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裕亮 大概是因為溫度和風(fēng)被調(diào)和到最佳的緣故吧,前幾天下午的這場雪,雖然下得不大不小,但效果卻絕佳:它們無論落在哪里都不融化,萎靡的樹和草被打扮成玉樹瓊花,頓時精神抖擻,意氣風(fēng)發(fā),雪白晶瑩得可愛。無疑,這是最近十幾年來最美的一場雪了。 一個人走在雪野上真好,仿佛回到童年的某個章節(jié),忽然就愛上了那種無所顧忌、一步三滑的趔趄,喜歡上惡作劇式的跳躍,迫不及待即興自創(chuàng)一套毫無章法、群魔亂舞的鬧劇式動作,我自舞之、陶然醉之,活出一個真實的頑童給自己,在這個冬末春初的日子里,真的疏狂到人生無憾了。 像一個獨立穿行在樂譜中的音符,我比單拍的4稍高些,比5稍低些,滑跳在大地的琴弦上。腳下那咯吱咯吱的旋律,是低聲部的顫音,滲入雪下或四處飄散,然后湮滅。3月1日的雪球兒,很多都是鳥兒,站在枝頭上假寐。太陽來了,微微的風(fēng)也跟來。雪球之鳥,撣撣翅膀,一個翅膀撲打在另一個翅膀上,撲簌簌的,不時把自己撲落,平整的雪地,被砸出一個又一個大小不一的蜂窩。 雪從高高的玉蘭樹上吧嗒吧嗒落下,時間的鐘擺就不停震蕩、擺動,比靈魂的走動或飄移,更加輕盈。它們還在陸陸續(xù)續(xù)向下落,經(jīng)歷從天使到一個普通生命的變更過程,從一棵樹到另一棵,到所有樹。 請你不要怨懟我,隕落并消失不是偶爾,而是宿命,是事物必然的結(jié)果。假如我們死活不肯離去,那些馬上就要登場的嫩芽、樹葉、花朵、果實什么的,該咋辦?世界畢竟太窄小,你我何不消逝得灑脫、從容、鎮(zhèn)定些?!喜歡跌在雪花那纖細、蓬松的絨毛中。那絨毛像柳絮,里里外外熨燙著我。它們銀亮的翅膀,讓我此刻的消隱變得飛快、輕松。讓我以一種透明的方式,向著大地的蒼茫和黑暗一步步挪移。 在一片緊貼地面的小灌木中間,那些銀白的雪凇的枝條突然就向下抖動,隨后顫悠悠彈回原處,像一只公雞大叫著拍打完翅膀又收攏。很驚異,樹木也有知覺,會自我解壓,鬧騰出不小的動靜。真的很壯觀,到處都有枝條在顫動,在抖落身上的疲憊。 剛開始,我總以為是幾只老鼠或者不為我知的小動物在灌木叢里亂鉆亂躥,把雪花的朵瓣弄得七零八落。但細看良久,居然沒發(fā)現(xiàn)任何一只,我知道,我的視覺連同想象,一齊欺騙了我。還好,我沾滿濕泥巴的皮鞋,被刷洗得干干凈凈,雪的潔白,濡洗了我。我的腳印,破天荒地如此潔白、可愛,我會從此因之而圣潔起來嗎? 不打幾聲噴嚏肯定是不正常的。這片燃燒的雪野里里外外灼痛了我!“咕咕咕咕”四聯(lián)聲叫著的,是什么鳥兒?喜鵲只會“嘎嘎嘎”叫,它的三聯(lián)聲疊詞,特別高亢、清越,仿佛天生就喜歡把小村里的喜事往外張揚,吵得非要全世界都知道不可。它們夸張的喧嚷,傳播很遠,算是大嗓門的家伙了。 小麻雀喜歡用“嘰嘰喳喳”這雙聯(lián)音的疊詞絮叨個沒完,你分不清哪只是張三家的、李四家的、王二麻子家的,哪只來自高樓、哪只來自草垛,都混在一塊說笑,不分富二代、官三代或者平民。沒有貧富貴賤,就無所謂你鳥不起我,我鳥不起你了。 皚皚白雪中臥著一巨石,來自遙遠的終南山。它的龐大和兇神惡煞,幾乎讓人驚愕。據(jù)說,僅是托運費,就達15萬元,約等于300畝麥子的收成。我搬不動它。它有一層樓房高、5間屋子長,乖乖兒,我剩下的這半條小命,可熬不過它!我堅硬的骨頭也不行,至多百年就腐爛吧?而它注定要“一萬年太久”的了。 但它沒有根,不會發(fā)芽,所以也并不是無敵手,看似柔弱的雪,就可以打敗它!雪有根啊。雪的根扎在冬天的深處,她帶著寒風(fēng),踩著季節(jié)的鼓點一年年應(yīng)時而來,不斷用溫柔的六角花朵和堅硬的冰來消磨它。 只要天空不死,雪就在,就一遍遍激它。這塊大石,早晚會被斑駁成一粒塵埃,輕小得還不及一瓣雪花…… 關(guān)上腦中思索的閘門,啥也不要想了,我們就和冬天告別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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