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 張 莉(學者) 觀察者: 李 洱(作家) 葉 舟(作家) 艾 偉(作家) 邵 麗(作家) 鐘求是(作家、編輯) 劉亮程(作家) 張 檸(評論家、作家) 林那北(作家、編輯) 徐小斌(作家) 須一瓜(作家) 葉 彌(作家) 虹 影(作家) 寧 肯(作家) 孫惠芬(作家) 龍仁青(作家) 湯素蘭(作家) 周潔茹(作家、編輯) 走 走(作家) 二 湘(作家) 李靜睿(作家) 淡 豹(作家) 寶 樹(作家) 柳 營(作家) 舒輝波(作家、導演) 肖 勤(作家) 國 生(作家) ackground 背 景 一 主持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理性別,同時也有自己的社會性別。請問你怎樣理解自己的社會性別。其實,作家性別觀的生成是復雜的,它與家庭背景、教育背景或者人生際遇都有重要關系。你認為自己的性別觀真正生成是什么時候,有重要契機嗎? 二湘:我是在男女平等的概念下成長起來的。我一直秉持一種“男女平等,男性能做好的事情女性同樣能做好,家庭和事業對于女性同等重要”的性別觀。年輕的時候覺得女性的社會性別不應該只是賢妻良母,更應該有自己的天空。但是這些年來,我越來越意識到家庭的重要性,而這個重要性不管是對男性還是女性都是同等重要的。我也慢慢意識到男女在生理上的差異或多或少帶來行事或者說行文方面的差異。我自己不止一次被我的讀者甚至是編輯認為是一個男性作家,這讓我意識到讀者心里對男女作家的文風其實是有預設值的。男性作家的行文往往邏輯更清晰,荷爾蒙也更濃烈,下筆更狠,而女性作家往往更細膩,情感更飽滿真摯。當然,這只是大致而言,文風往往要具體到個體的作家。 18歲,作為北大最后一屆軍訓一年的學生,我在信陽陸軍學院軍訓了一年,這一年對于我人生觀和性別觀影響的深刻是我多年后開始寫作才慢慢意識到的。寫作是一件奇妙的事情,它能讓我們穿越時空,反芻某一段人生經歷,并細細品味那時尚未能體會出來的深意。這一年讓我認識到自由的寶貴和環境對于性取向的作用。同性戀里有很多富有才華的藝術家和作家。同性戀作家因為生理性別和心理性別的反差或者說重疊,往往能夠更全面,更透徹地了解兩種生理性別的人。我記得一位老師就說看白先勇的作品就感嘆他太了解女人了。 主持人:如何理解作家性別觀與作品的關系,它是直接影響,還是內在滲透,又或者,作家的性別觀是性別觀,作品是作品,性別觀與作品本身的性別意識是分離的?你如何看名著里的性別觀,比如《水滸傳》里的“厭女癥”。 二湘:就我自己而言,我的性別觀是直接影響了我的作品。我在我的長篇《狂流》里寫到女性獨立, 不僅僅是物質上的獨立,更是精神上的獨立。女主角之一的怡敏拒絕了自己不愛的男人和婚姻的誘惑,堅持自己生下孩子,不依附男性和婚姻的存在來撫養孩子,她這樣做正是因為她持有比較前衛的性別觀和婚姻觀。而在《暗涌》里,女性角色大多也是牽引男性上升的光。另外,我也愿意在小說里加入同性戀、變性人的情節,也很期待能把同性戀作為主角來寫一個作品。 一個真誠的作家,作品的性別意識應該是和他/她的性別觀一致的。或許也有作家能巧妙地把自己的性別意識隱藏在作品之后,但是讀者應該能感覺得到的。男性長期在人類歷史上占主導地位,男性作家作品里自然會透露出男尊女卑的性別觀,他們往往著力書寫的也是男性角色。知道這個大的動向和環境,就不難理解諸如《水滸傳》里的“厭女癥”,古龍作品里“女人如衣裳,兄弟如手足”的安置了。但是在《簡·愛》等國外女性作家的作品里,我們又看到了向傳統的性別觀挑戰的女性獨立的書寫。這些男性作家遺留下來的名著所反射的性別觀猶可理解,比較讓人難以理解的是今天還有不少男性作家秉持男性作家在寫作技巧和作品優劣上強于女性作家的觀點。當然,如果就時下的大數據可能也是支持這個觀點的。