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子評詩 / 第 56輯 惠西湖瞻東坡塑像 熊東遨 聽殘風雨更何聞,終是湖山負使君。 千里還鄉惟夜夢,半生知己一朝云。 松聲柏影虛難攝,水色蟾光淡不分。 移住此間成小隱,晚峰無語或能群。
“只可意會不可言傳”是一種奇妙的詩詞境界,此言形容熊東遨老師的作品毫不為過。其作品語言古雅,意境淡遠,于疏闊中見細膩,深沉而不失清醇,獨具唐詩氣象。《惠西湖瞻東坡塑像》即是一首情感極為豐富的作品,作者緊扣“瞻”這一題眼,思緒穿越古今,巧妙地將惠州西湖的景致與蘇東坡的遭遇融合在一起,讓我們看到了一代文豪蘇東坡的內心深處,著上了詩人濃郁的主觀色彩。 這首懷古詩的結構與“臨古地——思古人——憶其事——抒己志”的一般結構不同,站在東坡塑像前的詩人思緒萬千,追昔撫今,前四句側重于東坡的惠州生涯,后四句側重于眼前景象,將自我對東坡的情感賦予景物描寫之中,含蓄蘊藉。 首聯省略了鋪墊,直接入題,以景烘托出東坡貶謫惠州的凄涼。“聽殘風雨”暗示東坡在政治上遭受的風雨,將讀者帶入到一千年前東坡流落此地的情境,即刻感染了讀者的情懷。東坡政治上遭遇的不測,詩人以反常規的寫法,說成“終是湖山負使君”。惠州一帶的湖光山色,終究是辜負了才氣橫溢的東坡,將他牽絆于此。詩人將東坡的流放歸根于“湖山”,而不直接寫真正的政治原因,此種以景襯情的寫法更增傷感。流落嶺南,詩人認為縱是豁達的東坡,依然難掩內心之痛,唯有在夜夢中方能圓了千里還鄉的愿望。唯一能安慰東坡的,恐怕只有在患難中相依為命的半生知己朝云了。“知我者朝云也!”道出了知己間的“懂得”之可貴,處于人生低谷的東坡更需要朝云這朵解語花的滋潤與陪伴。這位小他27歲的半生知己不僅是東坡的精神支柱,更是一劑良藥,與他不離不棄,給落難的東坡以無盡的心靈慰藉。此詩的頷聯最為出彩,意于言外,令人唏噓。之所以讓人過目不忘,那是因為此聯寫出了眾多人的心聲。從古至今,每一位才子心里都住著一位懂他的“朝云”,能洞察他的內心世界,從而碰撞出心靈的火花。這種跨越年齡、地域、身份的知己是人生的精神追求,無可替代。好詩,總是在不經意間撥動讀者內心最柔軟的部分,引人共鳴,這正是詩歌的魅力。好詩,是作者與讀者的零距離接觸,亦是作者與讀者的情感媒介。詩人與東坡相距千年,卻能跨越古今之距離,看著近在咫尺的東坡塑像,想象其遭遇與情懷,著筆于東坡的內心世界,細膩感人。熊老師讀破萬卷,神交古人,何嘗不是東坡的知己呢? 頸聯由思憶回到眼前,著眼于東坡塑像周邊的景致,以“松聲”“柏影”“水色”“蟾光”營造出一幅遠離塵世、朦朧縹緲、清幽曠遠的境界,這種境界,應是風塵中的東坡所向往的罷。此聯動靜相宜,虛實相映,為結聯做足了鋪墊。看著東坡塑像,詩人不由得想到東坡或許是“移住此間成小隱”罷。“小隱”指隱居山林。東坡任職杭州時,曾寫過《六月二十七日望湖樓醉書》五首,其五云:“未成小隱聊中隱,可得長閑勝暫閑。我本無家更安往,故鄉無此好湖山。”足見東坡對杭州湖光山色的鐘愛,惜小隱未成,實為憾也。東坡到惠州后已是“無官一身輕”,才真正實現了小隱的夢想。嶺南兩廣一帶在宋時為蠻荒之地,遷客逐臣到這里,往往頗多哀怨嗟嘆之辭,而東坡則不然,他“不辭長作嶺南人”,可見其樂觀曠達、隨遇而安的生活態度,更是表達了他對嶺南的熱愛之情。小隱于此,陪伴東坡的,也許只有無語的晚峰了。晚峰無語,恰如無語的東坡塑像,二者或能群也。而為惠州做出貢獻的東坡何嘗不是一座無言的山峰呢?他一直矗立在嶺南人民的心里。作者至此收筆,以景結情,給人留下了廣闊的遐想空間。 全詩以作者的情感為線索,景中蘊情,議論精當,用典無痕,內涵豐富,歷史與眼前的對接極為自然,給人以強烈的代入感,隨著作者感受東坡的情懷,并隨之走出歷史,回到眼前,戛然而止,余味無窮。  詠梅步東遨韻 周燕婷 莫自多情憶舊時,千年難得一相知。 孤山不遇林和靖,肯把天香嫁與詩? 
