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理文章】列錦修辭及其在對聯中的運用【作者：卜用可】

    所謂“列錦”，就是全部用名詞或名詞性詞語，經過選擇組合，巧妙地排列在一起，構成生動可感的圖像，用以烘托氣氛、創造意境、表達情感的修辭手法。

    “列錦”這一名稱，最早是由當代修辭學家譚永祥先生在《修辭新格》中說：“古典詩歌作品里面，有一種頗為奇特的句式，即以名詞或以名詞為中心的定名結構組成，里面沒有形容詞謂語，卻能寫景抒情；沒有動詞謂語，卻能敘事述懷，這種語言現象……我們把它叫做‘列錦’。”

    “列錦”句法格式與傳統的漢語句法規則，有著一定的差異，形成了一種陌生化的構句形式，具有一種較為獨特審美價值的表意意象。

    這種修辭方法，在古典詩詞中被廣泛應用，主要原因在于它和我國古典詩詞的特點、要求相一致。“列錦”的句子節奏鮮明、神采斐然、言簡意賅、詞約義豐，不僅有很強的藝術概括力，而且有“咫尺千里”之功效。

    所以，在我國古典詩詞中，運用“列錦”修辭方法的佳句也屢見不鮮。

例如：

“落葉他鄉樹，寒燈獨夜人”（馬戴《灞上秋居》）

“亂山殘雪夜，孤燭異鄉人”（崔涂《除夜有作》）

“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家”（柳永《望海潮》）

    而最負盛名的，莫過于馬致遠的《天凈沙·秋思》：“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縱觀以上詩句不難看出，“列錦”的語句，由于其含蓄雋永、詞斷意聯、形散神聚，給讀者留以充分的想象空間。而一部優秀的作品，它的生命力，并不在于自身的情節，正在于它提供給我們的，原是一個不斷可以把新的人生體驗放進去的空筐。

 “列錦”的修辭手法，可以達到如下效果：

1、 簡潔凝練之美

    “列錦”這種修辭格，故意讓謂語、賓語成分殘缺，從而能產生語言簡潔凝練的效果。

    陸游的《書憤》中的：樓船夜雪瓜洲渡，鐵馬秋風大散關。這兩句以高度濃縮的筆墨，勾勒出了一幅宏偉遼闊的畫卷。

2、 簡遠豐潤之美

    運用“列錦”，選取那些具有概括性的事物，進行巧妙的藝術處理，語言簡潔，卻凝聚了豐富深廣的思想內容和情感。

    “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云和月。”出自岳飛的《滿江紅》，寥寥數語，一個胸懷磊落，不患得失，不計名利的高大形象即凸現在讀者面前。詞約而意豐，言近而旨遠，使之成為膾炙人口的千古佳句。

3、 婉約含蓄之美

    作者使用“列錦”時，常常不把意思直接完全說出來，而是委婉地道出，卻可受到很好的表達效果。

“星河秋一雁，砧杵夜千家”（ 《酬程延秋夜即事見贈》）。

    幾字即表達了：“秋夜星空一雁孤飛，寂靜中傳來千家砧杵聲”這樣一幅場景。委婉地營造了一種孤寂凄清的意境。

    再以“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溫庭鈞《商山早行》）為例，這里“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六個名詞構成了六個相關聯的意象，讓讀者仿佛置身于一幅美妙畫卷。真所謂“狀難寫之景如在眼前，含不盡之意見于言外”。

4、 珠串玉聯之美

    作者以一種情感為線，把富有意象的名詞或名詞性短語串聯迭合，創造出情趣濃郁，韻味幽深的意境，從而讓我們感受到詞句珠疊玉串之美。

    “一去二三里，煙村四五家，亭臺六七座，八九十枝花。”。

    “煙村”“人家”“亭臺”“花”這些各自獨立成景的名詞，由詩人恬淡閑適的情感之線，串成一幅田園風光圖。

    再看《天凈沙·秋思》

    馬致遠的：“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前三句的九個名詞似乎各不關聯，但合而為一，卻氣象大變：這種傍晚時分的情景，被一條完整的感情意脈，串珠般串起來，組成了一幅蕭瑟冷寂的深秋晚景圖，把天涯游子的羈旅惆悵，烘托得十分濃烈。這種以景寫情，情景交融的藝術手法，使讀者獲得了無限的想象空間。

再摘一些運用了“列錦”的詩句：

池上碧苔三四點，葉底黃鸝一兩聲。（晏殊《破陣子》）

一川煙草，滿城飛絮，梅子黃時雨。（賀鑄《青玉案》）

七八個星天外，兩三點雨山前。（辛棄疾《西江月》）

雨中黃葉樹，燈下白頭人。（司空曙《喜外弟盧綸見宿》）

細草微風岸，危檣獨夜舟。（杜甫《旅夜書懷》）

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黃庭堅《寄黃幾復》）

    對聯，是種各種文體都能包納接受的文體，律句在對聯中更是廣泛應用。那么詩句詞句中常見的這種列錦手法，毫無疑問，也可以運用到對聯中來。

我曾寫過“韶關棋院”雙鉤格嵌名聯

韶樂長揚，清境為開，松子石枰花外院；

關雎又詠，佳人卻是，茶煙梧月座中棋。

    兩尾句“松子石坪花外院”、“茶煙梧月座中棋”就是運用了列錦修辭。借棋院中的事物，松樹棋枰夜月以及下棋人手中香茗，勾勒出了一幅清雅的棋院風光。

相信大家看到茶煙梧月，一定會想起另一副聯：

清代名士溥山所題對聯：

竹雨松風琴韻；

茶煙梧月書聲。

    很明顯，這就是列錦手法。此聯恰似一幅素描風景名畫，瀟瀟竹雨，陣陣松風，在這樣的環境中調琴煮茗，讀書賞月，的確是件風流雅事。

一個個物象真如珠串玉聯，動人無比。

馬年“客天下”春聯征集，湖北曹克定先生的作品：

大道春風快馬；

壯懷好夢宏圖。

    這聯就是列錦手法，巧妙地融合了“春”“馬”“夢”“宏圖”等等元素，真正做到了言簡義豐，以少少許勝多多許。

    這里就不舉更多的例子了，大家平日讀聯時留意下，一定會發現不少運用這種手法的對聯。其實上面很多拿來舉例的詩句，本身就是一副副畫面動人的對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