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說過:“寫東西非有生活不可。不管文字多么好,技巧多么高,也寫不出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我們是工人,就寫工人的生活。這樣,寫作范圍不就太小了么?只要寫得深刻,范圍小點沒有什么關系。一位偉大的作家的確能夠寫出許多不同的人物,好多不同的事情,可是咱們現在的目的是先寫好一件事,還不能希望馬上成為偉大的作家。” 因為他寫的是自己真正知道的東西,所以他的作品以生動和豐富著名,特別是對老北京生活的描寫,還原了古城的聲音色彩,也顯出眾多生命景觀。他屬于胡同里的一員,血管里流著普通百姓的溫度,其小說與散文描繪了四合院的老樹、胡同的吆喝聲,關注著人們在日常生活里的寒來暑往、生生死死,以及那些被漠視的、細小的、司空見慣的存在。 老舍的《大悲寺外》寫到他少年時的一個學監黃先生,可以帶著呼吸,站在讀者面前: “胖胖的,腦后折著三道肉印;我常想,理發師一定要費不少的事,才能把那三道彎上的短發推凈。臉象個大肉葫蘆,就是我這樣敬愛他,也就沒法否認他的臉不是招笑的。可是,那雙眼!上眼皮受著胖的影響,松松下垂,把原是一對大眼睛變成了倆螳螂卵包似的,留個極小的縫兒射出無限度的黑亮。那是一個胖人射給一個活動、靈敏、快樂的世界的兩道神光。他看著你的時候,這一點點黑珠就像是釘在你的心靈上,而后把你像條上了鉤的小白魚,釣起在他自己發射出的慈祥寬厚光朗的空氣中。然后他笑了,極天真的一笑,你落在他的懷中,失去了你自己。在你沒看見這雙眼之前,假如你看他從遠處來了,他不過是團蠕蠕而動的灰色東西。” 在老舍筆下,黃先生的讀書也很有特色: “他讀起書來,無論冬夏,頭上永遠冒著熱汗,他決不是聰明人。有時我偷眼看看他,他的眉,眼,嘴,好象都被書的神秘給迷住;看得出,他的牙是咬得很緊,因為他的腮上與太陽穴全微微地動彈,微微地,可是緊張。忽然,他那么天真地一笑,嘆一口氣,用塊象小床單似的白手絹抹抹頭上的汗。稍有些心與腦的人,即使是個十五六歲的學生,像那時候的我與我的學友們,還能看不出:他的溫和誠懇是出于天性的純厚,而同時又能絲毫不茍的負責是足以表示他是溫厚,不是懦弱?還覺不出他是我們中的一個,不是先生們中的一個;因為他那種努力讀書,為讀書而著急,而出汗,而嘆氣,還不是正和我們一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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