采茶詞》錄入其書中,以增強他們在著述中相關文字的說服力。在《松蘿采茶詞》的敘說中,徽州茶鄉的景像清晰可見:茶園漫山遍野,茶村散落其間,嶺上有茶姑、茶娘的山歌盤旋,嶺下是家家炒茶焙茶,戶戶以茶待客……。抽象的民俗民情由此變得真切可感,飄散著茶鄉原生態的香高味濃,而隨著采茶女日復一日的腳蹤。《松蘿采茶詞》以個體的動態與情感為主線,勾勒出茶鄉生活圖景的不同側面,可謂是淋漓盡致。想來,當松蘿茶漂洋過海走向世界時,那些飄散在異域的松蘿茶香,每一縷都滲透著采茶女的辛勞汗水,凝聚著她們樸素的希望。 《松蘿采茶詞》三十首凡一百二十句,不是《木蘭辭》的線索清晰,敘事完整,也不是《琵琶行》的字字珠璣,起伏跌宕;然而,它已不僅僅是一組竹枝詞而已,而是成為了一支畫筆,為異邦無數好奇的眼睛從容描繪出了中國女性的本真生活狀態和精神情感。 說明:本文引用和借鑒了美國新澤西州威廉·帕特森大學語言文化系、關鍵語言中心主任,華裔女作家江嵐的文字和觀點,在此特別說明并向江嵐教授致謝! 附:《松蘿采茶詞》(三十首)(略) (摘自2014年第6期《吃茶去》雜志;作者:鄭毅;原標題為:近代茶文化的東學西漸……——解讀《松蘿采茶詞》) 鏈接:http://blog.sina.com.cn/s/blog_4caef9d10102wu20.htm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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