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間集》是五代后蜀趙崇祚編選的我國文學史上第一部文人詞總集,收集溫庭筠、韋莊等18家共500首詞。因其作者大多是蜀人,詞風近似,故史稱“花間詞派”,作者亦被稱為“花間詞人”。 《花間集》的作品具有明顯的共同點:第一,體裁上都以起源于民間的“小調”為抒寫形式;第二,內容多描寫男女相戀,悲歡離恨,離愁別緒;第三,創作風格偏于陰柔之美,有文小、質輕、徑狹、境隱等特征 《花間集》所收錄的詞只有小令和中調,而沒有長調慢詞。這并不是選者對小令有所偏好摒棄慢詞而不收錄,是因為從晚唐至五代,甚至在北宋初年,慢詞還沒有發展出來。 溫庭筠和韋莊為“花間”作家群的領袖人物。花間派詞人奉溫庭筠為“鼻祖”,以“溫韋”并稱的兩位花間詞派大師,溫以秾艷細密、婉約含蓄見長,而韋以清麗疏朗、率直明快取勝。如溫庭筠《菩薩蠻》上闋: 水晶簾里頗黎枕,暖香惹夢鴛鴦錦。江上柳如煙,雁飛殘月天。 一首詞的上半闋就寫出居者和行者在不同環境下的兩種心情:居者的環境是那樣溫暖舒適,行者的環境是那樣荒涼凄清,兩者相形,從而突出怨別相思的情緒,意象綿密,曲折隱晦。又如韋莊《菩薩蠻》: 如今卻憶江南樂,當時少年春衫薄。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 翠屏金屈曲,醉入花叢宿。此度見花枝,白頭誓不歸。 全詞只有一件事情一層意思,一氣呵成,明白易解。 花間詞派的形成,有它深刻的社會政治和文學原因。晚唐時局動蕩,五代西蜀茍安,君臣醉生夢死,狎妓宴飲,耽于聲色犬馬。正如歐陽炯《花間集序》中所述:“家家之香徑,春風寧尋越艷;處處之紅樓,夜月自鎖嫦娥。”花間詞正是這種頹靡世風的產物。 晚唐五代詩人的心態,已由拯世濟時轉為綺思艷情,而他們的才力在中唐詩歌的繁榮發展之后,也不足以標新立異,于是把審美情趣由社會人生轉向歌舞宴樂,專以深細婉曲的筆調,濃重艷麗的色彩寫官能感受、內心體驗。 晚唐李賀、李商隱、溫庭筠、韓偓等人的部分詩歌,又在題材和表現手法上為花間詞的創作提供了借鑒。詞在晚唐五代便成了文人填寫的、供君臣宴樂之間歌伎樂工演唱的曲子。歐陽炯在《花間集序》中記載: 綺宴公子,繡幌佳人,遞葉葉之花戕,文抽麗錦;舉纖纖之玉指,拍按香檀。不無清絕之辭,用助嬌嬈之態。 這就說明了花間詞的題材和風格,就是以“綺羅香澤”為主。 《花間集》中也有少數表現邊塞生活和異域風情的詞,如牛希濟的《定西番》,表現塞外荒寒,征人夢苦,風格蒼涼悲壯;李珣的《南鄉子》、孫光憲的《風流子》,表現南國漁村的風俗人情,也較清疏質樸。如李珣的《南鄉子·漁市散》: 漁市散,渡船稀,越南云樹望中微。行客待潮天欲暮,送春浦,愁聽猩猩啼瘴雨。 這首詞,前三句從空間落筆,后三句從時間著墨,或即景抒情,或緣情寫景,景中有情,情中有景,處處落在一個“愁”字上面,是一篇情景交融的佳作。 除了溫庭筠和韋莊外,歐陽炯也是花間詞派的大家,《花間集》的序就是他寫的。歐陽炯的《花間集序》展現了花間詞的類型風格:“鏤玉雕瓊,擬化工而迥巧;裁花剪葉,奪春艷以爭鮮。是以唱《云謠》則金母詞清;挹霞醴則穆王心醉。 歐陽炯的詞傳世不多,然而卻多有絕妙之筆。比如他的《清平樂》,雖然在意境上確實沒有出彩的地方,與一般描寫春愁的詩詞無二,但是用字十分有特色。這首詞寫道: 春來階砌,春雨如絲細。春地滿飄春杏蒂,春燕舞隨風勢。春幡春細縷春繒,春閨一點春燈。自是春心繚亂,非干春夢無憑。 詩詞句句重復同一個“春”字,五代之前早已有這樣的寫法,如南朝樂府民歌《西洲曲》中重復的“蓮”字,但是歐陽炯八句竟然用了10個“春”字,而且一點不感覺別扭,可謂是奇文。 上闋歐陽炯從石階縫隙中長出的春草、絲細的春雨、飄落的春杏來讓人產生冬去春來,季節更替的感覺。然而“忽見陌頭楊柳色”春天已經到來,自己卻孤身一人,閨婦如何能不“悔叫夫君覓封侯?” “春幡”乃是春天出游插在鬢角的小春旗,如今丈夫在外,雖然已經到了杏花的飄飛季節,春旗還閑置在那里,無心收拾。可見閨婦在等待中的矛盾、惆悵的心情。 最后兩句是說她做了個好夢,夢見心愛的人回家,夢醒后卻只有思念陪伴她。這樣的結尾,細品其中滋味,不能不讓人贊嘆。 花間詞創造了諸多的藝術成就,有著巨大藝術魅力,它所描繪的景物富麗,意象繁多,構圖華美,刻畫工細,具有較高的審美價值,能喚起讀者視覺、聽覺、嗅覺的美感。 花間詞在語匯、結構、表現技巧、意境構成等方面形成了“別是一家”的體制規范。花間詞產生了一批藝術精湛的作品。 這些作品在內容上記錄了那個時代人們的思想感情,具有真實的歷史認識價值。在藝術上,它們在描摹景物和模擬人物情感上具有高超的技巧,將人物的內心世界刻畫得真切感人。 大多數花間詞作品的表達過程本身就是一個敘事過程,是通過一個故事情節和情景來實現情感抒發的。詞中女主人公的活動范圍往往局限在一個狹小的空間。所以,敘述過程便在一個特定的畫面內展開。也正由于此,花間詞發展出了一種與唐詩迥然不同的敘述性抒情風格。 花間詞在意象方面有獨特之處,花間詞的意象呈現大多帶有一般意象的性質,它們往往不是對特殊和具體對象的真實摹寫,與對象內容并不具有嚴格的對應性,而帶有非寫實的泛化描寫特點。 花間詞意象從總體上看,范圍并不寬闊,大體上可歸為人物情態、動物、植物、天候與場景意象五類,而社會與政治生活類意象則極其罕見。 花間詞作品的絕大多數意象,都流溢著女性的婉約,而突出的表現,是對場景、器、物和人的形態聲色的描繪。 花間詞帶有女性色彩的意象組接,其突出傾向是大量轉借移置傳統詩歌中富于情愛生活象征或意味的詞組,如春花、秋月、柳絮、杏花、云鬢、眉黛、珠淚、纖腰、簾幕、帷屏、山枕、錦衾、魂夢、別恨、惆悵等。 花間詞在抒情表現上以側艷為主,創造出綺而怨的審美情趣,從而奠定了“詞為艷科”的當行本色。 花間詞是詞發展過程中的歷史必然階段,它奠定了詞的基本特質,雖然它處在稚嫩的發展階段,但作為詞體的緣情特征、抒情內容、抒情方式、抒情手法等都已經基本奠定了。對后世詞的發展有著重要的影響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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