周燕婷老師的絕句立意新穎、輕靈剔透,情感豐富。此絕是步熊東遨老師的一首和詩。熊老師的原作是《詠梅和斗全兄己丑人日》:與雪偕來自守時,冰懷元不要人知。多情柳眼休相覷,屬意平生只有詩。熊老師在詩中以別出心裁的手法表現了梅花高潔、孤傲的情懷,并說明了梅雪同心,所屬意者只有詩,別無其他,足見玲瓏剔透之詩心。周老師之和詩進一步翻新,她以恬淡流暢、清新自然、樸實無華的詩語道出內心純凈的情懷。詩人以梅花自比,借物抒懷,含蓄地將自己的心里話訴于熊老師,是恩愛夫妻間的私房話,足見情深。 全詩借梅花道出自我心跡,表白的手法不落俗套。起句的議論具有普遍性:我們不要過于多情地沉湎過去,且讓舊時隨風而去吧。承句順勢寫最難得的是千年一遇的知己,正可謂“人生難得一知己”也。知己是人生的精神財富,可遇而不可求,有一相知,人生足矣。正如隱居西湖、結廬孤山的北宋著名隱逸詩人林和靖終生不仕不娶,惟喜植梅養鶴,自謂 “以梅為妻,以鶴為子”,梅即是林和靖的知己,亦賦予林和靖以創作的靈感,那“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的風韻依然如故。而此詩的林和靖,當是指熊東遨老師了,詩人即是“林和靖”真正的知己與“梅妻”。當“梅妻”向“林和靖”道出“千年難得一相知”這肺腑之言時,想必“林和靖”是無比的驕傲與幸福的。他們不僅是千年難得的相知,而且得以“共枕眠”,這亦是千年修得的緣分吧。人生至此,何憾之有?一份相知,一份懂得,才是最純潔最高尚的愛情。此議論為下文做足了鋪墊,轉結是個假設關系的句子,余味悠長:倘若“梅花”在孤山沒有遇見“林和靖”,沒有與他結為夫妻,怎么會把天香嫁給詩呢?當“梅花”遇上了“林和靖”,便開始了美好的詩詞之旅,亦啟封了醇香的愛情美酒,清甜而甘洌。從中我們感受到“梅妻”對“林和靖”的感激之情,更是看到了一對知己共同的詩詞追求,實現了真正的“夫唱婦隨”,彈奏出一曲高山流水。共同的志趣與愛好是幸福婚姻的潤滑劑,而這種相知相愛,無需多言,只能意會,正如熊老師原作中的梅雪同心一般,是專屬于純凈的詩的,是詩一樣的情懷。而“梅妻”與“林和靖”,亦是在詩詞殿堂里攜手共進,在追求詩詞的過程中感受心靈的共振,領悟愛的真諦。 全詩詠梅不沿舊襲,詩語淡雅,用典無痕,恰到好處。詩人以淡語寫真情,其純凈的情懷正如小梅窗外的梅花,從內心深處散發出縷縷清香,沁人心脾,給人回味。 評者簡介 張金英,網名南國英子,筆名英子。女,70后,粵人居瓊,校報副主編。好寫作,愛詩詞,尤喜古詩詞鑒賞,獲國內詩詞賽一二等獎若干,著有各種評論五百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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