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上海淪陷后,知名學者、作家兼翻譯家鄭振鐸卻甘冒危險,堅持留在“孤島”不去內陸,因為他覺得有許多神圣的工作需要他去做。有的工作他認為只有自己去做才最合適,例如搶救劫難中的圖書,尤其是珍本古書。 最值得一提的,就是他奮力搶救一部“奇書”——《脈望館抄校本古今雜劇》的經過。 驚喜:曠世奇書重現人間中國古代戲曲書一直鄭振鐸研究的重要內容,其中他尤其關注元代的雜劇。因為元劇是我國戲曲史上最光輝的一幕,然而留存下來的作品卻不多。 清代常熟著名藏書家錢遵王的《也是園書目》,曾記載了大量元明雜劇之目,鄭振鐸希望并相信這些劇本將有重新發現的一天。 1938年5月的一天晚上,鄭振鐸驚喜地獲知在來青閣(舊書店)老板那里,有發現32冊元明雜劇的線索,據說這正是錢氏“也是園”舊藏之物。而他早就從有關書上得知,那批書應有64冊。 要知道,《脈望館抄校本古今雜劇》不是一部普通的戲曲集。64冊書中包含了242種雜劇,其中有半數是湮沒了幾百年的孤本;而這100多種新發現的戲本中,元人所作就有29種。可以說,這是一本曠世奇書! 無奈:為搶救奇書被迫再次借錢這可是天大的一個消息!鄭振鐸立即托人轉口信:自己一定要買下,萬不能讓別人弄去,更絕對不能賣給外國人! 然而,鄭振鐸他手里根本沒有這么一大筆錢。 當天夜里,他便給北京圖書館和教育部的友人分別寫信,告訴這一驚人消息,請他們考慮以公款購下,收歸國有。 鄭振鐸一夜沒睡好,第二天他即趕到來青閣,楊老板證實了此事,并說有32冊書在書賈唐某處,大概索價1000元;另外,確實還有32冊,則在古董商人孫某處,孫開價較高,大概要2000,共計要3000元。 “3000就3000!” 鄭振鐸一口答應下來,并與楊老板說定:明天先拿1000元來,將唐某的半部買下;然后再設法買孫某的半部。 離開書店后,鄭振鐸馬上就回到暨大去籌款。 當時,他為了搶救書籍,已經向同事借過錢,實在不好意思再開口。但大家為他愛國、愛書的精神所感動,又紛紛解囊。他感動得熱淚盈眶。 憤怒:書店老板果然變卦了鄭振鐸帶著借來的1000元,按時到來青閣交錢。 楊老板把錢收下,說自己隨后去找唐某,讓鄭振鐸第二天再來取唐某的那半部書。 鄭振鐸回寓所后,又立即給北京圖書館寄了一封快信,問他們能否收購。 不知怎地,鄭振鐸老覺得賣主可能變卦,一夜都沒睡好。 第二天趕去書店,他最擔心的事真的發生了——書店老板果然變卦了。楊老板說遲了一步,唐某的半部已被孫某買去。又說,如今書已成全璧,孫某奇貨可居,不愿出讓。楊老板還將1000元錢還給了他。 鄭振鐸氣得渾身發抖。向往了10年的東西,眼看就要到手,卻又失去了。這種痛苦和失望,遠遠超過青年人的失戀。他丟魂落魄般地回到學校,把那借款還給同事們。 過了幾天,鄭振鐸又收到北京圖書館的回信,說是3000元書價可以接受。他只得苦笑著把信鎖進抽屜。 轉機:柳暗花明又一村鄭振鐸想得最多的是,在這國家大難的年頭,如此絕無僅有的國寶,落在唯利是圖的商人手里,會有怎樣的后果?不行!一定得設法買下來! 直覺告訴他,對方是在待價而沽;而他決心不惜一切代價,要保護國寶! 鄭振鐸又請楊老板去問,說錢的事可以商量。楊老板笑嘻嘻地答應了。 過了幾天,來了回音。要多少?