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死亡,對于以追求健康長壽文化的國民們,尤其是我們老年人是件很不吉利的事情,一般都避諱說“死”。但是幾乎每個人、特別是病人、老人又總是思索死,怕死。因為怕,這才有了那么多如何養生保健,才有了對高壽的羨慕和頌揚。即便如此,死還是像我們的影子時時跟隨著。于是,當代現象學哲學家海德格爾提出這樣一句名言: “向死而存在”“先行進入死亡中去....” 什么是“先行進入死亡中去”呢?想必大家都有所領會,為通俗解釋這個概念,俄羅斯文學家托爾斯泰有一本小說《伊里奇之死》描述的很詳細,也很精彩: 19世紀中期,這個地方官員伊里奇,中年前很健康,很少考慮到自己的死。后來得了重病,一天天惡化下去。尤其是病灶那個地方爛的臭的很厲害,他家里的人都不理他了。文章最后描寫他怎么一步步走向死亡,非常凄慘。此時,他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對自己的死想象了很多很多:比如死前是什么感覺?死后又是什么樣子?還能復活嗎?上帝存在嗎?死后是進入天堂還是陷入地獄?死后能再生嗎?如果死后投胎到一戶人家還能夠回憶起死前的一切嗎?如果不能記憶死前的一切的話,那個死前的“我”等于不存在了....。此時,他對人生有些大徹大悟了,把對于一生那些名譽地位身份等等一些的“執著”打掉了,領會到人生應該怎么過才對得住自己、家庭和社會....。托爾斯泰認為:為什么臨死的人容易寬恕一切?這不是他(她)突然良心發現的原因,而是在死亡---絕對的虛無面前,所有的一些--包括事功、名譽和一切瑣碎都微不足道了。 這個小說我閱讀了幾遍,每一遍都能激發出很多人生價值和死的意義。這個“先行進入死亡中去”的意思是說:人類只有在活著的時候才“進入死亡”,尤其是老年人、病危的人總是經常的思索“死”,想象著死前死后的一些情形。所以海德格爾認為“死是活著的人的事情,一旦到了死亡前夕,意識昏迷失去知覺,死就與瀕臨死的人無關了,這個思想是希臘化時代哲學家伊壁鳩魯提出的,他說: “我們活著的時候死沒有降臨,死來臨時,我們已經不存在。因而死與生者和死者都無關.....因為當身體分解為元素時,它就沒有感覺,而對其沒有感覺的東西與我們無關”。 不錯,死是活著的人事情,它是生者對人生終極的思考,想象、遺憾、恐懼和焦慮,這不但是對所有人最終的虛無,也構成了對人生最大的壓力和恐懼。歷史上很多哲人都探索死亡問題,其中最為知名的是法國存在主義思想家、文學家加繆的那句話名言: “自殺是唯一嚴肅的哲學問題....” 既然如此,自殺前的痛苦、思考、想象等等也是“先行進入死亡中去”的一種方式。 在這里,加繆的意思是人可以從邏輯角度把“死”提前,既然自己的生命短暫,那人生的價值和意義是什么?假設你什么都沒了,你活著要干什么?衍伸出來的討論,人生是否值得過?我是不是該自殺?以“死”否定性的前提為起點來重新思考“生”。死亡是自己的死,任何人不能代替,我管不了別人,但我有自殺的權力,如果我覺得生不如死,我就選擇結束它。這個思考不是鼓勵人們自殺,而是督促人去好好思考。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沒辦法重新來過,反過來講,既然要生存就要過得有意義,有價值,就要嚴肅的思索如何的生。 孔子的儒家學說對死亡的態度與存在主義哲學恰恰相反,他所主張的是“不知生,焉知死”。對生的問題還沒有解決,怎么思考死呢?雖然這么說,并沒有阻止人們對死亡的思索與焦慮。咋看上去說的很有道理,但是恰恰忽視了“生”與“死”是一對形影同行的兩兄弟,一切對生的謀劃、算計、操勞正是對死的一種儲備、一種應對、一種無可奈何中順從自然,服從命運,并且還是心甘情愿的接受死亡。儒家的“三不朽”,正是為了在死后精神上能夠長期的延續。這不是立足“現在”思考死亡,而是從“將來”的視角看待當下如何的“生”,這一點又與海德格爾的“提前進入死亡”相通了。 對此,我們必須徹底改變對死亡的傳統看法或認知。從某種意義而言,死是一件好事,如果沒有死,那些人生的激情、愛、歡樂、痛哭、名譽、事功等等,一切生命的魅力等于“無”。也正是從死中看出了、也奠定了生的珍貴、光彩和真誠而凸顯出生的價值。美國耶魯大學哲學家謝利.卡根寫了一本很出名的著作《死亡哲學》通篇講死亡的價值。他認為:追求永生比起死亡要可怕得多。他詳細的描述出永生的那種可怕的單調,既然我們在現在短暫的人生中都難以熬過很多無聊的時光,無聊的重復是很可怕的、令人極其厭倦的。并且,永生不死會使我們進入那種如復一日沒有新鮮感沒有激動心靈故事的囚籠,那比起死還要可怕。于是,他提出了當人生對痛苦的感覺超過幸福感覺時(他畫了很多表格,列出的痛哭和幸福的元素相比對)活著就沒有價值意義了。這個與我們經常說的“好死不如賴活著”的哲學觀正好相反。 不過,我們也有一些與單純追求長壽觀不同的思想,我曾在一篇文章里寫道: 人--是這樣一個存在物,絕大部分身不到2米,壽命不到百歲,并且是非常偶然的來到這個世界,這不過是無始無終時間長河中偶然泛起的一個小小的浪花,瞬間就破滅了。幸運的是我終于看到了這個世界一看,隨即進入長眠,這就很好,很幸福,比起那些從沒有出生的或者剛生下來就夭亡的不是幸運的多嗎?其實人生是很簡單的: 在自己的哭聲中開始,在別人的哭聲中結束。幾萬年我們不就是延續著這樣一個悲劇嗎?既然自然生下來又自然死去,這是辯證法的勝利啊!我們為什么不把這個悲劇改變為喜劇?莊子的妻子死了,他不但不悲痛,反而”鼓盆而歌”,這個就很值得我們吸取它的價值。 前些年閱讀過一本散文家,作者名字忘記了,只記得“我”死后有三位牌友聚集在廁所里,把骨灰向抽水馬桶傾倒下去,隨后三聲大笑....,這個就很瀟灑,也是對傳統死亡追悼悲痛之類徹底解構。 不過,我還是最欣賞英國哲學家、數學家、邏輯學家、文學家羅素對死亡描述的詩化價值: “生命是一條江,發源于遠處,蜿蜒于大地。上游是青年時代,中游是中年時代,下游是老年時代。上游狹窄而湍急,下游寬闊而平靜。死亡就是江入大海,大海接納了江河,又結束了江河。” 人生浪花只是一閃,它是大海一個分子,我們永遠在大海中暢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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