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鋼,筆名剛好哥,男,漢族,1954年9月出生,重慶市人,中共黨員。黃石財校90級經濟管理干訓班畢業。熱衷于文藝曲藝,散文詩歌的業余創作,2014年退休后更將文學作品的閱讀和創作著為退休后的精神寄托。 一九七零年七月,本不到下放年齡的我,已在農村當了半年的知青。那時天真單純的我,始終在心中堅守一個“好好干,回武漢,干得好,回城早”的信念。自下鄉半年多,我每天堅持干農活,從沒離開農村半步。 記得在盛夏農忙的“雙搶”時節,天空驕陽似火,把大地烤得熱氣騰騰,路上根本不敢赤腳行走,田里的水表層都被曬有三四十度。這一天,我和村里的幾個小青年仍頭頂烈日在稻田里“軋草滾”。中午十二點半時,一列綠皮客車像往常一樣準時從我們村旁鐵道上疾駛而過,在三里外的鄉村小站上停留兩三分鐘后又駛向遠方。每當此時我都會翹首注視著從車站方向走來的行人,期盼能捕捉到有城里來的親人或同學的身影。 今天也不例外,我一邊趕牛犁田軋草,一邊不時抬頭向車站方向張望。半個小時后,鐵路上果真有一個人影向我們村這邊慢慢走來。由于太遠,還辨不清來人的模樣。又過了十幾分鐘,隨著人影的逐漸走近,并且已走下鐵道路基,徑直向通村的小道上走來。我定睛一看,眼前頓時一亮:咦?這人好像媽媽嘛!哇……真是媽媽來了! 只見她身背背簍,一手拎網兜,一手撐把黑布的遮陽傘,拖著曾經勞動時受傷的腿,一搖一晃的向村里走來。我情不自禁的大聲喊道:“媽媽,媽媽,媽媽來看我啦!”那聲音仿佛要全村人都聽到……媽媽邊走邊向田中的幾個“泥猴”打量。只見田里有四五頭牛拉著犁耙,每個犁耙上都站著一個頭頂草帽、身圍塑料布、光著臂膀的小農民,因穿戴一樣,她怎么也分辨不出哪個是她的兒子。“媽……媽……我在這!”我邊喊邊招手。媽媽也一邊呼喚我的小名,一邊循聲搜望。我本想在媽媽面前炫耀一下我干農活的本事,見媽媽還沒認出我來,急得只好停下農活,從水田中向媽媽飛奔而去。在田埂上,我摘下草帽和塑料布沖到媽媽面前,只見她大汗淋漓、一臉愕然的看著我,看我曬得又黑又瘦變了樣兒,她簡直不敢相認,放下手上的東西就一把將我緊緊摟在懷里。我也抱著媽媽說:“媽,這么熱你也來”。媽沒吱聲,此時我感覺她全身在顫抖,不時有淚珠和汗水滴落在我的光頭上。媽媽哭了!哭得很傷心,這是母親愛子憐親的宣泄。當時,我為了在媽媽面前顧著堅強,顯示自己已是男子漢了,我沒哭!就這樣,在烈日下,在田埂上,我們母子緊緊相擁了一分多鐘。過后我接過媽媽的背簍和網兜,把她帶進村里為我們將牛棚改造成的“知青屋”。媽媽一進屋,就用驚異的目光一邊四周環視,一邊聽我介紹。我們只呆了十幾分鐘,她就催促我快去干活(她知道農村“雙搶”很忙)。 夏日的白天時間真長,打媽媽來了之后我一下午都沒心思干活,期盼著早點收工回屋和媽媽相會。好不容易熬到快八點,太陽才躲進了山后。我和知青點的四個同學先后收工回來,一進屋就被香噴噴的飯菜所吸引。說實話,自下鄉以來這是第一次在農村吃到媽媽親手為我們做的飯菜。這全是城里帶來的食材:什么腌菜肉末,臘肉蒜苔,蒸咸魚,蒸香腸,煮咸蛋,鹵豆干,絲瓜湯等等。因沒飯桌(平時圍著灶臺吃飯),我們把竹涼床當餐桌擺開,圍著“餐桌”伙伴們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媽媽在一旁流著汗,睜著被煙熏紅的雙眼,笑瞇瞇觀看我們的吃相,還不時的噓長問短。不到半小時,我們把滿桌的菜一掃而光,大家開心極啦,仿佛又過了一次大年。 晚飯過后,我陪媽媽到村頭池塘邊去納涼。透過楊柳婆娑的月光,伴著池塘的蟲吟蛙鳴,我們并肩坐在青石板上。一邊搖著蒲扇驅趕蚊蟲,一邊聽她說話。媽媽這次來,不僅背來了許多好吃的,還專門為我買了幾本書,如《新華字典》、《漢語成語小詞典》、《中學生寫作指南》以及《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等等。她給我講家事、講工作、講人生,還特意叮囑我在農村要堅持自學文化,將來才有機會回城工作。媽媽啰啰嗦嗦講了很多很多…… 就這樣,媽媽在村里為我們服務了整整兩天,第三天她要返城上班啦。這天下午生產隊長恩準了我兩個小時的假去送媽媽。在鄉村火車站上,她千叮嚀萬囑咐了許多事,可我一臉呆滯木訥的表情望著她。火車來了,媽媽上車,她從車窗內微笑著伸出手揮動著,“回去吧鋼兒,回去吧……回去吧……”此時,我滿眼飽含的淚水,隨著火車的啟動,像噴泉一樣奪眶而出。這一次媽媽沒哭,我倒哭啦!直到火車行無蹤影,我仍蹲在鐵路上傷心痛哭。 這次我們母子相會,是我這一生在各種形式的相會中,最銘心難忘的一次。四十七年過去啦,母親早已離世,我也早過了媽媽當年的年齡。可每逢佳節和清明上墳時,這次相會的場景和母親的身影總會浮現在我眼前。 創作于2017年春節(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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