寫作是需要理性和感性很好地結合的一個平衡的藝術,既需要縝密的邏輯思維,也需要細膩入微的情感表達,是考驗一個作家觀察力、感受力、想象力、邏輯思維能力、文字表達能力和閱讀理解能力等多方面綜合能力的一個技藝,在這些方面,女性的生理結構并沒有把她放在一個更劣勢的位置,相信在不久的將來,女性寫作一定會追平甚至是超越男性寫作。 主持人:在127位作家的性別觀調查中,許多作家都強調首先是人,其次是女人/男人;首先是作家,其次才是女作家/男作家。許多作家渴望自己的寫作是中性寫作或無性寫作,你怎樣理解這一現象? 二湘:不知道背后的數據如何,我覺得持這種觀點的應該大多是女作家。正是因為女性的地位一直是低于男性的,女作家才會特別強調這一點。等哪一天男女地位真正平等了,或許作家們就不會特意提到這一點了。但是不得不說男女平等的道路還是路漫漫,不僅需要女性主體意識的蘇醒,也需要一個開明通達的社會氛圍,更需要健全的法規的保障。 在寫作上,女性以男性視角寫作,或者是男性以女性視角寫作已經越來越普遍,作家們也往往愿意接受這樣的挑戰來書寫另一個生理和社會性別。這其實更多要求的是作家自身的想象力、理解力和同理心。雖然各種生理習慣有差異,思維也有所差異,但人性是相通的,人心是相近的,我們書寫更多的是性別外殼之內的靈魂和精神上的困頓,或許那些渴望中性寫作或無性寫作的作家正是從這個角度出發的。 主持人:有人說,在中國文學發展的重要時期,作家和時代的思考都是與性別問題息息相關的。你如何理解這個問題?在我們這個時代,性別、階級、國族身份問題也已成為世界視野里每一位作家所面對的難題。但同時,大部分作家也并不愿意正面討論性別觀以及性別問題。你認為這種不愿意的原因是什么呢? 二湘:我不知道不愿意是沒有思考過還是回避這個問題。就我自身而言,我剛開始寫作的時候得到一個男編輯退稿的理由是“太女性化了”。這之前我從來沒有思考過性別或者說性別觀對寫作的影響,這個退稿理由讓我真正思考女性是否在寫作上有劣勢。誠實地說,我覺得在某些領域,比如純理論數學,女性的確不如男性,所以歷史上或者是現在著名的大數學家大多是男性。但是在寫作這個行當,它要求的抽象邏輯思維能力沒有那么高,寫作行業里男女本身智力上是等同的,男女本身生理上的差異的確會給他們的作品帶來細微的差異,但是女性是可以同時駕馭宏大的題材和細微的題材的。 有意思的是我接觸的幾個男性作家或者是編輯從來沒有掩飾他們認為男性作家寫作更勝一籌的觀點。我覺得這恐怕也是許多男作家內心真正所想的,但是他們不愿意說出來恐怕也是知道這樣的說法是政治不正確的。當然,我也接觸到不少真心夸贊女性寫作的男作家。而女性作家不愿意正面討論這個問題恐怕也是潛意識里不認可這個論斷。但實際上,身份問題不管是性別、階級還是國族身份不可避免地困擾著我們,以至于它從寫作的難題直接演化成我們寫作的對象,我們在小說里述說身份帶來的沖突和故事,也思考這些身份給我們帶來的困頓和焦慮。 主持人:今天,新一代讀者的性別觀正在發生細微而重要的變化。你覺得這種變化在未來會影響作家的創作或當代文學的走向嗎? 張莉 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著有《浮出歷史地表之前》《姐妹鏡像》《持微火者》及隨筆集《來自陌生人的美意》等。獲唐弢青年文學研究獎,華文最佳散文獎,圖書勢力榜十大好書獎等。中國作家協會理論委員會委員,中國現代文學館特邀研究員。 二湘 畢業于北京大學和得克薩斯大學奧斯汀分校。小說發表在《當代》《芙蓉》《江南》《青年作家》《北京文學》等,并被《小說月報》《小說選刊》《中篇小說選刊》《長江文藝·好小說》等轉載,《重返2046》獲華語科幻星云將電影創意入圍獎。作品進入中國小說學會年度排行榜。著有小說集《重返2046》,長篇小說《暗涌》《狂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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