說是非萬元不賣!真是“獅子大開口”! 但鄭振鐸在氣憤之余卻認為,只要對方提出了價錢,此事便又有回旋余地了。在他心中,這套人間孤本又豈是區區金錢可以估算的?于是,他又向北京圖書館和教育部的友人各發了一份電報。 第二天,北京圖書館即回電,說無法支付這筆巨款。鄭振鐸的心也冷了一半。 不料,第三天,教育部的友人回電,卻說他們想買,部長陳立夫讓鄭振鐸再去議價。這真是“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鄭振鐸一下子又興奮了起來。 這時,鄭振鐸接到教育部的電報后,即通過楊老板與對方交涉,費盡口舌,經過3天討價還價,最后以9000元成交。 合謀:二十年后浮出水面的真相以上這段史實,鄭振鐸事后曾多次提及。然而實際上在搶救此件國寶的過程中,還隱藏著比以上所寫的更為曲折復雜的情節,甚至連鄭振鐸本人也蒙在鼓里。 那是在這件事發生的二十年后,一位姓潘的蘇州學者出了一本書,其中披露了一些重要的情節,此事的真相才浮出水面。 原來,唐某的那半部書,早在鄭振鐸知道此事的一年多以前,就已賣給了一位潘某(即上述潘姓學者的哥哥)。潘某是此書半部得主,又認識鄭,但在整個售書過程中始終未露面,鄭振鐸毫無所知。 而楊老板也不僅僅是得知此書消息者,實際早就與孫某2人共為另半部書的得主,但在鄭面前只裝作是中間聯系人,鄭振鐸也毫不覺察。 潘某在此之前曾向孫、楊議購另半部,討價還價已有年余,只是談不成生意,此事鄭振鐸也全不知道。而潘的半部僅以200元得來;楊、孫2人大概也不過花了這么點錢。 然而,這伙人第一次向鄭振鐸開價,就已是七、八倍的價錢,最后竟敲了20多倍! 據此,簡直可以寫一篇“推理小說”了: 首先,楊、孫肯定是一伙的,他們先把售書目標對準已有半部書的潘某,誰知討價還價一年多,還未出手。于是,消息外漏(也可能是有意放風),鄭振鐸便聞訊而至。 接下來,楊某說半部書在唐處而不說在潘處,那一定是因為鄭振鐸認識潘,怕他直接去找潘。 楊先拿了鄭的一千元錢,看來必是前一年間楊、孫向潘所開價錢以上之數;因為既然比這低的錢潘都不肯出,那么反過來給潘這個數目,想必能出讓吧。而楊為自己的半部則留了2000之數。這樣的算盤不可謂不精。 然而他們一商議,又深知鄭振鐸是有名的“書癡”,其愛國愛書之癡情完全可以利用。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于是他們貪心更熾,決心大撈一把,于是詭稱向唐某商量未成(其實唐賣給潘已有一年多了),孫已捷足先得,居奇不售。 他們故意不開價錢,欲擒故縱,觀察鄭振鐸的態度,掌握“火候”,以便最后開價。 果然,鄭振鐸寢食不安,焦急萬分,于是他們乘機狠抬價錢。但他們又畢竟心虛,怕被識破后有礙于今后與鄭振鐸的繼續交往,又怕其他書商眼紅,便將一切推到一個古董商的頭上。 這個計劃確實十分“周密”,加上鄭振鐸只顧為國家搶救文獻而不顧其他,竟使他一直蒙在鼓里。 不過,鄭振鐸奮力搶救此書,確實是非常緊急和必要的。后來有資料表明,當時確實有其他人盯上了這部書。 在北平的已淪落為賣國賊的董康,就多次托人想要此書,后來聽說被鄭振鐸買下,氣得怏怏不樂。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